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第九十二章
「鬆開。」
岑羽的嘴雖然被捂著,但傅舜華為了讓他透氣,到底沒捂嚴實,岑羽一聲「鬆開」用的氣音,也足夠讓傅舜華明了。
一張床本就不見空間有多寬敞,現在躺了兩個大男人,免不得擠擠挨挨。剛才傅舜華把岑羽撲到床上那一下又是出其不意,這會兒兩個人幾乎是抱在一處。事實上,傅舜華的姿勢就是相當於抱著岑羽,他墊下,岑羽在上。
黑暗中,岑羽伸長了耳朵,仔細一聽之下,真的聽到自己房間的外面不時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微小動靜。他微微偏頭注視門的方向,一時竟然忘了自己和傅舜華曖昧的姿勢。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門口徘徊片刻,時而出現時而又消失,像人起夜走了又回的聲音。這種聲音在客棧很常見,畢竟客棧不是為一個人開的,人來人往難免有點動靜。就在岑羽認為這不過是無中生有時,門卻磕地一聲從外頭打開,岑羽微微一詫:真有人進了他的門?他門都從裡面關了,怎麼進的?
既然門從裡面關了,人又是從外邊進來的,怎麼想都不正常了。
岑羽覺得奇怪:進他房間做什麼?
岑羽眉此時頭微微皺起,收回視線,卻見彼時自己身下的人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兩雙眼睛撞個正著,岑羽略微一怔,這才發現自己和傅舜華的姿勢有多曖昧。
岑羽的眉頭皺得更深,忍著沒吭聲,手卻動了動,打算從傅舜華身上爬開。但一張床不大,爬到這裡有手,爬到那裡又有腳……但總歸是比現在的處境要好。
身上的人有想動的意圖,身下的怎麼也有點感覺,更何況傅舜華的眼睛簡直是黏在岑羽身上。只見岑羽往外一挪,傅舜華也跟著動。
「別動。」
傅舜華一頓,岑羽態度冷淡地用氣音道,「我叫你別動。」
兩人挨在一處,岑羽開口一句,熱氣不由噴到傅舜華臉上。由於距離太近,彼此無意中呼吸相聞,一不小心觸到這熱乎乎的、帶著彼此氣息的空氣,岑羽略微一頓,緊接著默不作聲地偏過頭。他偏頭的幅度很小,像是沒注意。
岑羽沒再看傅舜華,他只是一心從這人身上爬開,要在黑暗中摸索又盡量不出動靜,速度只會慢不會快,卻不知岑羽一秒都不想多待。
這個過程,傅舜華聽話地沒有再動,只是一雙在黑夜中仍黑亮的眼睛始終沒從岑羽臉上挪開分毫。
孰知這過程對岑羽來說卻度秒如年,但總算從傅舜華身上爬開。這時傅舜華在裡面,他爬到外邊,兩個人呈肩並肩挨在一起。
一移回枕頭上,岑羽當即側過身子緊盯床簾外,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外頭。
是什麼人?又想做什麼?岑羽覺得如今自己也算兩袖清風,無權無勢,實在想不明白還有什麼人要進他的房間,想暗算他?理由?仇怨?又不太可能。他自問這幾年活得像個老好人。
而岑羽當然也沒注意到,高他半個腦袋的傅舜華則望著他那顆思考的後腦勺,側過來的身子像把岑羽護在懷裡。
床上幾番變化,在床下卻也只是短短半盞茶的功夫。
房中有聲音,非常細微,像老鼠夜裡出來活動,這邊窸窸那邊窣窣。「老鼠」摸索著前行,從門口到桌邊,從桌邊到太師椅,又從太師椅摸到屏風前。在摸到屏風時,岑羽感受到「老鼠」明顯停了一下,岑羽忽然想到自己的衣服還掛在屏風上。
衣服?拿衣服做什麼?
……錢袋!
原來是只想偷銀子的小毛賊?但問題是,他看起來很有錢嗎?
岑羽這才想到自己白天才幹出一樁一擲千金的壯舉——就是為了個小啞巴。當了兩三年的資本家,岑羽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壯舉」何等愚蠢,所謂財不外露,他那露得著實有些太明顯。
但岑羽的錢袋可不放在衣服上,放在哪?出門在外,銀錢自然要隨身。
毛賊大概在岑羽的衣服上摸了半晌也沒摸出個所以然來,而在貴重物品的放置上,無論哪朝哪代哪國人民觀點幾乎都很一致。果然,岑羽在床上只聽那道輕微的腳步聲在緩緩靠近,正在岑羽的床邊停了下來。
岑羽緊緊盯住床外,適應了暗夜的環境,他甚至能隱約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在靠近。外面的人緩緩把手伸了過來,挑開床簾,那隻手伸進來后竟然一頓也不頓,熟練地伸到岑羽的床頭。彼時岑羽能感受到那隻幾乎貼面的手微微的熱度。
那隻手在岑羽的枕頭底下摸索片刻,似乎沒能摸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一隻手不夠,總算伸出另外一隻手。當這兩隻手都伸進床簾的時候,那人也等同於交出了自己的武器,岑羽也是時候主動出擊了。
說時遲那時快,岑羽剛要抓住那人的兩隻手好把他給制住。孰知他的手才剛伸出去,還未能碰到那毛賊一分,耳後就先傳來一陣疾風!
