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兩軍」會師
這是我們的小秘密
春天來了,夜空也明朗了許多,她仰著頭看了一會兒星星,才站起來慢騰騰的往家裡移動。
她住的是複式小樓,一梯兩戶,一共八層樓,人員簡潔,所以大家熟悉得也很快。丁叄叄住的是頂樓,帶了一個閣樓和小花園,稍微貴一點。
她從電梯里出來,拿著鑰匙準備開門,手頓了一下,突然警惕回頭。
一個高大的黑影站在不遠處,氣勢逼人,有點兒暗夜劫匪的味道。
但是呢,一般人不會有這樣的體型,丁叄叄眯眼一看,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你在這兒幹嘛?」
仔細看地上,七八根煙頭,足以證明他到底等了多長時間。
「你的手鏈落在了餐廳。」他走上前,將銀色的手鏈遞給她。
「哦,謝謝。」丁叄叄接過,順手戴在了手腕上。
燈光不好,但她的皮膚卻顯得很白,像是能發光,牢牢地鎖住了他的目光。
「醫生不是不準戴飾物嗎?」他忍不住問。
「下班可以。」她貼著門,冷靜的說。
「這條手鏈......是我送給你的?」他背著手,想表明自己並無「他意」,但身體卻不自覺的前傾,完全背叛了他。
丁叄叄愣了一下,「你是準備要回去嗎?」說著,她開始解開手鏈。
他伸手按住她的手,「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丁叄叄皺眉,「還是還給你吧,免得誤會。」
說完,她撇開他的手準備解下來,他卻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腕,像是在角力一樣。
丁叄叄抬頭看他,眼睛裡帶著不明所以的疑惑。
戴憲說:「別解開,很好看。」
「不帶這樣誇自己眼光好的啊。」丁叄叄嗤笑。
「是你戴著好看。」他糾正。
「那你可以鬆手了嗎?」
他的手一抬,放開了。熾熱的溫度一旦離開,冷風瞬間趁勢而入,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她轉身繼續開門,他跟著退了一步。
門打開,她站在玄關處看他,「還有事兒嗎?沒事兒回去吧。」
逐客令。
哦,不,他連門都沒進,不算客人。
「你......跟他很配。」他深吸了一口氣,做出十分誠摯的模樣。
丁叄叄嘴角下拉,周身氣壓都降了下來。
「晚安。」她伸手,直接把門拍在了他的面前。
兩人隔了一扇門,但卻像是隔了一個世界一樣。他失神的站在門外,心口一陣抽痛,才明白自己說的話是多麼的言不由衷。
裡面的她,站在昏暗的玄關處,肩膀發抖。要不是他說話的語氣是忍不住的咬牙切齒,她還真的要信了他的邪了。
他走路沒有腳步聲,所以丁叄叄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的。
她洗完澡躺在床上,正準備入睡卻接到了方致遠的電話。
「回家了嗎?是不是很累?」他關切的問道。
「還好,習慣了。」
「為什麼不讓我來接你,你跟我還這麼客氣嗎?」他始終記著她婉拒自己送她回家的請求,覺得她跟他還是不正常情侶關係。
「沒有,你也很忙,也不是專門為我服務的。」她輕笑著說。
「為你效勞,我任何時候都是可以的。」
他語氣誠懇,顯然比剛才門外的那位道行更高。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起碼他說出的話讓人信服,剛才那位呢,假話都說不圓滿。
丁叄叄沉默了一下,突然說:「致遠,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想帶你回去見見我父母。」
那邊的男人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躥了起來,不是他沉不住氣,而是這樣的驚喜早已超過了他的想象。
「我都有時間,明天可以嗎?我現在來安排秘書買禮物。」他語氣急切,好像生怕她反悔似的。
「你不是說明天要去出差嗎?」她提醒他。
「我讓秘書推遲一天,後天再出發。」他拿起另一部手機,開始撥通秘書的電話。
「你不用這麼慌張,就是隨便吃個飯。」
「叄叄,我要安排一下事情,你先睡,明天我來接你。」
「好吧......」
過度亢奮的方總,一晚上都難以入眠。而提出這項建議的人,也同樣難以入睡。
她逼自己往前走一步,但她完全不知道這一步是不是死局?亦或是又讓自己陷入了兩難之地。
她想起第一次帶戴憲見父母時的場景,氣氛愉悅,皆大歡喜。如今珠玉在前,她清楚明天這一關絕不好過。
執拗的父親和笑面虎母親,哪一個都不好對付。
她又想起了戴憲,比自己父親更執拗的傢伙。在這傢伙的世界里,大概只有她一個女人吧。
她從不懷疑他的心,就像她始終因他的原因,無法徹底對致遠敞開心扉一樣。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
即使方致遠精心挑選了禮物,收拾得整整齊齊意氣飛揚,口齒伶俐遠超過戴憲一大截,但還是不能入丁父丁母的眼。
丁母善於說場面話,繞來繞去,就連身經百戰的方總都無法判斷這個准丈母娘對自己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坐在一邊剝橘子的丁叄叄卻很有數,她的媽媽,喜不喜歡一個人絕對是兩種態度。對不喜歡的人,她長袖善舞,言笑晏晏,把氣氛炒得極其熱鬧。對喜歡的人,她會親自下廚,並且嘮嘮叨叨,絕不放過任何一個關心的機會。
「爸,吃橘子。」丁叄叄將剝好的橘子遞給父親。
「不吃。」坐在沙發上喝茶的丁父,毫不猶豫的拒絕。
丁叄叄也不生氣,拿著橘子走過去,打斷了丁母與方致遠的聊天,將橘子遞給了方致遠,然後拍了拍丁母的肩膀。
「媽媽,你出來一下。」她說。
丁母笑著對方致遠說:「你先和你伯父聊聊,我和這丫頭說說貼心話。」
「好的,您請便。」
母女倆走到陽台上,丁叄叄謹慎的關了玻璃門。
「媽,我和他是來真的,希望你們有個心理準備。」她回頭,言簡意賅的道出了重點。
「既然你不跟我來虛的,那我也直說。」丁母瞥了一眼客廳的男人,說,「我不同意。」
「理由。」
「第一,他歲數太大,給我喊媽我都不好意思。第二,他是商人,商人重利輕別離,你沒學過琵琶行?第三,我希望你和戴憲復婚。」
果然是教授,說話喜歡引經據典還邏輯分明,最重要的是善於將重點拿來壓軸。根據調查,如果兩人對話,一方拋出很多個問題,則另一方首先回答的側重點一定在最後一問上。
但丁叄叄是何人?
