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月氏圖騰
月氏圖騰
看著一前一後兩支軍隊,所有的人都如臨大敵,除了丹楓。
任平策馬出陣喝問:「你們主將是誰,來這裡有何目的,速速回答,否則將以叛國罪處置!」
對面一片靜寂,一名將領前行兩步,系著白巾的左臂握拳扣在胸口,單膝跪下,昂頭大聲道:「月王之冤,晉國之難!神威軍轄下三師一團統領吳越,懇求吾王下令徹查月王一族被害一案,嚴懲兇手,以告慰月王一族在天之靈!」吳越話音一落,身後三千士兵「嘩啦」整齊的跪了下去,齊聲道:「嚴懲兇手,告慰月王!」
任平厲聲道:「吳越!你身為一團統領,領四品武衛將軍,率軍擅離駐地,可知已經犯了擅離職守,意圖謀反之罪!」
吳越毫不畏懼,大聲回道:「任平元帥!月王晉國棟樑,全軍的精神支柱,在晉國地位高崇。卻在一夜之間突遭不測,全族被害!時至八年後的今天,朝廷依然沒有抓住兇手和主謀!吳越不忍月王為晉國嘔心瀝血半生,遭遇不測卻難以瞑目的結果!便是賠上吳越的生命與前途,也要在吾王面前誓死力爭!嚴懲兇手!告慰月王!只求吾王現身給全國翹首以盼的袍澤們一個答覆!」
任平厲聲道:「你私自率軍進入王都轄區,已有叛國嫌疑,陛下豈能現身犯險!」
吳越絲毫不讓,一字一句大聲道:「吳越拋棄一切,自斷退路,只求吾王給一個說法!」
任平語氣殺氣騰騰:「吳越,你若現在領軍退去,頂多制你一個擅離職守之罪。我也會在陛下面前幫你求情,對你從輕處置。你若繼續執迷不悟,那就是坐實了叛國之罪!你害了自己不說,難道也要連累你身後信任支持你的三千晉國男兒嗎!」
吳越眼神的堅定絲毫不減,繼續大聲道:「神威三師一團所有將領,連同三千士兵,懇求吾王現身給個答覆!」
吳越身後跪倒的士兵中,又有三名副將前出幾步跪下,齊聲道:「嚴懲兇手,告慰月王!」
「吳越,你最後的機會,馬上退軍!」任平拔劍出鞘,劍指跪倒在地的吳越。
吳越眼中的熾熱慢慢變為失望,他慢慢站起身來:「我不惜背上叛國的罪名,自毀前途與榮譽,只為能聽到吾王必懲兇手的承諾。可惜,吾王不肯憐惜末將的一片赤誠,既然如此,吳越也得將這大逆不道之事進行到底了!全軍列陣!」
任平驚怒交加:「吳越,你真的要叛國,遭受世人的唾罵不成!」
「我對這個國家的愛不曾動搖,我不是要叛國,我要叛是這個昏君!殘暴無道,不孝不義之人!他沒有資格留在晉國的王座之上!就算日後被萬千民眾唾棄百世,我也要用我的方法,還我晉國一個朗朗乾坤!衝鋒!」
「殺!」吳越一聲令下,三名副將便領著三千士兵衝殺而上!
任平長劍一揮,大聲喝道:「前軍頂上,中軍保護陛下後撤,后軍前移!迎擊叛軍!」
一時間,殺聲震天,兩軍展開了慘烈的廝殺!
月落隱藏在戰場不遠的一株大樹上,看著同屬晉軍的幾千男兒互相殘殺,好想下去阻止這場不該發生的戰爭!但是他不敢。
看著隱藏在戰場後面眼神冰冷的丹楓,月落不禁怒其不爭,若是先王和父親還在,怎麼會讓晉國落到這個田地!
但是自己又有什麼資格指責他呢?丹楓至少還在維繫著萬城氏的責任,而自己,卻根本沒有了勇氣在世人面前承認自己是月氏之後了。
「你可以冷眼旁觀這個世界,但是屬於你的責任,你必須用自己的肩膀扛起。」
「第二次了,丹辰,你為何要讓我聽到這一句話。」月落苦笑,將裹著月芒的黑布扯掉,月芒再次重見天日!
