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第三個願望(12)
他的外套沒來得及脫,冰涼涼的,卻比熱水的溫度更令她覺得安心。
「兒子,你回來了啊。」鄭艷松站起身,試圖同他打招呼。
謝向謙一眼也沒看鄭艷松,一手攬著陸一的腰,一手輕拍她的背。
鄭艷松:「兒子,媽媽我——」
話還未說完,在謝向謙懷裡默默抽噎的陸一瞬間反應變大。
她掙扎出謝向謙的懷抱,伸出手,踮起腳尖,雙手努力捂住謝向謙的耳朵,扭頭,瞪著眼睛對鄭艷松喊:「不許說!」
鄭艷松:「他是我兒子,我跟我兒子說句話怎麼了?」
陸一大吼一聲:「他還是我老公呢!」
她吼到臉都紅了,帶著哭腔說:「我不准你傷他的心!」
她回過頭,凝視著謝向謙的眼睛,鬆開捂住她耳朵的手,著急道:「你快走,我不要你聽。」
謝向謙彎下腰,左手托住她的後背,右手勾住她的腿窩,直接將她打橫抱起,一語未發,轉身上樓。
鄭艷松在後面喊了好幾聲「兒子」,兒子卻好像完全屏蔽了她這個人的存在。
鄭艷松往前走幾步,被楊白攔住。
她氣急了,退回沙發邊,一屁股坐下,雙手交擰,恨恨道:「有了老婆,忘了老媽!」
主卧。
謝向謙將陸一放床上,抽出抱著她的手,正欲直起身,卻猛地被一股力道往下拉。
陸一抱住他脖子,不許他走。
她那雙淚盈盈、晶晶亮的眸子,固執地看著他。
謝向謙從進門到現在一直沉著的臉,漸漸陰轉多雲,他嘆了口氣,低下頭,吻了吻她的眼睛,說:「不是讓你待在書房,鎖上門的嗎?」
陸一睜開眼,懵了:「嗯?」
謝向謙俯下身,將她嚴嚴實實地籠罩在身下,附在她耳畔,低低地說:「她殺了人,你還敢和她待在一處,寶寶,你膽子真大。」
陸一被他摟得越來越緊,都有些透不過氣來了,她不舒服地伸手想推他,剛碰上他肩膀,動作就頓住了。
他說:「可我膽子太小了。」
開門后,聽到稀里嘩啦的玻璃摔碎聲的那一刻,謝向謙再也不想去回憶。
下一秒,他側過頭,咬住陸一白嫩小巧的耳垂,一點一點使力……
「這是懲罰。」
陸一對疼痛那麼敏感的人,卻一點兒也沒感覺到痛。
她想了想,握住他的手,搖了搖。
而後,陸一偏過頭,直視謝向謙的眼睛,解釋說:「她說,她想求你原諒。我以為,我以為是真的。」
「我以為,她想要給你過生日了。」
「我以為,她想起來,她是一個孩子的媽媽了。」
「我是不是太傻了。」她說著說著,眼眶更紅了,又掉下一顆顆圓滾滾的小珍珠,「開始就不應該讓她進來的。」
謝向謙凝視她半響后,低聲嘆息:「傻瓜。」
他傾身,親了親她:「寶寶,剛剛的懲罰,不是讓你自責,是想讓你明白,無論遇到什麼事、什麼人,你都要先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他繼續說:「其實我也錯了。應該讓你索性出門。和她待在同一屋檐下,即便鎖上門,也不夠安全。」
「你看,我一個人,有時候,也沒辦法想周全。所以,你要和我一起想才行。」謝向謙眼睛里盛滿柔光,深深地望著她,說,「你知道,你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的,對嗎?」
陸一愣愣地看著他,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下,打濕枕套,她努力牽起嘴角,說:「好。那哥哥,你也應該知道,你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的,對嗎?」
謝向謙笑,眼前難得的有些模糊,將她再次摟進懷裡:「對,小機靈鬼。」
他當然知道,否則……
擁抱片刻后,謝向謙鬆開手,撐著床,欲起身。
陸一攥住他衣角,緊張地問:「你去哪兒?」
謝向謙索性坐在床沿邊,安撫她:「去洗手間,給我家小花貓擠一把毛巾。」
陸一瞬間鬆開手,捂住臉:「很醜嗎?幸好還沒來得及化妝。」
謝向謙一面往主卧自帶的洗手間走,一面笑著問:「看來,小花貓今晚是有具體安排的。」
「當然!其他不劇透,晚餐內容可以透露一點點。」
從洗手間傳出謝向謙的聲音:「比如?」
陸一:「比如牛排!最近才想起來,我居然還沒一雪前恥!」
謝向謙拿著毛巾的手一頓,低低地笑起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一次,她把牛排煎得太老,牙齒怎麼咬都咬不動,她又捨不得浪費,只好用剪刀剪成一小塊一小塊,囫圇吞棗咽下去。還非說太好吃,硬是攔著不讓他吃。
之後幾天,她頻頻照鏡子,還哭喪著臉問他,她的咬肌是不是變大了?臉是不是變方了?
