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皇后笑道:「我和皇上青梅竹馬,得蒙皇上生母敏慧皇后喜愛,拿我當親生女兒一般。想必你也知道,敏慧皇后是先皇的原配正妻,后被先皇貶妻為妾,只得了個貴妃的封號。好在那時的汐貴妃還是很得先皇寵愛的,她也算盛寵一時。」
沈葭點了點頭,這個事想來整個沈國上下無人不知吧。當年也正是因為汐貴妃受寵,所以她才能在她的庇佑下安穩了些日子。後來汐貴妃故去,她沒了能庇護自己的人,在楚王府里可是沒少遭罪。
也正因如此,她對楚王妃一直都是心存感恩的。
皇后又道:「先皇生性多疑,他與你父王的關係表面雖說安好,但背地裡卻也是暗中較勁兒的。那個時候,你父王在朝中也是水深火熱,為了保全自己他努力當一個閑雲野鶴的閑散王爺,自然沒有什麼實權。處處遭人鉗制,就連楚王妃娘家的勢力也要忌憚三分。那個時候,你父王為了能夠護你周全最後沒辦法便找上了汐貴妃,可憐天下父母心,汐貴妃生性良善,自然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沈葭詫異地看向皇后:「娘娘是說……因為父王,汐貴妃才會幫我的?那幼時娘娘同我親近也是因為我父王?」
「不得不承認,的確是有你父王的成分在的。他當初向汐貴妃求助時我也在場,你父王當時的立場我們都明白,楚王妃與當時的萬皇後有交情,他得罪楚王妃或許整個王府都會遭殃。而那個時候他還有心想要護著你也足見是個好父親,我們又豈有不應的?不過,我同你親近也有咱們倆性子相投的原因,我是國公府嫡女,又是汐貴妃內定的兒媳,自幼便被人追捧著,在你那裡卻是難得的感受到了真心。」
沈葭聽得腦袋嗡嗡的,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現如今有人告訴她父王其實暗地裡一直在幫她,她真的覺得自己不能相信。
這怎麼可能呢?自她來到這個世界上,她所謂的父王連正眼都沒瞧過她,又怎麼可能真心在乎這個女兒,甚至還特意求了汐貴妃幫助她?
皇后嘆息一聲:「或許你會覺得這一切難以置信,但細想起來總會記起一些蛛絲馬跡,就拿當初你逃婚一事來說,楚王妃既然想拿你和親,自然會讓人把你看得牢牢的,憑你一己之力真的能夠從王府里逃出去嗎?」
經皇后這麼一提醒,沈葭心裡咯噔了一下,瞬間便明白了什麼。
是啊,她當初從王府里逃出來的確是很順利。那時並未細想,如今再回想起來,原來……竟是父王放了她嗎?可是為什麼,她只是一個卑微的庶女,在這嫡庶分明的年代里,父王為什麼會在乎她這樣一個人的生死,竟然還幫她抗旨拒婚?
沈葭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椒房殿的,也不知道怎麼走出了皇宮。她落寞地走在回王府的街道上,大雪紛揚而落,路上的行人幾不可見,一陣又一陣刺骨的寒風吹來,冷冽刺骨。
「小葭!」對面傳來熟悉的呼喚聲,抬頭望向那正牽著馬兒望著自己的男人,沈葭只覺得鼻頭一酸,直接撲了過去,「遠山哥……」
侯遠山見她遲遲不回來,正打算去宮門口等著,誰知半路上見她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只覺得心上一疼。他用力地將她擁在懷裡,耳邊是她低低的抽泣聲,他的心越發難受起來。
侯遠山解下身上的大氅為她披上,柔聲哄著:「沒事了,咱們先回家好不好?」
沈葭點了點頭,將身上的大氅裹得更緊了些,任由侯遠山將她抱上馬背,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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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鳶閣里,琉璃將火爐燒的很旺,使得整個屋子都暖烘烘的。沈葭捧著一杯姜棗蜜茶坐在爐火邊,目光有些獃滯。
「如果想知道究竟,便去找父王問個清楚,到底是父女,有些事不要彼此藏在心裡。」侯遠山撫弄著她背上垂下來的秀髮,柔聲道。
沈葭吸吸鼻子抬頭看著他:「遠山哥也覺得父王是有原因的嗎?」
侯遠山嘆息一聲:「不知道,但你一定有所懷疑,如果不問畢竟是個心結。」
沈葭盯著那紅彤彤的炭火凝視了一會兒,突然站起身來將手裡的薑茶遞給侯遠山,自己出門徑直去了書房。
到了書房的門口,卻聽得裡面一陣吵鬧聲。
「菀兒已經瘋了,這個時候你還要送她去刑部大牢嗎?她可是你的親生女兒!」
聽到楚王妃的話沈葭心頭微頓,沈菀瘋了?是真瘋還是想要躲避殺人的死罪故意裝瘋賣傻?
