2.第二章 第一個願望（2）

「啊？」

陸一心裡腹誹：這人話題跳躍性可真強。

「我沒有興趣。而且我不會演戲。

經紀人還沉浸發現一顆好苗子的興奮中：「沒事，不演戲可以唱歌，還可以走綜藝路線。我們工作室雖然主推演員，但也倡導百花齊放。」

陸一被驚到，說：「你真的看過我的視頻嗎？」

進娛樂圈和視頻有什麼關係？

「楊白，說正事。」

謝向謙聲音冷冽，斂起眸中深意。

經紀人正色道：「你看，我們能簽合同嗎？」

「……」

陸一翻看合同內容，和被扔進垃圾箱的郵件內容差不離。她豎起文件，偷瞄謝向謙。

褪下外套的他上身著質地上乘剪裁得體的黑色純棉襯衣，衣袖和領口點綴白色縫線刺繡，簡約中不乏精緻考究，最上面一粒珍珠母貝鈕扣未系，露出的鎖骨輪廓格外迷人。

迷人是迷人，但也太清晰了。

她又最怕他穿黑襯衣。

陸一心亂如麻，手指捏皺紙張，閉上眼輕聲答覆：「可以。」

和謝向謙交換合同時，陸一瞧著他手腕上的機械錶。這大概是影迷圈內最有存在感的配飾，甚至有粉絲微博名取為：言言今天換表了嗎？

其內容十年如一日，皆是：沒有。

之前照片和視頻看不出來，現在近距離看倒是發現間黑鋼帶錶鏈邊緣已經磨得發白。陸一手指了指錶盤：「刮花了。」

謝向謙輕描淡寫地回應：「畢竟快10年了，再怎麼精心保養，也抵不過時間輕而易舉地侵蝕。」

「是嗎？」陸一語氣低落。

兩人沉默著簽好名字。

楊白和小助理周曉曉受不了古怪的氣氛，眼看事情也談好了，就眼巴巴等著老闆向陸一告辭。

卻見老闆漫不經心地一頁一頁瀏覽著合同紙張。

字都簽好了，還看什麼！

更何況初稿還是老闆你自己擬定的！

陸一抬頭看時間不早了，提議道：「你們留下來吃火鍋，好不好？」

楊白正要婉拒，就聽身邊周曉曉搶答：「可以嗎？不會打擾你和朋友用餐嗎？」

「朋友？」

陸一不大明白：「我沒邀請朋友啊，就我自己。」

「一個人，吃火鍋？」

陸一聳聳肩：「不可以嗎？當然，你們要是留下，就不是一個人了。」

周曉曉格外興奮：「那太棒了！我超想吃大大你做的菜！忘了介紹，我是你的忠實粉絲，你所有的視頻我一期都沒落下過。謝老師還是通過我才知道你的。」

陸一輕笑：「謝謝你哦。不過不用叫我大大，你如果不介意，就喊我一一姐吧。」

「姐？大大，你看著可比我年輕。」

「方便問一下你多大？」

周曉曉很坦然：「22」

「我只比你們謝老師小一歲。不過，你要是不想叫』姐』，也可以直接喊我陸一。」

周曉曉和楊白來不及驚訝，就聽到老闆似帶著笑意說：「好，留這兒吃晚餐。」

「那好，牛骨湯已經煨燉一下午，大部分食材中午也處理好了，但考慮到人數，我去追加一下量。你們可以看看電視，稍等一會兒。」

「一一姐，我幫你啊。」

周曉曉追上去。

廚房裡，陸一揭開砂鍋鍋蓋，熱騰騰的白煙伴著濃郁的鮮香撲鼻而來，揮散熱氣，便瞧見湯水咕嘟咕嘟泛著可口的奶白色，聞這香、看這色就叫人口水欲滴。

本來是想炒辣火鍋底料，加高湯，但……陸一往廚房外看了一眼，某人胃病養了近6年才好，還是直接吃牛骨湯火鍋吧。

在另一邊切土豆片的周曉曉，已經受不了誘惑主動湊過來：「哇，這裡面還加了香菇和玉米嗎？」

「嗯，有加竹蓀蘑菇等各種菌菇，這樣更鮮美，玉米本身的香甜也能提味。」陸一看周曉曉目不轉睛盯著鍋子的模樣，笑著說，「你要先嘗嘗嗎？」

周曉曉咽了咽口水，放棄矜持說：「好啊！」

趁著陸一盛湯間隙，周曉曉特意拉上廚房的門。

