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裡去趕集2
沈葭和葉子從錦繡閣出來的時候除了帶著做荷包和綉帕用的絲線以外,還一人抱了一匹布料,外加兩吊子銀錢。
葉子一出來就忍不住拿崇拜的目光看著沈葭:「小葭姐,你剛剛真是太厲害了,我們什麼都還沒做,掌柜的就先把工錢給付了。」
沈葭道:「剛剛那一條帕子,別人綉出來八十文錢,在他們店裡賣出去至少能賣個一百五十文,去掉那絲線的本錢,他少說也要賺五六十文。我剛剛隨便那麼一改,他再抬高二十文賣出去是沒有問題的。我還承諾今後交出來的綉品都不比剛剛那帕子差,他能輕輕鬆鬆賺錢,自然是肯預支工錢出來的。當然了,關鍵還是掌柜的認識你,否則單我一人前去,繡的東西再好,他也不會這麼放心先把工錢付給我們的。」
葉子覺得沈葭說的有道理,想到身上的這兩吊錢,她又忍不住問:「這麼多絲線,小葭姐要綉很久才夠吧?」
沈葭笑道:「總之這一個冬天都不用再來拿絲線了,絲線雖多,但我繡的快,一個多月的閑碎功夫加起來也就夠了。而且這樣不也挺好,馬上要過年了,手裡有點兒銀錢,這個年也能過得有底氣。而這兩匹布,還能給你和來喜做身新衣裳。」
葉子頓時有些驚訝:「小葭姐,原來你買布料是要給我和來喜做衣裳的?」
「是啊,你們倆現在是我的弟弟妹妹,我給你們做衣裳不是應該的嗎?何況……我還要給遠山哥也做一件,也算是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了。」
葉子想了想:「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啊,你若是給遠山哥做衣裳,會被村子里的人說閑話的。」
沈葭眉頭微微蹙了蹙,隨即道:「愛碎嘴的人呢,哪怕你什麼都不做,她也會在背後對你指指點點。與其這樣,那還在乎他們的眼光做甚?我們只管過好我們的日子,將來讓她們羨慕去!」
葉子的眼睛閃過一絲亮光:「小葭姐,聽你這麼一說,我覺得好有道理。對,我們就應該把日子過好,讓那些想看我們家笑話的人都羨慕去!」
沈葭沖她笑了笑:「這就對了嘛。」
「對了小葭姐,我還要去劉員外家給我大哥送雙靴子過去,我們把東西交給遠山哥然後一起去吧,我也順便跟我大哥介紹介紹你。」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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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葭和葉子抱著布匹到了與侯遠山約定會合的地點,侯遠山也剛好拉了架子車走過來。
侯遠山看見兩人抱著布匹,趕緊把架子車放在邊上,快走幾步上來迎接。
葉子迫不及待地向侯遠山炫耀沈葭的戰功:「遠山哥,我小葭姐可厲害了,一分錢沒花就先拿了錦繡閣的兩匹布,還讓掌柜的提前預支了兩吊錢。」
葉子說話的時候侯遠山正好站在沈葭跟前接過她手裡的布匹,聽到這話朝她看了一眼,又有些不自在的將目光錯開:「我原想著……待會兒去給你買衣服的。」
沈葭笑了笑:「我自己有手有腳的,怎麼能一直麻煩你呢。你救了我,總不至於就要對我負責,養我一輩子吧?這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沈葭這是玩笑話,侯遠山聽了張張嘴,卻終是沒再開口。
如果可以,他倒是很想養她一輩子的。他一直都想娶個媳婦,侯家就剩下他一個人了,若從他這裡絕了后便是不孝。
自從把她從山上救下來,他想有個媳婦的感覺就更強烈了。
可是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若強行娶她,他的命那麼硬,萬一害了她可怎麼辦?
