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溝里的漢子2
雲層遮擋了天上的月兒,將整個山村都籠罩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四周靜悄悄的,只隱隱聽得到風吹樹枝的莎莎聲。
沈葭在房裡點著煤油燈認真幫侯遠山縫補著衣服上的口子,葉子饒有興味地趴在炕頭看著她。
「小葭姐,你對遠山哥可真好。」
沈葭手裡的活頓了一下,抬頭嗔她一眼:「我對你不好?」
說完她拿綉針在鬢間磨了兩下繼續低頭縫著:「我的命是遠山哥救的,如今幫他做些活兒也算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了。他原就是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家,哪裡會做這些?大家都是鄰里鄉親的,總不能只讓他老貼補咱們,也得互相幫襯著不是。」
葉子努了努嘴,翻了個身躺了下去:「這我自然知曉,只是……」
她停頓了一下又翻過身來看向沈葭:「只是覺得遠山哥對你好像有點兒心思,這才玩笑了兩句。」
沈葭心頭微跳,佯裝平靜地睇她一眼:「你才多大的丫頭,又能看明白什麼?」
「我都十四了。」沈葭這麼說葉子有些不服氣,「你也才不過比我大兩歲而已,我怎麼看不明白了?遠山哥一看見你就臉紅,那要是沒點兒想法,我才不信呢。」
葉子說著又盯著沈葭那一張俏臉兒嘖嘖兩聲:「小葭姐,你說你爹娘怎麼會把你生的那麼好看呢。給大戶人家當丫鬟真是屈了,本該是千金小姐的命啊。」
沈葭熟練地將絲線打了個結,用牙齒咬斷,展開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這兒有個口子。」
她說著看向炕上的葉子:「別躺著了,你陪我去給遠山哥送衣裳去。」
葉子在被子裡面扭動了幾下,不太樂意地皺皺眉頭:「我這都躺下了,要不明兒再去吧。」被窩裡暖烘烘的,她才不想再出去凍一趟呢。
沈葭無奈地看著她:「明兒再送去,遠山哥萬一早早去打獵他穿什麼啊?你那時候鐵定還沒起呢,更是不會陪我過去了。」到了春天動物繁衍生息,不好殺生,如今可不得趁著天還沒暖和盡量的屯著些。
葉子仍是不太想去,下意識地又往被窩裡鑽了鑽:「可是外面好冷啊,我這衣裳都脫下了,我不想去。要不小葭姐你自己去吧,反正遠山哥的家就在隔壁,三兩步的路而已,你若實在覺得太黑那就把燈點上。」
沈葭伸出手指點點她的額頭:「還真是個懶丫頭。」
她說著嘆了口氣站起身:「罷了,我去就我去,待會兒我回來照樣拿冷身子貼著你。」
葉子笑道:「行,你去吧,我給你暖被窩,等你回來我任由你拿我取暖就是了。」
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屋子裡因為有煤油燈顯得亮堂不少,乍一出院子沈葭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了。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隱約看到一點兒周圍的建築。
憑著直覺慢慢走出院子,摸索著打開鐵絲絆著的木門,右拐去了隔壁的侯遠山家。
大門沒有落鎖,沈葭伸手一推門便開了。
侯遠山的家裡也是漆黑一片,沈葭拿不准他此時到底有沒有睡,也不好往家裡進,只在外面喊了一句:「遠山哥可睡了?」
「遠山哥?」見裡面沒人應,她又試著喊了兩句,卻還是沒人應答。
沈葭尋思著可能因為遠山哥明日一早要去山上,所以早早睡下了吧。她嘆了口氣,決定還是明天再來給他送。
她又小心翼翼地將大門關上,這才轉身抱著衣服打算回去睡覺。
誰知這一轉身,卻剛好撞上一堵肉牆。
她驚得後退了一步,抬頭看著眼前高大的黑影試探地喚了一句:「……遠山哥?」
「嗯,是……是我。」
聽到熟悉的聲音,沈葭頓時鬆了口氣:「遠山哥,我喊你半天你怎麼不答應啊,我還以為你睡了呢。站在後面嚇我一跳。」
侯遠山看著跟前比自己矮了一頭的黑影,可能是因為天色太暗,他反倒沒有了白日里的局促。
他剛剛原本是想應聲的,不過後來盯著那身形有些晃神,一時間忘記了說話。沒想到她會突然轉過身來,直挺挺地撞進他的懷裡。
這一天的功夫他抱了她三次,雖說都是因為意外,但還是覺得心裡有股異樣的情愫在翻滾著。
望著模模糊糊的影子,周圍靜悄悄的彷彿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他心裡漸漸升起想要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裡的渴望。
他不由握了握拳頭:「我剛剛……出來方便。」
