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汽車一路從鄴城市區,開上高架橋,進入四環路,然後從一座橫跨方圓數里的大型立交橋間飛速掠過,進入到郊區。
周圍住房、人煙逐漸稀少,隨著時間的行進,也隨著天色的愈加沉暗,已經幾乎看不見一個人影。
終於在行駛了將近一個小時候后,奧迪車停在了一塊塊青石板鋪就的空地上。
駕駛位的臧銳直接開門,下車後走向車尾,一臂抽開後車蓋,低頭彎著腰,從裡面拿出了一團灰色的物體。
許從一解了安全帶,在靜坐了三四秒后,隨即也下車。
這裡一盞路燈也沒有,只有奧迪車近光燈發出的淺淺亮光。能照射的地方十分有效。
臧銳從後面走上來,走到車燈前,這個時候許從一得以識別清楚,握在臧銳掌中的是一條尼龍繩。
許從一在臧銳一步步靠近他時,也一步步兩眼不錯地瞅著男人往身後退。
一雙泛著森冷幽光的黑眸,即便是在這個四周景物昏暗不明的狀況下,依舊明亮得叫人心生膽寒。
「女主他哥這是準備直接結果我?」許從一不停倒退著,腳後跟忽然撞到什麼東西,他猛地擰頭,發現自己退到了圓木圍成的欄杆邊,耳朵里隱約聽到有水流的聲音。
系統:「不確定,到目前為止,他手上雖然沾染了一些鮮血,可暫時還沒有殺過人。」
「從我這裡開先例。」
系統:「你背後是個水庫,他拿了繩子,我估摸著可能是要捆住你,然後扔你下去。」
「嗯,要是我今天死在這裡,女主對我的愛意值應該能達到一百吧。」
系統:「能是肯定能的,不過……」
「不過什麼?」
系統忽然就啞了聲,遁了下去。
下一刻,許從一瞳孔忽然擴大。
臧銳在許從一和系統暗中交流時,幾乎是一個箭步,許從一眼皮都沒來得及眨,男人那張英俊冷硬的臉就在他面前放大。
肩膀一沉,男人強勁有力的臂膀摁了下來,許從一背脊往後面仰,和臧銳拉開距離。
男人一言未發,逆光而站,整張臉都隱沒在陰影里,叫人看不真切他面上具體神情,那一雙黑眸意外的幽亮,像發現獵物的凶狼一般。
「臧銳,我看在你是臧敏大哥的份上,算是對你尊敬了,我和臧敏是真心相愛,我現在條件不好,我很清楚,可是我會努力的,一份工作不行,我就再去找兩份工作。我沒有過過有錢人的生活,無法有什麼置喙,但我可以保證,拿我生命起誓,我許從一這輩子會對臧敏好,會愛她,呵護她。不讓她受任何委屈和傷害,或者你給我半年時間,我會向你證明,我值得臧敏託付終身。」許從一一口氣都不喘地說道。
臧銳眼裡幽光晃了一晃,他面無表情,除了冷漠還是冷漠。
男人的無動於衷讓許從一覺得唱獨角戲的自己可憐又可悲,他音量不自覺拔高:「你要我怎麼做,除了讓我離開臧敏之外,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肯相信我對臧敏的感情,你說啊!」
「很簡單!」臧銳總算張嘴,施捨恩德般道,「讓我捆住你,然後你自己從這裡跳下去。如果明天還能見到活的你,我就信你所說的話。」
許從一驚得面部表情都瞬間僵硬,他哆嗦著唇,聲音也抖著:「我、我……」
「怕了?所以,說什麼你愛我妹妹,你最愛的,其實是你自己。不然怎麼不敢跳!」臧銳另一隻沒拿繩子手拍著許從一發涼的臉,酥麻和暢快在指尖炸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澎湃奔流進他的身體,令四肢百骸,每個細胞都發出愉悅的嗟嘆。這種感覺太久違了,上一次還是他年幼時。只是那個傢伙太短命,還沒等他做點什麼,就命隕一場意外。
這個人,理所應該的,能引起他內心灼熱焦躁的渴求,也不該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
許從一覺得面前這個男人是魔鬼,他驚恐而又畏懼著。可是他得否定,他愛臧敏比愛自己多。
「我跳,我跳,我跳!」一聲比一聲高亢,甚至於將附近林間入睡的鳥兒都驚醒,振翅飛出樹林。
臧銳等的就是許從一這句話,抓著許從一肩膀將他強行掰過身,反剪許從一雙手,用繩索捆縛在了他背後。
鬆開許從一身體,臧銳揚手指向右邊灰黑的一處地方:「那裡有梯階。」雙手被縛的許從一無法憑藉自己力量爬上欄杆,臧銳於是給他指路,可以走進水庫里的路。
許從一往黑暗中望了眼,一時間沒有動。
「怕了?現在後悔來得及,只是這樣一來,你就必須立刻從臧敏身邊消失,徹徹底底地消失。」臧銳給許從一自主選擇的權利,像許從一這樣的人,他見過很多,嘴裡好聽的話誰都會說,但真的讓他去做什麼的時候,最先想到的,永遠都是自身切實利益。
他不信這個一無是處的青年真的會甘心為臧敏捨棄生命,他等著許從一反悔。
許從一沒有讓臧銳如願,他說了最後一個請求,請臧銳給臧敏帶句話『我這一生就是為你而活,如果離開的代價是死,那麼我心甘情願赴死』。
走下階梯,許從一十分從容,甚至於臧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竟然看到青年嘴角帶著笑,他欣然赴死,因為這是為他所愛。
臧銳心裡突的就冒出一種古怪的情緒,有憤怒也有嫉妒。
可他在憤怒什麼,又在嫉妒什麼。
梯階下方連接的是一個緩衝帶,水深一米多,許從一站在緩衝帶上,剛還以為台階走完就直接是深水區,更以為臧銳是想殺自己,然而都是他多想了。這個男人只是嚇嚇他,許從一一口氣緩了點。
只是已入深秋,湖水冰冷刺骨。沒站多會,許從一牙齒都開始不受控地打顫,工作關係,經常熬夜,這具身體其實沒表面看起來那麼健康。
忽然變故陡生,腳下一股激烈暗流涌動,許從一沒怎麼站穩,身體一歪,就朝深水區倒了下去。
水面被攪動得水波蕩漾,周遭一片死寂,沒多會,連水面也完全恢復平靜。好像什麼都不存在過一樣。
臧銳垂目,把一直處於關機狀態的手機打開,無數個條簡訊轟炸過來,基本都來自一個人。
一條信息也沒有看,臧銳放回手機。
離開前下意識擰頭去看站水中的那個單薄瘦消的身形,出乎意外的,除了安靜無波的湖面,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跑了?應該不會,這裡就唯一一個出口,許從一要離開,必然得從他面前經過。人沒走的話,就只有一個可能了。他墜河了。因為他的逼迫反對,所以傷心絕望,就自殺嗎?