吃獨食，要低調。

「給你挑了兩塊排骨哦。」陸一邊說著，邊往濃湯里撒上鹽、胡椒粉和芝麻，再滴幾滴香醋，笑眯眯遞給周曉曉。

周曉曉一時不知是該看美食還是美人。

她小心翼翼接過碗，吹了吹，迫不及待喝一口湯。

天吶，鮮得差點吞掉舌頭，好幸福啊。

心裡花式誇陸一，嘴卻沒工夫說出。

陸一看她吃得陶醉，應當是最不設防的時候，她抿了抿嘴，開口問：「你們謝老師——」

「唰」的一聲，門被拉開，洪鐘般的男聲喊道：「周曉曉！你是來幫忙的還是偷吃的！」

陸一抬頭看，一下撞進謝向謙神色莫名的眼眸里，那些在嘴裡繞了又繞的話最終被咽回肚內。

擺桌的時候，陸一小心機滿滿地把羊肉片、牛肚和芥菜等放在靠謝向謙的那邊，把豆腐、白蘿蔔和海帶等放得遠遠的。

落座后，楊白和周曉曉看著香氣四溢的滿滿一大桌菜，食指大動，向陸一真摯道謝后，迅速動筷。

周曉曉看有些菜放得遠，怕老闆夾不到，特意煮過後撈出：「謝老師，豆腐你要嗎？又滑又嫩還帶著牛骨香，可好吃了。」

謝向謙擺手說：「謝謝，你吃吧。我以前胃寒不能吃，後來也就不愛吃了。」

「哦，那我自己吃。」

周曉曉縮回手，表示拍馬屁姿勢不對，有點兒尷尬。

楊白怒瞪對面的周曉曉：「你一藝人助理，居然不知道謝老師飲食喜好，你好意思？」

謝向謙拍了拍楊白肩膀，道：「周曉曉是藝人助理，又不是小保姆。」

對面的女人聽到這兒，立馬抬眸看他。

看她那小眼神兒，謝向謙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勾起嘴角補充一句：「更不是我的家人，不知道很正常，你不也不知道。」

楊白無言以對，只好板著臉，對周曉曉表示暫不追究。

周曉曉偷偷翻了個白眼兒。

因為爹媽熱衷於微信分享養生小知識，楊白倒有點兒了解食物屬性。他看著這些菜的位置，樂了。

「謝老師，你說巧不巧，咱這塊兒都是或溫性或平性的食物，周曉曉那邊都是寒性的。」

「是嗎，那我運氣可真好。」謝向謙嘴角帶笑，夾一筷子羊肉進碗里。

陸一聽了，低下頭，悄悄地把偷溜出來的小虎牙藏進碗里。

周曉曉咬著丸子，偏頭看身邊陸一，忍不住好奇：「一一姐，你長這麼好看，視頻里怎麼都不露臉呀？而且現在直播這麼火，你又有粉絲基礎，如果做起來，來錢肯定又快又多啊。」

「我也接推廣啊，有廣告費，現在還有機會為謝老師工作。」陸一避重就輕回答。

「做推廣多累呀，看你的推廣視頻，就知道構思、文案、剪輯用了相當多的精力時間啊。至於推廣費，我都懷疑你全抽獎送粉絲了。」

陸一邊留意謝向謙，邊回應：「時間和精力花在自己喜歡的事上，是值得的。至於推廣費，我沒那麼無私啦，不然哪有錢買好的設備。」

楊白插話：「陸一，你是全職做視頻的嗎？」

「不啊，我有本職工作。」不然那點錢，確實養不活我自己。

陸一咽下土豆粉，嘴上回著話，眼角餘光瞄著對面。

他吃的不多，可也不算少。

想來問題不大，或許真是之前胃口不佳。

剛把懸著的心稍稍放下，就聽旁邊女聲驚訝道：「不是全職！一一姐，你雖然更新頻率不高，但質量高。非全職的話，好辛苦啊。」

「一驚一乍，吃都堵不住你的嘴。」楊白怒視周曉曉。

楊白已經在考慮是否給老闆換個助理了，即便老闆一年中最多也就6個月會用他們。但想想同樣情況的承繼，那邊給老闆配的助手就穩重妥帖，活脫脫的靠譜青年。輪到自己這兒，楊白看著周曉曉，嘖嘖兩聲，搖搖頭。

