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林曉琪走了過來，溫以良說道：「顧銘，來和編劇認識一下。」

林曉琪趕緊把頭低下，把頭上的棒球帽往下又扣了扣。她有些忐忑不安，生怕顧銘把她認出來。然而下一秒鐘，熟悉的男聲在頭頂響起：「琪琪？」

眼神這麼好乾嘛？林曉琪心中暗暗嘀咕著，她有些尷尬地抬起頭來，對著顧銘笑了笑：「好久不見啊。」

顧銘的臉上有一絲驚訝，他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還以為你已經不在A城了。」

林曉琪愣了一下，她一直都在A城，什麼時候離開過？

不過她並沒有接話。

「你們兩個認識嗎？」溫以良問道，藏在墨鏡后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奇怪的神情。

顧銘猶豫了一下說道：「是我女朋友。」

「前——女友。」林曉琪補充道，她刻意加重了那個「前」字。

顧銘看了她一眼，不說話了。

溫以良嘴角輕彎，說道：「哦，原來是這麼個關係呀，那我就不用再介紹了，來來，我們去那邊坐下慢慢聊。」

拍攝現場有一處遮陽傘，下面擺了幾把椅子。今天拍的是戶外戲，陽光很好，天氣有些炎熱，附近沒有什麼建築物，也沒有什麼地方可以遮風擋雨，這遮陽傘下算是好地方了。

溫以良往遮陽傘走過去，林曉琪跟在他後面，顧銘走在林曉琪的後面，一邊走一邊看著她的背影。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莫名的神情。

三個人在太陽傘下面坐定，面癱助理莫古拿來了三瓶礦泉水交給他們。林曉琪禮貌地接了過來，道了聲謝。她瞥了一眼王凌，這位助理正拿著個本子站在旁邊。

溫以良對林曉琪說道：「這劇本是你寫的吧？那你跟顧銘說一說，這個男主對小三到底有什麼虧欠？」

林曉琪有點兒窘，這個劇本還真不是她寫的，但是她已經完完全全讀過好幾遍，很清楚地知道是什麼劇情。無非就是一個狗血劇，婚姻麻木，男主喜歡上了小三，但是又浪子回頭仍然想和原配在一起，最後宣傳的是家庭和諧婚姻和諧大團圓結局。

她想了一下說道：「我覺得吧，男主對小三的虧欠在於他沒有跟小三一開始就說清楚。一個男人沒有對一個女人有任何的承諾和交代，就這樣稀里糊塗地讓她愛下去，這是一種非常大的傷害。直到後來，小三無法回頭，幾個人才會鬧到這般地步。」

溫以良略微滿意地點點頭：「還有嗎？」

林曉琪愕然：「還有嗎？」

她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很透徹了

溫以良搖了搖頭說道：「你們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小三的身份，她還是一個在校的女大學生。她還沒有任何的社會經驗，也沒有真正談過戀愛，她還很單純。在她還沒有走上社會的時候，這個男人引誘了她，又拋棄了她，這對她以後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也許她會改變自己，重新振作起來，也許她會去當另一個男人的小三，甚至第四個、第五個。她的感情觀和世界觀從此發生了一些的變化，你覺得這個男人沒有責任嗎？」

顧銘點點頭：「導演說的是。」

林曉琪並不太認同這個觀點，她看著溫以良：「我覺得你說得不太對，你這種說法完全是偏向於小三的。她身為一個大學生，已經算是成年人了。難道沒有辨別是非的觀念嗎？沒有自我控制的能力嗎？她明知道對方是有家庭的，還非要去插足做小三，難道我們還要對她報以同情？我認為，她這樣是活該，得到教訓也是應該的。」

顧銘愣了，他第一次看到溫以良被人當面這樣搶白一通，而這個人還是自己的前女友，

顧銘很了解林曉琪，這個女孩子平時是一個說話很和氣的人，不愛和人爭論。但是她要是較真起來，也是非常令人頭疼的。

溫以良眯著眼睛，從墨鏡後面看著林曉琪：「你說的那些我都知道，可是這類題材都已經拍過很多影片了。我需要挖掘出來更深層的東西，需要讓那些男人們知道，他們破壞的，不只是一段關係而已，甚至可能是別人的人生。」

林曉琪眼神裡面帶了一些譏嘲，她笑起來：「可是我不覺得你這樣拍，會有什麼好的效果。如果這部影片上映，最後導致的輿論導向有可能是所有人都在同情小三，那麼這部影片就毫無拍攝的價值了。」

溫以良危險地眯起了眼睛，還從來沒有人當面這樣反駁過他的觀點。一直以來，他拍的電影，不僅製作精良，而且在主題和思想上，都有非常深遠的意義，可是今天，一上來他就被反駁掉了。

顧銘彷彿看到面前的兩個人之間碰出了火花，滋滋作響。他趕緊打圓場：「導演，這天兒太熱了，我們趕緊拍完去休息吧！」

溫以良站起身來：「今天先不拍這段了，我要改劇本。」

林曉琪快被氣死了，她回到家裡，把劇本啪的一聲摔在茶几上：「去他的，開什麼玩笑，好好的劇本為什麼要改？」

那個白痴導演，白天跟她爭論了半天，最後居然讓她改結尾。原本男主要回歸家庭，和女主角在一起，結果呢？導演說，讓他和小三在一起。

林曉琪不想改，她覺得這劇本太侮辱他智商了，是個三觀正常的人都不會這麼寫。

在離她家不遠的樓下，蹲著兩隻貓。灰色的那隻看了看亮著燈的窗子，一臉疑惑地問：「殿下，你真的要回那裡去？」

黑貓點了點頭：「我要去看看那個愚蠢的人類到底是怎麼改劇本的。」

灰貓舔了舔爪子，嘆了口氣：「其實吧，你跟人類有什麼好說的呢！我們貓族，發情的時候，就會隨意□□。可是人類認為，一輩子一個男人只能和一個女人在一起，如果中間隨便換人，那就是情感的不潔，你跟他們講感情自由，他們能聽懂嗎？」

