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層林盡染

包純彬常說，林盡染這人很會冷場。

確實，今天也因她一句話冷場了，不過好在周正憲是個很能救場的人，他聽罷也只是很理解的一笑，然後拐了個彎，將話題引到別處去了。

包純彬鬆了口氣，一旁的吳季同也鬆了口氣……

林盡染則是面不改色，她繼續煮茶，待他們有了停歇的趨勢才退到了一邊。

本來，她是想趁著包純彬和周正憲還在說話沒注意到她的時候偷偷溜出去的，但沒想到，周正憲才坐了這麼一會就要走了。

「時韞那邊還有半個多小時就要結束了。教授，那我就不叨擾你了，先走了。」

包純彬忙道，「你是直接去時韞那邊嗎，我領你去吧。」

「不用。」周正憲道，「我知道您等會有課要上，您去吧，我自己去就行。」

「這……」包純彬對教學事業一向認真，教書這麼多年確實沒有遲到過，但是就這麼走了也不是為客之道，「這樣好了，我讓盡染帶你過去，學校說小也不小，路還挺繞。」

林盡染，「？？？」

「盡染，趕緊帶周先生去會議廳。」

「這個，老師……我記得您好像說上周的論文今天中午前要交。剛才我給忘了，要不我現在去交了先？」

「交什麼論文。」包純彬給了她一個白眼，「你還捏不清輕重緩急？」

林盡染扯了扯嘴角。

周正憲見此笑了笑，「沒事，林小姐有事就不麻煩了。」

「沒有的事，你別聽她瞎說。」包純彬橫了她一眼，「還不快去。」

林盡染，「……」

林蔭大道，周正憲身後的男子推著他走，而林盡染則與被莫名其妙拉來的吳季同跟在身側。

這條路有許多學生來來往往，路過的時候，他們的目光都會往坐在輪椅上的周正憲身上飄。

輪椅上的男子點塵不驚，眉目溫和，自有翩翩公子的氣度，他雖坐著輪椅看似行動不便，但卻絲毫掩不去身上那種與身俱來的貴氣。這般模樣，不吸引他們這些未出社會的年輕人的視線也難。

林盡染見此感嘆一笑，周正憲果然還是周正憲，縱使坐輪椅也還是能脫穎而出。

「師姐，師姐？！」

「恩？」

吳季同，「周先生叫你，你怎麼……又愣神了。」

林盡染有些詫異，她回頭看向周正憲，「您有事？」

他叫她了嗎？什麼時候？

周正憲抬眸看著她，語氣平緩溫和，「本來是想問林小姐大概還有多遠，不過看你一直看著我的……腿？林小姐是有什麼疑問。」

林盡染心中更詫異了，她是在想他為什麼要坐輪椅，可沒想到這好奇心竟驅使她如此，竟看出神了。

剛想回答，身後吳季同突然撮了撮她的腰，小聲提醒道，「師姐你可別撮到人痛點。」

吳季同是認定這位周正憲是個殘疾，在他心裡這類的病人都是很忌諱人家談論到他們這些方面的。

周正憲，「林小姐？」

林盡染在周正憲的注視下「坦誠」的笑了笑，「沒什麼疑問，就是周先生這腿……」

周正憲眉頭微不可見的輕輕一挑，「怎麼？」

林盡染面不改色道，「是美腿，長，直，與模特沒兩樣，確實是美腿。」

周正憲一愣，難得……沒反應過來，而他身後跟著的人也聽愣了。

吳季同默默捂眼，心中一嘆，師姐膽子也忒大了！

場面略微有些僵硬，不過好在周正憲見慣了大場面，不管什麼無厘頭的事都能被他輕易化解。

於是愣了片刻之後，他也只柔和一笑，回道，「過獎，彼此彼此。」

林盡染，「……」

一段無厘頭的小插曲之後，四人慢慢走到了大會議廳。

林盡染在門口站定，人還沒進去她就已經能感受到裡面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吳季同伸長了腦袋往裡看，奈何周正憲還沒進，他也不敢先跑進去。

「周先生，裡面這位學長是您親弟弟？」吳季同問道。

周正憲點了頭，「恩。」

「我想也是，你們倆還真有幾分像呢，不過周先生看著溫柔多了。」

溫柔多了？

林盡染看了吳季同一眼，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什麼事都只會看表面。有些人看似溫文無害，但其實最是奸詐狡猾。

而他眼前這個溫柔的「周先生」就是這類人最典型的代表。

「周先生，既然已經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林盡染對著周正憲說道。

「師姐，來都來了咱們就進去看看吧。」吳季同道。

林盡染沒理他，只對周正憲道，「周先生再見。」

周正憲也沒攔她，只輕點了點頭，「麻煩了。」

林盡染「友善」的一笑，「不麻煩。」

說罷，她回頭便走了，只是轉身的那一刻，「友善」的笑容也徹底消失。

看著林盡染的背影，吳季同狐疑的撓了撓後腦勺，「師姐今天是怎麼了，趕投胎呢？」

周正憲眸光微斂，視線也落在不遠處那個人的背影上。及肩短髮，身材修長……他想起剛才她的神情，莫名覺得有些熟悉，不過這種熟悉感也就是稍縱即逝，因為在他的腦海里，確實從來沒有過這一號人物。