臧銳覺得好笑之餘,更好笑的是,他竟然有種隱隱約約的後悔。這種情緒還從來沒在他身上出現過。
身體下墜到某個地方,然後停頓住,無處不在的水壓迫著許從一全身每個部位,每處皮膚,眼睛是閉著的,感覺到很重的擠壓,眼球似乎要爆裂開一樣。
耳朵喉嚨也十分難受,他一直憋了一口氣,這是生物的本能,雖然表現得很無所謂,真的面臨死亡時,下意識還是想再多活一會。
「系統,我感覺自己要狗帶了。」
系統:「再堅持一分鐘,我發現臧銳好像要改變注意了。」
「這具身體是人類,我已經堅持得夠久了,再久,估計明天就得被送上試驗台進行解剖。」
系統:「不能主動死啊,主動的話,就算完成任務,成了女主心目中不可磨滅的白月光,積攢到足夠的分數,開啟下個世界通道。可是你會變成一具沒有形態誰也看不見的孤魂,咱兩得凄凄慘慘在這個世界直到女主和男主快快樂樂在一起,劇情走完,才能被動離開。嗚嗚嗚,宿主你一定要堅持,加油啊。」
系統給許從一加油打氣。
「好吧,我盡量。」許從一有氣無力接道,雖然難受得想要歇斯底里,可怎麼著都比當孤魂游鬼來得好。
許從一讓系統繼續和他說話,他好盡量保持意識清晰。
系統努力找話題:「話說回來,這個臧銳和其他人有點不一樣,一來就讓你從死和離開他妹妹兩個選項里選,理論上不該是用錢打你臉嗎?」
「因為他覺得我和臧敏在一起,必然是為了錢,在心裡已經認定我是一個見財起意的人,就更不會在我身上花一分錢,如我的意!」許從一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若是換了他站在臧銳那個角度,估計也不會覺得他是真心,更不會為他這樣的人付一分錢。
倒不算是妄自菲薄。
系統恍悟,得出它的結論:「人類真是複雜。」
「一分鐘到了沒?」
「馬上!」
靜謐的水波開始晃蕩,一波一波扑打許從一身體,昏昏沉沉間,他睜開眼睛,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只是感覺身體被什麼東西給撈住,然後朝著上面遊動。
「是臧銳?」
系統:「這裡除了他就是阿飄君們了。」
「閉嘴啊!」
「喲喲喲,你怕阿飄?我以為你什麼都不怕來著。」
許從一覺得自己真不該嘴欠。
這不,似乎系統為了給許從一一個驚喜,給他眼睛上做了特殊處理,讓他得以看到周圍那些死狀慘烈、皮膚都被冷水泡的發白潰爛、眼珠子凹凸,舌頭吊在嘴外邊的水鬼們。
許從一猛得打了個寒顫,一臂摟著他,一臂快速划水的臧銳感覺到他這個動作,划水游.行地更快。
先將陷入昏迷的許從一身體推上台階,隨後臧銳從一邊上去,兩人衣服都悉數濕透,把許從一拖到石板上平放,近光燈打開,明亮的光照耀著這方。臧銳指背貼著許從一頸部,能感知到微弱的脈動,手指移動到他鼻下,呼吸時有時無。
為什麼沒有走,為什麼自己會跳下去把人給救起來,臧銳心間有一個模糊的答案,雖然還不清楚具體是什麼,但他的身體對許從一有著最極端強烈的渴望。渴望著碰觸撫.莫他輕軟的肌膚,感受那一道連著一道的戰慄酥麻。
這個人就算是死,也不願意離開臧敏,就算是這樣,他還是不會讓青年和臧敏在一起。
原因?
他不想,這就是原因。
既然選擇救人,那麼這個人這條命就是他的了,臧銳在當事人昏迷中,做了這個決定。
他的人,就不能隨便死。臧銳在許從一身邊膝跪,掰開他緊閉的嘴,給許從一做人工呼吸,並配合做心臟復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