黑貓冷冷一笑：「我來人間一游，就是要向他們傳遞一下貓族的思想，幾年來我都很成功，這次也不會失敗。」

灰貓搖了搖頭：「隨便你吧，凌晨的時候我回來接你。」

說完，他就嗖的一聲消失了。

黑貓抬起頭，看看亮著燈的那個陽台。他伸出爪子，抓在牆壁上幾個騰挪躲閃，跳上了陽台。

林曉琪正坐在客廳里發獃，她不想改，但是又不能不改，這是她的工作。她剛才打電話問了這個劇本的原負責同事。那同事表示，隨便改，只要導演滿意就好，反正版權已經賣出去了。

林曉琪苦著臉，看來她只能寫一部不合三觀的劇本了，都是為了工作為了錢呀！

她剛剛對著電腦敲了幾行字，就聽見陽台的門上嚓嚓響了兩聲。林曉琪吃了一驚，轉過頭去，就看見陽台上有個黑乎乎的東西在動來動去。

客廳的燈開得比較暗，林曉琪看不清楚那是什麼東西，就拿起手機，把上面的手電筒開關打開，照了一下，嚇得她差點把手機給扔了。黑暗裡只看見兩隻燈泡一樣的眼睛正在瞪著他。

不過好在林曉琪發現了一雙耳朵，她意識到，那其實是一隻貓，還是一隻黑貓。

她想起來昨天晚上那隻貓，於是就走了過去，拉開了玻璃門。

「喵。」那隻黑貓乖乖地站在門口，看著她，很溫順地叫了一聲。

「哎呀，我的乖乖，」林曉琪叫起來，蹲下身子把它抱在懷裡，「你回來啦！」

林曉琪穿著一件輕薄的睡衣，她的胸部高聳，黑貓的頭正好埋入她的胸口，小東西立刻窩在裡面，動也不動。

「你餓不餓呀！」林曉琪把它抱到沙發上，輕輕撫著它的毛。「我還以為你走了呢，也沒有買貓砂和貓糧，今天只能再將就一晚了，明天我一定給你買。」

黑貓蹭來蹭去，卧在她的大腿上，眼睛盯著她的電腦屏幕。

林曉琪寫了一會兒，把黑貓抓了起來：「既然你回來了，我們還是先去洗個澡吧！」

看來這隻黑貓沒有主人，不過它能自己找回來也是挺稀奇的。

黑貓抗拒性地掙扎了一下，林曉琪已經抱著它走進了浴室。她接了一盆熱水，然後把黑貓按進了水盆里。黑貓掙扎了幾下，表示抗議，林曉琪已經開始給它打沐浴露。

黑貓眼神挫敗，只得乖乖地讓她洗。林曉琪從頭到腳給它認認真真地清洗了一遍，連蛋蛋也不放過。黑貓的眼神眯著，變得危險起來。

等全部洗完，林曉琪把它抱在自己的腿上，拿毛巾包住，又用吹風機給它小心地吹乾了毛，聞了聞說道：「好香啊！」

最近網上流行吸貓，她忽然覺得有點上癮。

「真是個智障，」黑貓心裏面暗罵，「我出門之前可是洗過澡的。」

林曉琪忙完這些又開始繼續幹活，她把黑貓放在沙發上，開始噼里啪啦地打字。黑貓又慢慢地爬到她的大腿上，認真地盯著屏幕。

林曉琪修改了兩個章節，過了一會兒，又全部刪掉了，她抱著黑貓怒道：「乖乖，你知道嗎？我今天遇到一個智障，好好的劇本，他非要我改寫，還必須一晚上改完。我覺得他一定是個種馬渣男，見一個愛一個，天天換女人那種，居然同情一個小三，三觀這麼不正，真不知道他是怎麼變成著名領導的！」

黑貓眯起了眼睛。

這該死的女人居然在背後說他壞話，以為他聽不到嗎？

林曉琪摸了摸它的耳朵，嘆了口氣：「可是我不改不行啊，這個劇要是拍好了，我就有錢交房租了，還要給你買貓糧呢！」

她輕輕地拍了拍黑貓的背，像是對黑貓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一人一貓就這樣坐在電腦前，林曉琪兩隻手在電腦上不停地打字，黑貓的眼睛只盯著電腦屏幕。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的樓房燈光全都暗了下去，林曉琪打了個哈欠，黑貓瞥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鐘，已經凌晨兩點多了。

林曉琪寫到四點多，終於把最後一句話寫完，她連電腦也不關，就直接趴在沙發上睡著了。黑貓金色的眸子里劃過一絲不忍心，它跳下沙發，跑到卧室，用牙齒咬著一條毯子，一直拖到客廳里，給林曉琪蓋在身上。

天色開始微微發亮，陽台的玻璃門輕輕響了兩聲。黑貓抬頭，看見灰貓在外面等它。他把林曉琪的手指，按在手機的home鍵上，打開了手機，又調好了鬧鐘，定在早上7點鐘，然後，它就從玻璃門裡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