一陣水聲響過後,謝向謙拿著濕毛巾,走回主卧。
他坐在床邊,替陸一擦了一把臉后,問:「寶寶,你喜歡小孩子嗎?」
陸一抬頭,看著他:「哥哥,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愛不愛孩子,我現在不知道,因為他還不存在。但現在就已存在的你,是我的最愛。」
「並非所有的女人都想做、能做母親,男人同理。即便真的想做,也要付出很多,去提前學習、提前準備,需要有責任感,對一個生命負責任的意識。」
謝向謙:「那接下來的時間,我們先開始學習了解,怎麼樣?」
陸一「上課」還沒過癮,聽他說完,直接卡殼,遲疑地問:「你,不怕了嗎?」
謝向謙:「嗯,他們是他們,我是我。」
陸一剛剛的臉白擦了,淚珠溢出眼眶,一把抱住他,笑著說:「好。」
有些話不必宣之於口,彼此就已經理解了。
陸一似是想到什麼,很快放開謝向謙,認真地看著他。說:「不管進度怎樣,要先拍婚紗照哦!不然不美了!」
謝向謙:……
謝向謙拿起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等他掛了以後,陸一好奇地問:「哥哥,你預約岺姜醫院幹嘛?」
岺姜以婦產科聞名海桑市。
但,也不至於要這麼早預約吧!
謝向謙:「體驗分娩陣痛。」
陸一:「這有什麼體驗的,如果生,我早晚會體驗到;如果不生,更沒必要了。」
謝向謙:「我體驗。」
陸一:……
謝向謙:「太疼的話,還是別了。」
陸一:「……哥哥,我知道你怕我疼,但如果是剖腹產,那你怎麼體驗?」
對面的男人還真的認真思考起來了……
於是,這兩個人,孩子還沒影呢,已經開始考慮起順產和剖腹產的疼痛級別了。
*
樓下客廳。
周曉曉盯著旁邊沙發上的婦人,一頭霧水。
下班后,她和小舅舅跟著老闆回家,取一份材料。半路上,老闆接到一個電話,然後……開車變開賽車。
她坐在車裡,忍著驚叫,暗想,老闆這回吃罰單要吃到飽了,搞不好駕照都要重考。
一打開門,就聽到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響,緊接著是老闆娘快啞了的喊聲。
嚇人得緊,完全不似以往。
下一刻,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迫得知老闆娘發火的對象,是老闆的娘!
我的媽!!!
她心說,這什麼劇情?!