林盡染回到了寢室，寢室里還住著兩個人，大家都是研一才分配住在一起的，感情還不是特別的好，於是看到她推門進來也只是打了個招呼就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了。

室友兩人都是考上本校研究生的學生，之前也是在這裡上的大學，所以在沒和林盡染分配到同間寢室前就已經聽說過林盡染了。

林盡染在學校挺出名，原因有二，第一是因為成績，年年第一，年年獎學金，是所有老師想要捧在手心裡的寶貝疙瘩。第二是因為外貌和性子，膚白貌美大長腿但偏偏是個生人勿進的大冰山。之前沒少有男生跟她表白的，然而每個都是被她幾句話就堵了回去，理由差不多就這幾類，你太矮，你太丑，你成績不行……簡潔直白，讓人無法反駁，久而久之，自然就沒人敢表白了。

而女生們呢，有些人看她不爽，有些人則是望而生畏，畢竟，林盡染身上的攻性和冷感實在是太強了些。

林盡染沒在寢室多待，她拿走了壓在枕頭底下的一包煙，帶上了手機就又出了寢室門。

很習慣性的，她來到了寢室的頂樓，這裡很空蕩，只有偶爾才會有學生會拿些被子上來曬。她走到圍欄前，摸出了口袋裡的煙和打火機，點燃了一根。

細長的煙慢慢的在纖細的指尖燃燒，她吸了一口，緩緩的吐了出來，灰白色的煙霧被風吹散了，飄飄揚揚，化為烏有。

林盡染靠在欄杆上看著煙起煙滅，思緒也漸漸清晰。

真的遇上他了，時隔九年，她和他重新見了面。她曾無數次想過這個場景，她也無數次想過自己的反應會是怎麼樣，但她怎麼也沒想到，她可以表現的像今天這樣平靜。

幼時的一切實實在在的刻在了她腦子裡，有關他，有關在北川的一幕幕都成為了她永久的夢魘。可是畢竟過了太長時間了吧，她果然不再是過去那個小女孩了，現在的她已經學會面不改色的面對所有。

「嗡嗡嗡……」

手機突然響起，林盡染掐滅了煙，低眸拿出口袋裡震動的手機，「喂？」

「盡染。」

「思源？」林盡染眉頭輕挑，「你回來了。」

「恩，部隊放假。」

「噢。」

付思源微頓片刻，道，「盡染，我現在在你家。」

林盡染，「恩？你倒是一點沒變，一放假就往我家跑。」

「盡染，你怎麼不告訴我，我是說叔叔的事。」付思源語氣有些冷硬，「叔叔的病需要一大筆錢養著，阿姨本來就沒有工作，只靠你一個人怎麼可能應付的過來。」

林盡染輕笑了聲，「告訴你能怎麼樣，這病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只是近段時間來惡化了。喂付思源，你一個正正經經的軍人，還想給我變一大筆錢出來啊。」

「我……」

「行了我開玩笑的。」林盡染道，「你放心，我爸的事我自己能解決，你別瞎操心。」

「叔叔也是看著我長大的，你們家要是有困難我怎麼也得幫。」

「好好，那你最近也在家，多幫我照顧照顧他們。」

「我會的。」付思源頓了頓又道，「那你這幾天回來嗎。」

「不回了，學校有課。」

「那……」

「不多說了，我下午還得準備去上課。」

「……那行吧，你照顧好自己。」

「恩。」

……

林盡染掛了電話，攏了攏外套，離開了天台。

第二天沒有課，林盡染本想在圖書館呆一天的，但包純彬打電話讓她去辦公室一趟，於是她只好捨棄了圖書館的位置。

「扣扣扣。」

「進來。」

林盡染推開門，「老師，你找我。」

「恩，上回你問我有沒有兼職的事，有結果了。」

林盡染隨意的在沙發上坐下，「老師辦事就是速度。」

「那還用說。」包純彬得意的看了她一眼，「你放心，這個兼職很好，不會佔用太多的時間，一周你去個三四天，也就打打下手，照看照看主人家的身體，最最重要的是，工資優厚的很。」

語閉，包純彬給她比了個數。

林盡染睨了他一眼，「有這麼好的事？」

「那也就是你運氣好遇上我出馬。」包純彬道，「對方是我多年的老友，最近正好需要一名助手。」

「那，謝謝您了。」

「謝別說太早。」包純彬又道，「丫頭，私人醫生不比尋常的醫生，你是要在大戶人家屋檐下工作的，謹言慎行明白嗎。」

「您放心。」

包純彬狐疑的看了她幾眼，「你這臭脾氣我就擔心你出什麼事，況且周家不比一般豪門人家。」

「不會的……恩？」林盡染微滯，猛的反應過來，「周家？」

「是啊，就是周家。昨天來的那位周先生記得吧，就是那家的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