她記性不錯,而且喜歡按著順序來回答,「第一,年齡不是反對的理由,例子太多我就不一一例舉了,最近的就參考太爺爺和太奶奶吧。第二,以偏概全的觀點沒有說服力,你不能證明每個商人都是利欲熏心的傢伙,而且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亂棍打死,不符合調查取證得結果的科學精神。」
丁母冷笑,抱胸,「第三呢?駁斥了我兩條,第三條應該也不會差吧。」
「沒錯。」丁叄叄回視母親,眼光堅定,「我和戴憲的感情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復婚無異於重蹈覆轍,沒有可行性。所以我拒絕。」
「丁叄叄,我是你媽,不是你辯論對手。」
「是你先起的頭。」
丁母狠狠地閉了一下眼睛,憤恨的說:「早知道就不送你上大學了,學會了本領回來擠兌家裡人,你好樣兒的。」
丁叄叄伸手搭著母親的肩膀,說:「我知道您不是□□者,所以才把他帶回來給您看的。」
「他不錯,但沒有戴憲好。」丁母說了一句良心話,當然,也不忘捧前女婿。
丁叄叄輕笑一聲,頗有些蒼涼的味道,「媽,我在往前走,你卻在把我往後拉,這真的是對我好嗎?」
丁母伸手摸上女兒的臉,她說:「如果媽媽知道往後是一條更幸福的路,為何不能拉著你退呢?叄叄,人生是有進有退的,沒有人不保證不會走錯個一兩步往後倒的,你為什麼不可以呢?」
為什麼不可以呢?她也曾這樣拷問過自己。
答案是:大概是她還沒有那麼自私。
她和戴憲的問題不是他們兩人的問題。如果戴均的老婆能生孩子,那她也能咬咬牙和戴憲丁克到底。問題是戴均的老婆不孕,戴家又不是一般的家庭,他們是絕不會允許香火就這樣斷了的。
據說,中國的不孕不育率已經攀升至12.5%到15%左右,患者人數超過了4000萬,意味著每8對夫婦中就有1對有不孕不育的問題。科學發達,她們中的有些人可以用試管嬰兒來解決問題,但這個方法居然對丁叄叄和戴均的老婆都沒有用。
一個是身體裡帶著隱性的疾病,一個是自身的卵子有問題。
何其苦逼,她們居然撞到了一個家庭里。
之前是丁叄叄的壓力大,現在她和戴憲離婚了,想必壓力又再一次轉移到了戴均的老婆身上了吧。
那個嬉笑怒罵都是風景,宜喜宜嗔的女子,不知道她的堅韌有沒有被磨平,是否已經向命運遞交了降書。
丁叄叄雖然已經走了出來,代價卻是剜心之痛。
她的蓋世英雄,就這樣被她拋諸腦後了。只是這個傻瓜,大概放下她還需要一些時間吧。
她背靠著欄杆,微風瀟洒的揚起了她的頭髮,不經意對上了客廳里男人的目光,兩人相視一笑,似乎還真培養出了一些默契。
「你怎麼會這樣想?」丁叄叄問她。
「不是的話他整天在醫院陪著幹嘛?非親非故的,只有這一個猜測咯。」白妤挑眉,像是在提醒叄叄。
丁叄叄看了她一眼,拿起病歷夾上樓去。
「你幹什麼去?」
「讓家屬簽手術同意書。」
白妤靠著桌子笑看她離去的背影,轉了轉手裡的筆,覺得自己當了一次神助攻。
小俊的父親正巧趕了回來,在病房裡對戴憲諸多感謝,謝謝他和他母親為兒子做的一切。
「都是世交了,大哥你也不必這樣客氣。」戴憲笑著拍他的肩膀。
小俊的父親一笑,遞了一支煙給他,「咱哥倆到陽台抽一支去?」
「好。」
丁叄叄推開病房,看見屋子裡只有床上躺著玩兒遊戲的小俊。
小俊看她疑惑的眼神,伸手指了指外面,「抽煙呢。」
丁叄叄抬腿走向陽台,用病歷夾敲了敲緊閉的玻璃門,外面交談甚歡的兩人立馬注意過來了。
戴憲首先反應過來,迅速在欄杆上杵滅了煙頭,動作之熟練,看得一邊小俊的父親都愣了。
「咳咳。」他揮了揮煙霧,率先走了出去。
丁叄叄往後退了一步,顯然是不想聞他身上的煙味兒。
「醫院不準抽煙,這點常識都沒有嗎?」丁叄叄冷漠的看著他。
戴憲低頭任批評,無話可說。
「房間里有正要動手術的病人,你們就一點兒沒有為他著想過嗎?」丁叄叄又問。
小俊舉手:「報告丁醫生,我沒聞到,沒受到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