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家主難當啊
?賈代善心有戚戚然,深呼吸一口氣,非常明知故問著:「你們有事?」
「老爺,都是妾身在家沒教好孩子,導致您受如此委屈。」賈史氏聞言,迫不及待道。她一收到娘家來信告知朝堂發生的種種,尤其還聽聞刑部與大理寺官員上門,心頓時一慌,恨不得把賈赦這個棒槌扔金陵,讓其永不回京!
都不知說了多少遍了,賈家現正值關鍵時刻,千萬別惹禍,竟然還出去丟人現眼!
所幸……賈史氏暗中稍稍鬆口氣:老大向來是那老夫婦帶大的,她倒是能推脫一二。
「誰他、媽、受、委屈了。」賈代善粗口一甩,眼角餘光掃見扎著丸子頭的幼女一臉茫然的模樣,咬咬牙,轉了話題,道:「正好找你們有事,直接去大堂。」
賈政不可置信的看著口出、穢、言的爹,面色漲紅。在他心理,父親是完美的。他是威風凜凜的大將,可與那些莽夫完全不同,昔年《議和不議親諫》開門見山簡明扼要引經據典,讓文臣啞言,改寫多年和親之禮;一首《戰賦》驚艷士林,一時人人掛劍學武;一曲戰歌更是廣為流傳……
總而言之,他爹文武雙全,是個文雅的人,怎麼能隨口就……就……跟堂伯一般粗鄙不堪。
不僅賈政面色惶然,就連賈史氏聞言,也是神色呆愣,愕然的看向當眾落她面子的賈代善。
作為枕邊人,或者說作為從小就被賈代善驚艷到的人,她一直關注賈代善的點點滴滴,央著父母舔著老臉旁敲側擊賈家未來當家主母的標準,努力的朝這個目標而奮鬥。
所以,作為最終的勝利者,作為給賈代善生兒育女的人,她這些年一直是驕傲的。
尤其是賈代善也尊著她,後院之中她能說一不二。
可是現在當著兒女,當著小賤人的面,給她難堪!!!
人都是有逃避心理的,況且這麼大的理由明擺著,賈史氏理所當然的把這一筆賬算到了賈赦頭上。只覺自己是因兒子被遷怒了。
眾姬妾見賈史氏未動,自然也不敢先行一步,眼見賈代善越走越遠,弱弱的喚了一聲:「太太。」
賈史氏回過神來,帶著警告掃過被她收拾的安安分分的姨娘們,壓低了聲音,丟下一句:「今日你們安分一點,別惹老爺生氣。」而後抬步緊隨賈代善而去。
姨娘們當即若鵪鶉般瑟縮點頭。他們就是個背景,這些年來早已看透了。
老爺長年征戰,偶爾述職歸京,能呆的天數也有限。能在這有限的幾天內得其恩寵,簡直比登天還難。不用主母出面,就是大少爺粘得跟小尾巴一般,闖禍被告狀被老爺教訓人離家出走,輪到老爺被老爺子訓出門找兒子,父子一起跪宗祠和好,整一套行動下來,大半月時間過去了,老爺回去守關了。
當然,他們當年也不是沒努力過。有仗著自己顏色好想跟隨去邊關博一分寵愛,連太太昔年也狠心丟下京中優渥生活,隨軍。可一來軍中生活太苦,二來,最為重要的一點,老爺他一心只有士兵只有戰術只有武功。
任何人對於他來說只是紓解幾分欲、望。只不過是太太身份不同罷了。
哎……
不能與太太比,但他們好歹也算有名分。
眾姨娘們頗為樂觀的安慰自己,待賈政帶著眾妹妹往前,便不緊不慢的跟上。
一行人入了榮禧堂后,在賈代善的命令下坐定后,不自覺的挺了挺脊背,正襟危坐,斂聲屏息,唯恐自己呼吸聲太大讓人愈發動怒。
動怒傷肝。
肝不好腎不好……
即使他們享受不到,也不想看老爺生氣啊!
賈代善逡巡了屋內眾人一眼,只覺小妾們的眼神略微妙,但他眼下連髮妻都還沒訓好,哪管小妾如何做想,只道:「今日會有人查賬,你們且去準備準備。軍中慣例,例行檢查,你們配合就好。小李,小高,小王,你們三人暫且先留下,其他人回去。」
被點名的三人皆是有女傍身,迎著眾姐妹的目光,起身稱是。
坐在上首的賈史氏面色一僵,努力的讓自己保持平常心態。賈代善雖不好女、色,可卻來者不拒:皇帝給就接,爹娘給的也納,尤其是皇帝!是不是就沒其他好賞賜的了,每次宮女一批一批送跟割韭菜一般。直接給錢多好,這女人養著浪費糧食!
