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化形為人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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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對漂亮的東西總是更容易滋生好感,是以鳳涼涼幼時曾一度沉淪於清澤的美貌而無法自拔,對他所言幾乎是言聽必從絕不忤逆,往東就往東,往西便往西,就是讓她去清理靈獸們的排泄物,她也是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做了好幾年的掃屎工。
可惜啊,清澤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嚴肅正經了,眼裡揉不得半點沙子,摻不得半點虛假。他的作息規律是就像四季更替,絕對沒有延誤或者變換的可能,幾時起身幾時靜坐等等,都有非常嚴格的時間,若是延誤了,勢必會挨罰。
除了掃屎工外,鳳涼涼一併承包了端茶倒水伺候清澤的活,當然不是她勤快,而是她不喜歡別人動她喜歡的東西。彼時的清澤在她眼裡是發著七彩光芒的移動鳥窩,是她如痴如醉以為努力討好打理就能變成新窩的寶貝疙瘩,誰也不許碰!
聽著或許可笑,但確實有段時間在鳳涼涼眼裡,清澤就是世間最舒服漂亮的大鳥窩,以至於她時常半夜三更溜到他房中,撲騰著兩隻小翅膀往他床上飛,小屁股在他脖頸處拱來拱去,爪子勾了光滑如絲綢的髮絲往身上蓋。
「師父真真是世上最舒服的鳥窩了。」
「……」
起初她是鳳凰原形,清澤念她年幼無知,尚且能忍她一忍,任由她縮在脖子邊酣睡,直到有一日她修出了人形,化身為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模樣,頂著一張禍國殃民的絕艷面孔,拖著凌亂的罩衣露著雙肩往他身上爬,他終於忍無可忍了。
「你何時化形,身上的衣衫又從何而來。」
身為師父,蠢徒弟終於化形了,可他卻不知道?還有這套不成體統的服飾,怎麼看都像是……
「衣服是小三師兄給的,師父覺得不好看么,所以才不讓涼涼上床?那涼涼這便脫了……哎,師父?」
清澤一道法術過去定住她,再一道法術取了自己搭在旁邊的外袍給她披上,然後才抬起頭正眼看她,上下打量幾眼,擰眉:「你的頭髮怎麼回事?也是言恆弄的?」
聞此言,鳳涼涼轉動唯一能動的眼珠子,看了看散落在頰邊還殘留著焦味的髮絲,末了無辜的看著他:「這是今日化形時不慎被天火所灼,二師兄還嚇得來尋師父救火來著,可是師父在結界里,二師兄沒能叫來師父便對著涼涼哭哭啼啼,結果流出的眼淚意外澆滅天火救了徒兒。」
「哪來的天火?」
近日並無弟子歷劫,無緣無故的,天雷怎會降落?
「徒兒不知。」
說起來清澤可能不信,但她真不知今日劈到身上的天雷是哪來的,只曉得小三師兄把她裝到一個硬殼裡,再拿著長毫在她身上畫了個符,隨後晴空萬里的夜瀾突地烏雲密布雷聲陣陣,再往後她就被火海包圍,熱的她拚命往上躥,硬殼便「咔擦」一聲裂了,她鑽出個腦袋鬼哭狼嚎喊「救命」。
「……」
清澤大約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望著頭頂枯發滿臉傻樣的鳳涼涼,他揮手解了定身術。
身子一能動,鳳涼涼立刻飛撲到床邊,兩手抱著清澤大腿想往上爬,嘴裡嘟囔著:「師父為何不允徒兒上床?」
「天火只燒了你的頭髮卻沒毀你這張臉,算言恆走運。」
房內沒有其他人在,清澤略一遲疑,之後沒有阻止往自己懷裡鑽的小傢伙,任憑她像往常般湊到脖頸邊貼著,兩隻小手抓過他烏黑的髮絲往身上一披,須臾片刻,呼吸平穩酣然入睡。
確定她睡死過去,清澤從她手裡抽走自己的頭髮,一手托著腦袋一手攬腰,將她緩緩放倒在榻上。
「嗯,我的寶貝疙瘩窩……」