「菀兒殺了人,這是死罪,沒有人可以護得了她!」楚王厲聲呵斥。
「為什麼護不住她,你是王爺,又得皇上重用,你若願意為她向皇上求情,或許皇上會下令赦免她的死罪呢?還是說,王爺根本就想我們母女死?」
楚王臉上升起慍怒之色,氣的拍案而起:「一派胡言!」
楚王妃冷笑:「真的是我胡說嗎,王爺可是連休書都寫好了。你敢說這些年來,你從來不想為白茹那賤人報仇?王爺可別忘了,我才是你的正室嫡妻,那白茹不過是我身邊的一個下人!」
楚王雙手撐著書案,目光直逼楚王妃:「那你也別忘了,阿茹是你當年親手推給本王的。」
楚王妃身子顫了顫,突然苦笑兩聲:「是啊,那是我親手推給你的。當年我懷著菀兒,害怕你在外面找不三不四的女人回來,便想著把身邊的人推給你。我以為白茹是所有丫鬟中最丑的一個,卻原來,她臉上的紅斑根本就是假的。」她說得咬牙切齒,「白茹那個賤人,她以為臉上畫了紅斑就可以瞞過我,最後還不是被我發現了?她想憑著那狐媚樣子勾搭上你,如今死了也是她咎由自取!」
楚王怒不可遏地盯著她:「你不要以為所有人的內心都和你一樣不堪,她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女子,原以為扮丑就可以平安一生,結果卻被你當作牽制本王的一顆棋子。她被你□□,被你磋磨致死,到如今你竟絲毫不知悔過。她若有你一半的心機跟城府,也不會死在你的手上!」
楚王妃冷笑:「死在我的手上?王爺若沒有真憑實據就不要給妾身安插一個謀害妾室的罪名,妾身可消受不起這等罪責。」
楚王氣得伸手遏制住她的脖子,修長的五指不自覺地用力,眸中閃耀著腥紅:「你以為本王若有證據,還會讓你活到現在?不過現在沒有證據也不要緊,你讓你的哥哥以追捕逃犯的名義殺害沈葭,這可是聖上親眼所見的,單這一條便足以讓本王休了你這毒婦!」
他說著用另一隻手從書案上拿起寫好的休書遞在她面前:「休書已經寫好,從今往後你再不是我王府中人。」
楚王妃被他捏的臉頰通紅,眼看就要喘不過氣來,雙手狠狠捶打著他的手,企圖將那遏制她咽喉的大掌拿開。
沈葭在門口聽得心上一緊,用力推開緊閉的房門衝進去:「父王手上也想沾染一條人命嗎?」
楚王沒料到沈葭會突然闖進來,聽到這話忙收了手:「葭兒……」
沈葭並未理他,只緩緩走近楚王妃:「我不明白,你親手葬送了一個女人最美的年華,卻還一口一個賤人的叫罵,這便是王妃作為當家女主人的風範嗎?你可別忘了,我姨娘是你親手推給父王的。王妃視我姨娘為眼中釘、肉中刺,是因為自己留不住男人,在嫉妒我姨娘一夕之間俘獲了父王的真心嗎?我姨娘什麼都沒有做,卻得到了你一輩子費盡心機都得不到的東西,難道王妃不該從自己身上尋找原因嗎?」
「在這個人有尊卑貴賤的年代里,所有人都瞧不起妾室,她們的命便如螻蟻一般低賤,可以任由你們這種高高在上的貴人們玩弄、折磨。可有沒有人想過,或許她們也是身不由己?如果可以,我想我姨娘哪怕嫁一個貧賤之家做妻,都不肯被你當作棋子任意擺弄。她不過是這世間的孤苦女人罷了,王妃何必死咬著不放呢?」
楚王妃氣得咬牙切齒,緩緩揮起手掌就要給她一個耳光,楚王見此一把將沈葭拉在身後,伸手握住楚王妃的手腕,眸中帶著警告:「一個休棄的女人,又有什麼立場教訓本王的女兒?」
楚王妃臉色白了幾分,腳步不由得後退幾步,氣得渾身發抖:「好,楚王爺可真有志氣,那咱們走著瞧!」
她說完一把奪過楚王手裡的休書,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書房裡剩下沈葭和楚王父女二人,氣氛突然有些不甚自在。楚王張了張口,徑自在書案前坐下來:「你來找父王,是有什麼事嗎?」
沈葭抿了抿唇,有些話突然不想問了。她笑了笑:「沒什麼,過兩日我們村裡的秦氏和葉子她們要走,我和遠山哥打算跟她們一起回去,我們離開了這麼久,公爹一人在家也不知過得如何。」
楚王神色變了變:「你當真不打算留下來?」
沈葭笑著搖了搖頭:「女兒嫁了遠山哥,自然是他在哪兒,女兒就在哪兒。女兒知道父王的心意,不過我想遠山哥並不適合在朝為官,我們也更想過民間那自由自在的生活。」
楚王的眼眸黯了黯,袖中的拳頭不由握緊:「快過年了,至少……等過了元宵節再走,畢竟你這一走,父王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你。」
沈葭望著楚王那顯得蒼老的面容,到底有些心軟,沒再開口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