當然,這些人都是眼皮底下,都還乖巧聽話。
難得就是那些軍營里諂、媚的小人,不是邊關潑辣少女,就是家破人亡的農家女……總能找些風格迥異讓人眼前一亮的少女故事,藉此來打動人。
不過,再野路子也沒用,進了賈家,就只能乖乖按著賈家的規矩,按著她賈史氏的規矩行事。
聽話的,留一命;不聽話的,一屍兩命。
含笑的看著留下三個姨娘乖順的模樣,賈史氏又側眸看眼立在賈敏後面三個幾乎一個模板刻出來的姑娘,只覺自己找回多年當家主母的底氣,開口帶著抹試探:「老爺這查賬到底是怎麼回事?先前怎麼就沒一絲的風聲呢?」
「昨天不透風聲給你了?」賈代善面無表情:「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我總得知道自己接任后,賈家到底有幾斤幾兩。」
給賈史氏留了一分情面后,賈代善壓著額角的青筋,盡量柔和道:「老三,老四,老五,你們垂啥腦袋?」
被點名的三個庶女聞言齊齊一顫,互相看了眼,最後視線不安的望向賈史氏。
賈史氏溫和的出聲:「老爺,您……您這麼開口,跟訓兵似的,女孩子家家的哪能不怕?」
當年那老不死的給賈代善選妻,全國的媒人差點踏破了賈家的門檻。而她能夠脫穎而出,便是穿上軍裝,繞著賈代善寶貝練武場跑了足足五圈沒喊累喊疼。
她知道賈代善喜歡什麼樣的,堅毅果決大氣。所有這些庶女溫順的跟綿羊一般。
賈代善點點頭,似接受了這個說法,繼續道:「那就給我看看你們女兒家的本領。琴棋書畫詩酒花,柴米油鹽醬醋茶,小李你們協助,來個拿手的給我看看。這些年光顧著考校老大老二功課,忘記你們了。」
「老爺,您回來哪回沒有關心他們?」賈史氏頭皮一麻,忙笑道:「您但凡在京,不管公務有多繁忙這都抽空回來一家人齊聚,各個關心過去。」
「就是,父親,您不考我嗎?」賈敏笑著仰頭看向賈代善,躍躍欲試。
「乖,你等會。」賈代善含笑望向賈敏,回了一句后,目光定定的看著依舊垂眸,不敢開口三個女兒,「終究是我失職在前。」
此話一出,屋內瞬間鴉雀無聲。
賈史氏掃眼賈敏的嬤嬤,示意其看住人。而後目光帶著不解看向賈代善,心理不由揣測起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先前,賈代善回金陵守孝三年,她使了計,除卻嫡脈,一個礙眼的都沒帶回去。
這三年,除了賈赦偶爾鬧一場,賈代善完完全全一心練劍,自創掌法,每月逢十一休息,問問功課,逗逗女兒。
怎麼一回京,又是查賬又是一反常態的關心起小丫頭片子來了?
被老大那個孽子氣恨了,也不會如此性情大變啊?!
賈代善卻不等人思忖前因後果探究性格變化,直接自言自語著:「說起補償……」感覺自己也有些小矯情,馬後炮一個。
「以後會多多陪你們。女孩子比起男孩來,終究少一份自由,多幾分苦難。」賈代善憂鬱著:「你們先離開吧,好好想想自己有何喜歡的。小六,你跟姐姐們一起先走。」
話音落下,幾個姨娘不敢多留,拉著自家女兒行禮走開。賈敏撅著嘴,不太樂意,但望著賈史氏,還有感受到背後嬤嬤的拉扯,只能不滿的離開。
屋內只剩下賈史氏和賈政,還沒等母子倆目光交流,這邊賈代善便開口了:「老二,最近功課如何?」
一聽到這話題,賈政面露微笑,起身,行禮,回話,一連串的動作若戒尺刻量過一般規規矩矩,得體,讓人挑不出絲毫錯處來。
「回父親大人的話,孩兒已學《大學》第六章。」
「不錯。你現去廂房,就寫寫從大學所獲得的體會。」賈代善笑笑:「你有此才離不開夫子的教誨。今日我正巧有空,來人,去把二少的夫子請過來。順帶,去看看大少回來了沒。來了,也讓他過來一趟。」
賈史氏原本有些擔憂的心徹底安心了。有老大這不成器的做對比,老二定然能得讚許。
只不過怎麼好端端的問起體會來了?政兒才十二,正認字識字中呢,連童生都不考策論。
「老爺,這赦兒我真是……哎,你看看今日這境況下他還能跑出去撒野。」
「我讓他出去的。」賈代善側眸看向坐在另一側的賈史氏,手輕輕往桌案一拍:「史氏,你還記得你我定親之前,我跟你說過的話嗎?選擇權在你。」
賈史氏聞言,面色一白,「老爺,你……」
「第一句,門當戶對不是我所追求的,我需要一個能並肩而立的巾幗夥伴,跟我姑姑一般。當然天下已大定,不用上戰場,可是你得有大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