她軟糯糯咕噥一聲,抬手在他身上摸索著,等抓到一小撮頭髮后,才心滿意足貼到頰邊繼續睡。
「……」
清澤靜靜看著她,少頃併攏兩指凝成道微光在她額前一點,華光滿榻,睡著的人兒一點點變回鳳凰原形,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一小團,乖巧安穩地卧在枕邊,光禿禿只有幾根羽毛的腦袋看著讓人忍俊不禁。
清澤揉了揉她的腦袋,冷峻的面上少見的浮起幾分溫柔,頓一頓,他撐起身離開卧榻,劍眉微蹙,赤著腳往相鄰的書房走去。
鳳涼涼今日化形,比他算的日子要提前了三百年,不知羅盤司南可有動靜。
行至懸浮在半空中的司南下方,抬頭看,發著柔柔金光的司南依然毫無動靜,倒是擱在書案上的羅盤在不停轉動。
清澤一愣:「女媧後人出現了?」
夜色愈濃,房內的仙人卻已無心睡眠。
……
次日言恆正在房內閉目養神,清澤一陣風似得出現在他面前,張嘴道:「小三。」
「……」
言恆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自從四五六師弟入門后,師父已不曾喚過他「小三」,此刻陡然如此稱呼,大事不妙!!!思及此忙從床上爬起來,甚是恭敬地在地上跪好,朗聲:「師父有何事吩咐徒兒,徒兒必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為師看你很是清閑。」
「師父說笑了,徒兒其實挺忙的……」
「你引天雷劈傻蛋催她化形,有沒有想過若她被雷火燒成烤蛋,你要怎麼和為師交代?」
難怪昨日盯著羅盤看時,外頭電閃雷鳴,原來是言恆在拿傻蛋胡鬧。當時他一門心思想著別的事情,便隨手一道結界隔絕了外界,等他出來時夜瀾已平靜無波了,因此沒有細究之前的異象。
「徒兒也是看小七這麼大了還傻乎乎不懂事,便想著早點化出人形,腦子是不是能好使一些。」言恆往後一屁股坐在自己腳上,低著頭說到:「師父,不是徒兒嫌棄小七愚笨,而是以鳳凰一族的年齡,七百歲已是及笄之年,可她她、她卻連男女之分都無概念,徒兒上次還見她偷看師父沐浴,實在是大逆不道有違常倫。」
清澤幽幽啟唇:「你如何得知她偷看為師沐浴?」
「徒兒親眼所見還能有假?」言恆激動開口,「那幾日徒兒為了畫師父的出浴圖賣給天上的仙娥仙子們,日夜蹲在後山水澗附近,剛把師父坐著的大石頭畫好,就看到小七師妹一頭栽到師父身上,舉著兩隻翅膀挑開了師父的內衫,徒兒都被嚇……」
「為師的出浴圖畫好了嗎?」
「嘿,被小七師妹一嚇,腳一滑差點暴露,徒兒沒敢再伸頭,窩在溝里半天,等師父走了才起來,所以畫還沒畫好,準備這幾日再找機……師、師父!徒、徒徒徒兒……」終於意識到失言的言恆結巴了,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家師父,腦中努力思索要怎麼彌補。
「召言夷回來,作亂的海妖由你去抓。」
清澤冷眼瞥他,面色平平的說完,不待言恆哭號,旋身化為青煙離去。
「……」
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言恆傻眼了。
……
話說鳳涼涼偷看清澤沐浴一事,此事委實有些誤會!
那日她睡醒睜眼不見清澤,就循著他的氣息迷迷糊糊從窗口飛了出去,越過茂密的竹林后,遠遠見前方霧氣瀰漫水聲潺潺,覺著口渴便飛了過去,結果看到清澤盤腿靜坐在水澗邊的大石頭上,那頭順柔黑亮的髮絲濕漉漉的披在腦後,外袍堆在他所坐的大石頭下,內衫鬆鬆垮垮套在身上,風一吹,平坦蜜色的腰就露了出來……於是鳳涼涼就流著鼻血又飛又跳,撒開兩隻腳丫子,撲騰著兩邊短翅膀,像個登徒浪子般躥到他兩腿間蹲下,嘴裡喊著:「美人新窩,新窩!」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鳳涼涼只記得那天她沒有早飯吃,沒有午飯吃,晚飯也沒有吃,清澤要她頭朝下爪子朝上倒立在院中念了一天的《道德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