沈葭這才想起來,村子里的茅房都是建在大門外面的。她笑了笑:「怪不得呢,我還以為是你晚上睡覺忘了落鎖。你的衣服我已經縫好,給你送過來了。」
她說著伸手將衣服遞了過去。
侯遠山伸手接過的時候,不經意碰到沈葭的手指,驚得心頭又是一顫。忙拿著自己的衣服縮了回去:「有勞了。」
沈葭笑了笑:「遠山哥救了我的命,這都是應該的。」
兩個人又站了一會兒,侯遠山才又道:「外面天冷,你快回家去吧。」
「哎,那遠山哥你也早點休息。」沈葭笑著說完轉身走了。
侯遠山站在原地目送沈葭離開,直到眼前的黑影轉身進了院子,他才回過神來,徑直回了自己的家裡,關上大門。
拿著手裡的衣服,他莫名覺得這衣服有著淡淡的餘溫,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
握著衣料的手緊了緊,他走進房裡關門打算睡覺。
直到躺在床上,他的懷裡還緊緊抱著沈葭縫製過的衣裳。
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會兒,卻怎麼也睡不著,滿腦子都是沈葭那嬌俏輕盈的身姿,以及今日擁抱她時那微妙的觸感。
他隔著夜色伸出自己的手掌,想象著她那不贏一握的柳腰,柔軟的好似棉花一般,讓他使不上力道。
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還可以如此讓他心神不寧,一顆孤寂的心也隱忍不住的躁動起來。
以前他覺得自己這輩子縱使不娶媳婦,頂多就是孤單一些,挨一挨也便過去了。可如今面對自己救回來的俏姑娘,侯遠山覺得他好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那顆心了。而胸中,也有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迫切的想要得到釋放。
閉上眼睛,腦海里全是自從救下她以後的點點滴滴,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每一個小小的細節都被他有意無意的記在心裡,像一個個美好的片段在他腦海中回放著。
他又想起了高耀奉勸他的那些話:
——「我說那些話可不是為了拿你尋開心,你也不小了,總不能一輩子做個光棍兒漢吧。再說了,你們侯家可就剩你這一條根了,你總得給祖宗們留個后不是?」
——「若沈葭同鐵寡婦對你的心思一樣,不在乎你身上的那些流言,你還會不會顧忌這麼多?」
侯遠山雙手交疊放在腦袋下面,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一片漆黑的屋子。
如果小葭不在乎他身上的流言,他會像拒絕鐵寡婦那般避著小葭嗎?
侯遠山覺得小葭在他心裡的感覺真的和旁人不一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每次見到小葭時的種種表現讓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小葭,是他唯一一個只要見到便會心跳加速,局促不安的姑娘。
或許,他真的被高耀說中了,對自己救回來的小姑娘動了情。他喜歡她,也好希望她的心會和自己一樣。
那樣漂亮,可愛,還會為她做飯,為她縫衣的小姑娘,他很想娶回家來做媳婦。
而當天晚上,侯遠山的願望真的實現了。
他如願以償地將她娶進了家門,成親那晚,她一身大紅色的嫁衣,美得好似天仙一般。
紅燭搖曳的洞房之夜,他終於體會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滿足與幸福,多年來孤寂的心一下子被填滿。
他的懷裡,是沈葭那動人心魄的笑。
他的人生,終於圓滿了!
當他笑著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漸漸有了星亮。
還是原來那間再熟悉不過的屋子,沒有紅羅幔帳,也沒有紅燭喜字,懷裡也只是一件沈葭昨晚上為他縫製的外衣。
一切都只是夢,當時的心境卻那般真實、美好,芳若真真切切的發生一般。
到頭來一場夢醒,終究只是幻想罷了。
他的心再一次墜入谷底,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拉了下來,心頭升起一絲落寞。
都說夢裡遇上喜事不吉,莫非……他此生當真再無娶妻的希望?
他心裡的那份沉重與失落越發濃烈起來。
抬眼望了望外面已經漸漸亮堂起來的天色,他輕輕嘆了口氣,打算起來做早飯,待會兒繼續去山上打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