侯遠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又想了這麼多,一時間越發不敢跟沈葭對視了,連忙轉身抱著那兩匹布往架子車上放。
葉子道:「遠山哥,我和小葭姐還要去劉員外家給我大哥送雙靴子,你如果有事就先去忙,我們倆很快就回來。」
「哎!」侯遠山頭也沒回的應了一聲。
沈葭看侯遠山高大的身影站在架子車前整理著上面的東西,右臂的衣袖上開了一個長長的口子,想來是打獵的時候被樹枝給劃開的。
沈葭覺得等晚上回了家她應該幫遠山哥縫一下,他一個大男人一定不會做這樣的細活兒。遠山哥對她那麼好,她能幫一點兒就幫一點兒吧。
沈葭和葉子離開之後,侯遠山突然想到家裡的鹽巴用完了,便拉了架子車打算去買點兒回去。
買完了鹽巴又回到原地點等著沈葭和葉子回來。
高耀賣完了豬肉趕著牛車準備回村子,看見侯遠山一個人站在架子車旁邊,很是欣喜地喊了一句:「遠山哥!」
侯遠山聞聲扭頭,只見高耀趕了牛車剛好停在他的架子車後面。他一個人站在這裡無聊,如今看到自己的好兄弟高耀自然也很高興。
他走上前去,在高耀的牛車前和他並排坐下,看了看車上空空如也的箱子道:「今天賣的挺快的。」
高耀笑了笑:「今兒個遇上個大買主,一個人就買走了我一大半兒的豬肉。對了,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這兒?車上那兩匹布給誰買的?」
侯遠山道:「葉子和……小葭跟我一起來城裡了,這布是她倆的。她們去劉員外家給來生送靴子,我在這兒等著。」侯遠山只要一提起沈葭,就莫名的說話有些不太利索。
高耀對侯遠山自然是了解的,如今看他這樣哪還有不明白的。只滿含深意的看著他:「動情了?」
侯遠山心跳突然快了幾拍,拿眼瞪著他:「別胡說!」
「你呀,就是死鴨子嘴硬,被我說中了還不承認。不過那姑娘我還一直沒瞧見過真容呢,聽村裡人說長得比我那異母的胞妹浣姐兒還好呢?就浣姐兒那模樣,這十里八村就不少男人惦記著,若那姑娘真比浣姐兒還好,那就怪不得會亂了你的心神嘍。」
高耀越說越起興,侯遠山覺得和他談不下去了,皺著眉頭從牛車上下來:「時候不早了,你快些家去吧。」
高耀卻不肯走:「你一個人在這兒傻站著多不好,我回去太早又沒什麼事兒,就陪你在這兒聊聊天兒唄。我說那些話可不是為了拿你尋開心,你也不小了,總不能一輩子做個光棍兒漢吧。再說了,你們侯家可就剩你這一條根了,你總得給祖宗們留個后不是?」
侯遠山沉默了一會兒,重新坐了回去:「你說的我都知道,但我不能害了人家姑娘?」
高耀用手肘撞了撞他:「還惦記著村裡的那些流言呢?如果之前的事都是巧合,你說你冤不冤?」
侯遠山眸中閃現一絲落寞:「爹娘因為我去了,春花妹子也因為我去了,這是人命關天的事兒,馬虎不得。小葭縱然是我救的,也不能拿人家的命開玩笑。」
高耀無奈搖頭:「還真是個倔脾氣。小葭不行,那鐵寡婦呢?人家可是豁出命來也要跟著你的。」
侯遠山嘆息一聲:「她原是個好的,可我沒那個心,也不想隨隨便便就娶個回家去。畢竟,這也是一輩子的大事。你也別說我,你還不是為了你家婆娘跟你老子鬧翻,到現在和家裡人沒個二話?」
高耀原是高老爺子和原配的兒子,後來原配去世,老爺子又娶了高李氏過門,也就是浣姐兒她娘。
繼母自己有兒有女,自然不會拿真心待他。高耀十七歲便做了屠戶去縣城裡賣肉,也因此認識了映月樓里的小丫頭月季。
映月樓是花月場所,月季也是自幼被發賣到了那裡。不過因為她左眼上有一塊胎記過於醒目,也算是躲過一場劫難,只被安排做一個打雜丫鬟。
月季經常往高耀那裡買肉,一來二去兩人熟識了,方才有了感情。月季是個好姑娘,高耀又瞧她身世可憐,便想要為她贖身娶回家來做婆娘。