「都給我停下來吧!蒼生截!」月芒化作一道黑芒,插在了戰場中央,大地彷彿這一刺而發出了悲鳴,震動由一點向四周擴散,無數在廝殺的人被震翻在地,然後戰爭停止了。
所有人都看見了震動的源頭,那柄漆黑無光,樸實無華的長劍。
一直面無表情地關注著戰場的宰相劉正神色劇變:「那是月芒,蒼生截!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所有的人都安靜了,無論是不久前還在拼殺的士兵,在嘶聲指揮的將領,還是躲在後面的文臣武將,在看到那柄劍的時候都變了。士兵們的熱淚盈眶,武將們的歡喜若狂,還是一些文臣呆若木雞,瞬間凝結。就算是本來眼神冰冷的晉王丹楓,此刻也是冰寒不在,如釋重負。
「什麼時候,晉國的士兵會對自己的同胞刀劍相向了?什麼時候,晉國的軍隊可以擅離駐地,進入京畿了?什麼時候,晉國的將領可以指揮自己的士兵,衝擊王陣了?誰能告訴我?」月落從陰影中轉出,憤怒,一字一句地問道。
「世子,我終於見到你了,你沒事!太好了……」吳越激動無比。
月落低沉著臉,走到月芒邊上,反手拔出月芒,卻一劍指向了正在向自己靠近吳越:「回答我的問題,吳越,告訴我,你該當何罪!」
吳越手足無措,慌忙丟棄手中的劍跪倒在地,慌亂地說:「世子,八年前你們一族遭遇不測,全軍上下一時都沒了主心骨,駐紮在各地的兄弟們都紛紛要求徹查清楚,嚴懲兇手。可惜時至今天依然毫無結果,吳越不願月王難以瞑目……」
「夠了!殘害同袍,擅離職守,兵犯王陣,這便是叛國!吳越你已經犯下誅族之罪,如若你果真鑄下大錯,那就是晉國永遠的罪人!百死不足以贖你的罪!」月落怒不可竭。
月落確實憤怒,吳越是父親很欣賞的一個人,八年前,父親還在的時候,吳越只是一個小校尉,但是父親對他的期望卻很大,幾次叫他到家裡交談,所以月落夜認得他。可惜八年過去了,今天的吳越卻對著自己的君王刀兵相加,成為了一個可恥的叛國者!月落對父親的心血錯付感到惋惜,以致憤怒!
「不,世子!吳越對晉國一片赤誠,絕對沒有叛國!月王對吳越有知遇之恩,吳越只想為月王討一個說法!」吳越焦急地爭辯著。
「放屁!」月落怒到極點:「月王是晉國的月王,你用逼害晉王來為月王討說法?還有,月王在晉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統領全**隊,晉國強盛之支柱,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小小的武衛將軍來替他出頭了!」
「世子!萬城氏嫉賢妒能,為了奪取月王的軍權所以……」
「放肆!」月落眼睛都紅了,一劍拍在了吳越的臉上,將他拍得悶哼一聲翻倒在地。吳越咳一口血出來,還帶著幾顆牙齒。
月落劍尖點在吳越的喉嚨上,直欲刺下去,但是他忍住了。他了解吳越,無論吳越剛才說的是真是假,涉及到政治上的那些爭權奪利東西都不是吳越他能想得到的。
「這些話你是聽誰說的?」月落用平靜地語氣問道。
「這都是吳越的肺腑之言……」
月落一收一揮,月芒重重地拍在了吳越的另一邊臉上,再次拍得他嘴角鮮血長流。「吳越,你若不想我的父親,還有歷代月王的心血毀於你手,就告訴我,那些話是誰告訴你的?」
「咳咳……」吳越看著月落冰冷的眼睛,眼神一亮,隨即又黯淡了下去,艱難地說道:「吳越愚笨,辜負了月王的期盼,罪該萬死。這些話是……」
吳越死了,被他的一名副將暴起發難,一劍穿喉而死,而這名副將殺了吳越之後也乾脆利落地把劍在自己脖子上一抹,自殺了。
月落反應不及,看著吳越被殺,兇手自盡,眼中戾氣陡增:「啊!」一劍揮過,那名副將還沒倒下的屍體四分五裂!
月落環顧四周,除了丹楓,目光所及之處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宰相劉正被月落的眼神掃過,儘管月落並沒有在他身上做任何停留,但他還是嚇出了一陣冷汗,在底下頭的時候順勢跪了下去,大聲道:「恭迎王爵世子回歸!」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紛紛跪下高呼:「恭迎王爵世子回歸!」
丹楓越過跪倒在地的眾大臣、士兵,行到月落面前,臉上露出了微笑:「你終於回來了,月落。歡迎回來,我的新一任王爵大人!」說完向月落張開了雙臂,就像他們小時候一樣。
可惜月落沒有回應丹楓的熱情,而是將月芒重重插在地上,然後單膝跪地,大聲道:「陛下,此處不安全,請陛下馬上下令即刻回宮!」
丹楓眼中閃過一絲失落,放下伸出的雙手,淡淡的說道:「剩餘的叛賊已經不足為慮了,我早已派人突圍求援,相信鎮守王城的五千禁衛軍已經將校場後面的請願軍制住了。不過考慮到之前那些悍不畏死的刺客,世子說的不錯。盤龍,傳令下去,所有人即刻回宮。還有。」說到這裡,丹楓先是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月落,再別有深意地看了文臣那邊一眼,然後大聲道:「王爵世子平安歸來,這是我們晉國的大喜事!今夜王城,大慶不眠!」
其他人連忙接聲齊呼:「世子回歸,大慶不眠!」
月落抬起頭看向眼中儘是盈盈笑意的丹楓,心裡不禁苦笑一聲,到時該怎麼和他解釋呢?