周曉曉頭回覺得,她自己長了一顆假腦袋。
剛想問小舅舅,小舅舅就起身說,「我去安保部門那裡了解一下情況,你待在這兒,」楊白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看住鄭艷松,「懂了嗎?」
周曉曉能說什麼,只能拚命點頭。
於是,她就一直保持著滿腦子混亂的狀態,盯著鄭艷松。
謝向謙安撫陸一躺下后,下樓。
他問:「周曉曉,怎麼你一個人在這兒?」
「楊哥去安保部門那裡了。」
謝向謙點頭,表示了解:「你先回去吧,具體情況讓你小舅舅明天再和我說。」
「哦。」她說完,頓了下,腦袋機械地抬起,看向謝向謙,問:「小舅舅?」
謝向謙:「楊白。」
周曉曉:……
她同手同腳走到玄關,開門、關門。
原來,老闆都知道啊……
謝向謙看著周曉曉出去后,坐在一邊單人沙發上,掀起眼帘,冷冷地問:「有什麼事嗎?」
鄭艷松被自己兒子那漠然、似看陌生人的眼光,刺痛:「你從小就這樣,再怎麼教,也學不會有教養。」
謝向謙看了眼手錶:「你只有十五分鐘。」
鄭艷松忍了忍,不再擺譜:「我給唐家老怪物下毒了,慢性毒,唐家還沒人懷疑,但——」
謝向謙打斷她,盯著對方的桃花眼:「這件事,你以為我不知道?」
鄭艷松瞳孔瞬間放大:「什麼意思?」
「不僅是我,」謝向謙輕笑一聲,冷著臉說:「你以為,唐聿襄不知道你給他爺爺下毒嗎?你丈夫的兒子是又蠢又弱,可他的孫子,你應該比我了解吧。」
鄭艷松不再淡定,臉上的肉又開始神經質的抖動:「謝向謙!你!」
「半年前,我收到一份郵件,列明了時間、劑量和具體方式。我無意管你的事,但到底念在你曾提供我住處的份上,給你撥過幾個電話。你沒接。」
鄭艷松:「你就氣我吧!你是不是被你老婆帶壞了!小時候,沒看出隔壁那家女兒這麼能耐啊!」
謝向謙笑了笑:「雖然你不像一個母親,但我到底是你生出來的。」
鄭艷松壓抑著怒火,問:「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你說,一一能耐,」謝向謙挑了挑眉,「她是挺能耐的。如果沒有她,」他一下子傾身,湊到鄭艷松耳畔,輕聲說,「今天就該是我們一家第19個年頭的忌日了。」
說完那句話,謝向謙很快抽離開她身旁,看著對面女人獃滯的眼睛,笑著說:「你看,我們母子像不像?不過,我不如你有耐心。」
「十歲那年,我給自己準備了一份生日禮物。」
「樓下的奶奶說,那農藥特別除草,又沒副作用,可惜總有人服它自殺,一入口,便斷腸,大羅神仙也救不回,於是被禁了。幸好她們家有存貨。我還記得老奶奶說的,『連想死,都沒公德心,太壞!』」
「我趁她沒注意,偷裝了一小瓶。」
鄭艷松看著眼前的嘴角噙著淺笑的青年,渾身發涼。
謝向謙:「一一她是不是又心疼我,覺得謝連死了,你再婚,丟我一個人在家,很可憐是不是?」
他搖搖頭,說:「她太單純了。不是的,那段日子,是我從出生以來,第一次過上安心的生活,永遠不用再擔心睡到一半會被皮帶、衣架招呼。」
「你懷胎十月的恩,我十歲就還清了,用了多少血肉,你比我清楚。你要自首、還是其他,都隨你。只是——」
謝向謙站起身,居高臨下望著沙發上的女人:
「以後,別再來打擾我們。」
「如果有下次,就別怪我不念母子舊情。」
*
鄭艷松走後,謝向謙去了廚房。
果然有一盤番茄炒蛋,已經涼了。
10歲那年的今天,他被一個小姑娘拉進家裡,吃了一碗番茄炒蛋拌飯。
小姑娘望著吃著吃著開始掉眼淚的他,驚訝地問:「謝哥哥,我做的菜都好吃到哭了嗎?」
「哎呀,別哭別哭,下回還做給你吃啊!」
她拍拍他的背,像模像樣地安慰他。
為了那個下回,活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