雖然只是個打雜丫鬟,但映月樓那樣的地方名聲自然不好聽,高家又算得上村子里有頭有臉的人家,高老爺子又哪裡肯要個這樣的兒媳。
後來因為這事兒,高耀和高家之人大吵了一架,獨自一人搬出去住。又努力的殺豬賺錢,總算為月季贖了身,風風光光的娶回家來做了婆娘。
為此,那段日子裡村裡也沒少說閑話。不過後來看小兩口日子越過越好,時間久了,那些閑言碎語也就淡了。
侯遠山拿這個說事,高耀頓時被堵得沒了話。
的確這點兒他們兄弟倆倒是挺像的。娶媳婦是用來過一輩子的,自然要自個兒順心了才行。
他並不後悔跟家裡人鬧翻,起碼他們小兩口如今小日子過得頂好,媳婦兒又有了身孕,他很滿足。
兄弟倆相對沉默了一會子,高耀突然問他:「若沈葭同鐵寡婦對你的心思一樣,不在乎你身上的那些流言,你還會不會顧忌這麼多?」
高耀沒頭沒腦的又問了這麼一句,侯遠山身子頓時顫了一下。
想到他打獵回到家時她獨自一人趴在桌上熟睡的模樣,想到她在灶房裡忙忙碌碌為他做飯的身影,他突然沉默了。
良久,他眸中閃過一絲自嘲,苦笑一聲:「我如今這般沒準兒便是上天的報應呢?幸福與我來說只是奢求吧……」
高耀難得見他這副模樣,心中納罕,忍不住追問:「你以前在外面到底是做什麼的?」
侯遠山眸子黯了黯,沒有作聲。
這時,沈葭和葉子從前面迎面過來了,葉子最先笑著打招呼:「遠山哥,我們回來了。高耀哥也在啊。」
高耀這才第一次正視葉子旁邊的沈葭,一件普普通通的粗布棉襖,卻襯得肌膚更加瑩白如玉。黛眉朱唇,五官玲瓏精緻,如今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似能一瞬間把人的魂兒給勾走一般。
早就聽村裡人把這位沈葭誇上了天,高耀心裡也有些譜兒,但如今看見真人還是被驚艷到了。這樣一個妙人兒,也難怪會拿住遠山哥的心。
高耀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轉而去看侯遠山,他的臉竟然已經紅到了脖子。
高耀難得見侯遠山如此模樣,不由有些震驚。那浣姐兒原是村裡模樣出挑的,也不見他多看一眼,如今這般動不動就臉紅的樣子,倒還真新鮮。
沈葭第一次見高耀,只莞爾一笑,並未言語。
高耀倒是先開了口:「你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們見到來生會聊上個半時辰呢。」
葉子道:「我哥跟著三少爺出門了,不在府上,我們只把靴子交給他們的管事便回來了。」
高耀拍拍屁股從牛車上下來:「那走吧,咱一起回去。」
他說著看了眼侯遠山的架子車:「你們車子小,如今又放了兩匹布,坐著應該擠吧。要不你們倆坐我上面一個?」
他說著,不等兩人回答便自己拿了主意:「葉子坐我車上吧,少了你,遠山拉起來也輕鬆一些。」
葉子不太高興的瞪著他:「高耀哥,你這是拐著玩兒罵我胖呢,我明明都瘦成皮包骨了!」
她說著挽起沈葭的胳膊:「小葭姐,咱倆一起坐高耀哥的牛車好不好?」
高耀看了看眼侯遠山,沒等沈葭說好便急急道:「我這牛車坐不下那麼多人,待會兒半路上遇到村裡人還能捎上幾個。再說了,有個人坐遠山哥上面還能做個伴兒不是?」
他說著扭頭對著侯遠山擠眉弄眼了一番。
沈葭和高耀不熟,人家都這麼說了,她自然不好坐人家的牛車,再細想覺得高耀說的也有道理便對著葉子道:「那好吧,你坐高耀哥的牛車,我和遠山哥一起。」
「哦。」和沈葭分開葉子有些不太高興,但還是走到高耀的牛車上坐了下來。
高耀見她坐好了,便對侯遠山道:「我牛車跑得快,就和葉子先走了,待會兒在村口等著你們。」
他說完趕著牛車先侯遠山一步往前走了。
侯遠山有些局促地搓搓手,上前扶住架子車的把子:「你先……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