謝向謙未理會嘰嘰喳喳的倆下屬，專心往碗里撈肉片鮮蝦蔬菜，盛得滿滿的，堆起一個小尖尖。然後長臂一伸，把碗放到陸一盤子上。

陸一眼前一花，自己的空碗就換到了對面，她獃滯地望著謝向謙。

四周瞬間像按下了靜音鍵。

楊白和周曉曉對望一眼，互相看著對方瞳孔放大，表示都受到了驚嚇。

當事人謝向謙一派從容，修長均勻的手指握著火鍋勺，不緊不慢地往空碗里盛熱湯。垂眸喝一口湯后，紅唇貼著碗邊緣，緩緩地掀起眼帘，似笑非笑：「不偷看我了？」

「啊？我沒——」

「快吃吧。」謝向謙打斷，眼神示意她，「好好吃飯，等會兒涼了。」

「哦。」

陸一驚慌失措地夾了一大塊肉往嘴裡塞。

「慢點兒吃。」

陸一邊努力的咀嚼，邊點頭，還要躲著謝向謙的眼神，忙得不可開交。

下一秒，陸一表情扭曲，臉皺成一團，一句話沒說，沖向廚房。

謝向謙臉色一變，嚯的站起，疾步走到客廳另一邊，單膝著地，打開電視機櫃最底層抽屜，掏出白底紅十字醫藥包。打開，在裡頭翻出眼熟的白色小瓶，握在手心裡，跑進廚房。

廚房裡，陸一在漱口。

謝向謙手背貼了貼她身旁的玻璃水壺，冰的。

嘴被冰麻的陸一大著舌頭說：「里粗氣次發吧，噢沒事。」

謝向謙抬頭看了看暖橙色的燈光，柔聲道：「這裡光線不好，我們出去，讓我看看你傷口。」

說罷，不等陸一反應，便攬緊她的肩，連抱帶拎拖到客廳的光源底下。

謝向謙單手托著陸一的臉蛋，輕聲哄著：「乖，張嘴，舌頭。」

陸一一個指令一個動作，乖得不行。

破了一點，口子不長，但還在往外滲血。

謝向謙視線上移，直視陸一的眼睛，柔中含情地叫她：「一一。」

陸一倏得睜大雙眼。

與此同時，謝向謙迅速拿出藏在手心的西瓜霜，朝傷口噴了兩下。

「唔……」

感受到掌心下的皮膚的顫慄，看到她眼角擠出的淚珠，謝向謙把西瓜霜扔茶几上，空出手一下一下撫著她的小腦袋。

他彎下腰低著頭，捧著陸一的臉，邊朝著她的舌尖輕輕「呼呼~」邊不住地溫柔安撫道：「不疼不疼，很快就好了。」

聲音溫柔得不像話，像冬日暖融融的陽光、夏天清涼透徹的小溪，自然又熨帖。

常人咬傷舌頭就已經疼痛難忍，而陸一對疼痛耐受性又極差，別人感受到的輕微痛，對她而言就接近重度。

他不敢想，她現在有多疼。

謝向謙替她撥開額頭上被汗沾濕的碎發，看著她閉著眼輕顫眼睫，手指輕柔抹去她的眼淚。

隨後，雙臂擁她入懷，左手緊緊摟腰，右手輕輕拍背，一下一下……

……

陸一緩過來后，發覺自己被籠罩在謝向謙懷裡，臉頰貼著他溫熱的胸膛，周身都是他清冽的氣息。

好聞到想讓人一輩子沉溺其中。

但不可以。

「好點了？」

陸一在他懷裡仰起頭，睫毛帶著淚珠，乖乖道：「嗯。」

有些事明知不可，卻依舊捨不得掙脫。

「這麼大人了，吃飯還走神，怎麼這麼不會照顧自己。」他的聲音低沉柔和。

明明是責備的話，聽進陸一耳里卻像情話一樣甜。

她想說什麼，卻又眼睜睜看著謝向謙放開手。

陸一垂下眼睛。

謝向謙退後一步。

兩個人各有所慮，各有顧忌，剛剛的親密像一陣雲煙，被微風一吹而散。

而餐桌旁的兩人，開始一頭霧水，現下呆若木雞。

彼此眼神傳達出共同的訊息：

——我們可能看到了一個假的老闆！

對著一個女人，聲音那麼蘇，動作那麼親昵，還是那個禁慾系影帝嗎？！

他倆像傻子一樣，搞不清楚狀況，假裝淡定地看老闆和陸一落座，假裝淡定地聽著老闆和陸一說話，假裝淡定地繼續吃飯。

而事實上，五感退化，魂都不知道被嚇去哪兒了……

只剩下腦子急速運轉。

老闆真正的溫柔，原來是這樣的……

從內里深處散發出來，身邊的空氣都是濃稠的寵溺的，眼底里的關心濃得像化不開的酒心巧克力，綿而甜且後勁十足……

幫忙收拾后，楊白對謝向謙說：「謝老師，我和曉曉先下樓開車，你過一會兒下來，剛好順便和陸一說一下飲食喜好。」

叮囑完，又覺得或許沒必要，搞不好陸一知道的比他都清楚。

「啪嗒」

門被關上后，陸一和謝向謙站在玄關處，屋子裡只剩下他們。

「謝老師——」

謝向謙輕笑著重複：「謝老師？」

陸一獃獃的望著他。

謝向謙伸出手，摸摸她的腦袋：「怎麼不喊我哥哥？」

空氣里飄蕩著沉默。

謝向謙嘆息，彎腰換鞋。

把拖鞋放進鞋櫃后，他傾身環住陸一，像兄長一樣擁抱她，湊到她耳邊，低聲問：「一一，別來無恙？」

陸一安安靜靜站著，既不回抱，也不說話。

謝向謙放開手，轉身打開門，剛邁出門外，大衣衣角卻被輕輕拉住。他回頭，見陸一眼圈泛紅，聲音壓抑問道：「地震，你有受傷嗎？」

小傻瓜。

謝向謙重新擁住陸一，低下頭，唇蜻蜓點水般輕觸她的眼睛，雙眸溫和而專註的看著她，好像她是他的珍寶。

「沒有，你放心，什麼事都沒有。」

他似是想起什麼，又道：「說起來，倒是要感謝我的父親。」

語氣不同之前，帶著點輕蔑，又夾雜著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