本來丹楓的命令是王城徹夜慶祝,但是月落極力勸說,終於使得丹楓改口,改為在王宮裡舉行一個盛大的宴會。但是月王世子回來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王都,於是王都王城以外的地方全都自發舉行了慶祝,整個王都就像過節一樣,陷入了一片喜慶之海里。反倒是之前被定為徹夜慶祝的王城顯得有些冷清,因為所有的王公大臣和家眷都集中在了王宮裡了。
慢慢宴會散去,王宮漸漸平靜下來。月落靜靜地立在丹楓面前,承受著丹楓的怒火。
「你說你又要走?為什麼?如果你一直呆在那個小鎮,我不會強迫你回來。但是你現在自己回來了,在整個王都民眾都在為你的回來歡喜若狂,所有王公大臣為你的回來設宴慶祝的時候,你說你又要走?你把我當成了什麼?把王都當成了什麼?又把晉國當成了什麼!?」丹楓的咆哮在大殿回蕩,侍者宮女們早已不知去向。
月落很是平靜:「我並沒有那麼重要,這八年裡,我不在,月氏不在,你一樣把晉國治理得很好。所以我想過了,就讓月氏徹底的從晉國的歷史舞台上退出吧。」
「是嗎?」丹楓冷笑,諷刺道:「那今天的事怎麼說?一個小小的武衛將軍都敢領軍衝擊王陣,我身為晉王的威信何在?吳越僅僅是被人利用嗎?不是,因為他的話根本就是晉國大部分將領的心聲!不管當年月氏的事情是不是我們萬城氏所為,在他人的眼中,萬城氏當年的冷漠處理和八年的不作為,早已經讓萬城氏成為最大的嫌疑者。今天如果你沒有出現,不管吳越有沒有成功,晉國再難統一安定,很快就會四分五裂。那時我們就是整個晉國的罪人!」丹楓上前一步狠狠地抓住月落的雙肩:「月氏治軍,萬城主政。這是晉國六百年來不變的鐵制!這就意味著月氏不能涉政,萬城不能涉軍。沒有了月氏的晉國是不完整的,這會讓晉國的軍隊失去控制。軍人怨恨君王,軍政不成一心,滅國不遠!月落,你一個人重不重要,不是你說了算,也不是我說了算。至少,月氏對晉國無可替代。而你,王爵世子,責無旁貸,必須繼承月王之位!」
月落依然搖了搖頭,說道:「不,我已經沒有資格稱為月氏之後了。所以,我不能繼承月王之位,這時對月氏榮耀的褻瀆。」
丹楓臉色變了又變,問道:「為什麼?你是月王之子,百年一遇的天才,晉國的驕傲。就算你八年沒有回來,沒有人會忘記你的樣子,何況你還有月氏的圖騰,神劍月芒,和你今天在文武百官面前使用的蒼生截!沒有人可以否認你的身份!」
「這些都沒意義了,丹楓,無論我想不想繼承王位,都已經無法這樣做了。月氏和萬城氏共同執掌晉國六百多年,榮辱相關,休戚與共。我很抱歉到了我們這一代要讓你獨自抗下治國的重任……」
「為什麼不行?你至少告訴我原因!」丹楓的咆哮聲再起:「從小到大你都是這樣,做什麼事從來不解釋,即使事後證明你都是對的,但是我還是很討厭!今天你不和我講清楚,休想踏出王宮一步!」丹楓胸口劇烈起伏,眼睛通紅,彷彿想吃了月落一樣。
月落輕輕一笑,說道:「原因?丹楓,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很想知道!你別想編一些荒謬離譜的理由,我不會相信的。反正今天你不能說服我的話,就乖乖地留下來做你的月王!」丹楓眯起眼睛,一旦月落敢強行開溜他就會大喊抓刺客,讓侍衛們月落留下來。
「好吧,既然如此,如你所願。」月落閉上眼睛,然後慢慢張開,他的瞳孔,已經染上了一抹銀色!
丹楓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只能看著月落的瞳孔恢復正常。
「這就是原因。如果我真的留了下,登上月王之位。紙是包不住火的,一旦讓晉國的軍民們知道了他們心目中光榮強大,正義高貴的月王乃是修羅之軀,邪惡的化身,那麼晉國的末日就到了。信念的崩塌足以讓晉國萬劫不復,無論之前晉國有多強大。」月落依然平靜,緩緩地陳述者冷酷的事實。
「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選擇?你知不知道這樣對我,對晉國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情!」丹楓揪住月落的衣服,憤怒地吼道。
月落慢慢拉下丹楓的雙手,說道:「有些事情看上去是我們自己選的,其實我們根本就沒得選。再見了丹楓,從此晉國再無月氏,你將是晉國獨一無二的王!」
月落後退兩步,鄭重的單膝跪地,低頭恭聲道:「吾王保重,庶民月落,就此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