岑羽甚至來不及看清,就覺身後一陣涼風嗖嗖,眼前的床帳忽地飄起,似有一道人影從他身後竄出床帳,還沒等岑羽看清就先聽到有人咕咚一聲墜地,接著發出一聲怪異的慘叫!不多時,房中亮起,黑暗中突然多了一道光明。岑羽下意識眯起眼,再睜開時就見飄起的床簾外站著個玄衣墨發的男子,只見他一手拿著油燈,一手持著柄未出鞘的彎刀,直指地上的人。
岑羽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那人身上停了幾秒,接著移開,落到地上,只是這一看更讓他詫異不已——
「是你?」
地上的人受了突襲和驚嚇只敢抱住自己的頭部,也不敢以面目示人,但這一頭刺頭短髮,一身舊衣服,岑羽卻眼熟得很。
「你來我房間做什麼?」不過一面之交,能有什麼情分?但岑羽自問自己好人做了好事,不求你感恩戴德,但也不要恩將仇報吧?再好的人也只會心涼。
來他房間能做什麼?除了偷除了搶還能做什麼?岑羽話一出口就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多餘。
地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白天被岑羽幫了一把的刺頭啞巴!只見那啞巴聽到岑羽的聲音后,蜷在地上的身子微微一顫,半點聲音也不敢出。
岑羽皺眉,跳下床,邊走邊道,「怎麼不吭聲了?」他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該不會啞巴這個……也是騙我的?」
地上的人聽到這個立馬把蒙住頭臉的手拿下來,朝著岑羽的方向死命搖頭。啞巴見岑羽站在不遠處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白天岑羽對他很友善,現在卻神情冷淡,簡直判若兩人,聯想原因,一時間只覺得無地自容。
房中靜謐,岑羽一瞬不瞬地看著地上人,地上人畏畏縮縮,根本不敢正視岑羽,只是一味的躲躲閃閃。
良久,岑羽開口,「你想要錢嗎?」
「錢」、「銀子」,這樣的字眼對少部分的人沒有誘惑力,但對大部分的人都極具誘惑性,啞巴自然也不會是例外。
果然,岑羽此言一出,那啞巴當即抬起頭來望住岑羽。
岑羽忽然覺得有些可笑,臉上也順其自然地露出了點笑容,說話卻並不客氣,「你就是為了錢所以接近我?」
岑羽等了很久,啞巴沒有搖頭,岑羽瞭然,「一開始被打也是為了等我送上門?」
啞巴神情膽怯,又開始搖頭。一旁的傅舜華手上彎刀不動,眼睛卻跟著轉到了岑羽身上。
「難道不是嗎?」岑羽淡淡道,「一開始不就是沖著銀子來的嗎?」
岑羽神情忽冷忽熱,看起來喜怒無常,實在讓人捉摸不透。那啞巴見狀像是不認識眼前這個渾身帶刺不再溫潤的年輕男人,一時間手足無措,像個犯了錯事的孩子。
在這兩方對峙之機,空氣異常安靜。啞巴還是啞巴,一言不發,依然怯怯地望著岑羽。岑羽看著他,眉頭不由微微一皺,這啞巴看樣子是當定了。
「你知不知道你半夜闖到我的房間偷盜,我是可以把你送交官府的?」
啞巴一聽,神情有些愣。
岑羽道:「你不怕嗎?關押問罪、挨板子,你不怕嗎?」
一聽到要挨打,啞巴臉上當即變色,整張臉刷地一下變得慘白,開始害怕得搖起了頭。
岑羽威嚇完,又問:「不想挨打,那你就告訴我為什麼要偷我的錢?」
僅僅是因為貪財還是因為貧困所致?岑羽沒有意識到當他自己這麼問的時候實際上是給了啞巴一個解釋的機會,他潛意識裡其實覺得這個人不會太壞,哪怕他嘴上咄咄逼人。
豈知啞巴聽到岑羽這一問卻靜了下來,既不慌張也不再膽怯,只是低著頭,像對岑羽的話聞而未聞。
啞巴的反應出人意料,但這種反應要不就是真相披露要不就是謊言被戳穿,找不到借口於是破罐子破摔……此情此景,啞巴的行為舉止實在讓人解讀不出別的意思。還能是什麼?偷竊的理由永遠只有一個——貪財。不管是有錢的還是沒錢的,偷不都是因為貪財?
空氣一時又恢復沉靜。岑羽有時候覺得自己年紀也不小了,加上古代的現代的都四五十歲的人了,有時候還是天真得可笑。他憑什麼覺得自己的好心好意都會得到同等的回報?教訓還不夠么?
「你走吧。」
岑羽這一聲,引得啞巴和傅舜華雙雙抬目看他,只見說話人神情淡漠,「你踏出這扇門就不要再讓我看見你,你要是再讓我看見你,要想全身而退就不像今天這麼容易。」這個聲音平靜地讓人感覺不到一點波瀾。
啞巴聞言,有些沒反應過來,他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在地上發了一會兒呆,接著見岑羽和拿劍指著他的人全無動靜,這才猶豫著從地上爬起來。啞巴踉蹌著出門,臨走前又回頭看了一眼房間內,彼時正見房門緩緩從裡頭關上。
房間里站著個僅有一面之緣就好心幫過他的人,而那人的身邊另外一個男人在靠近,男人的手上還拿著從屏風上取下來的衣物。啞巴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手,他的手中正捏著一袋銀錢。
啞巴走了,房裡就剩岑羽和傅舜華。
岑羽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中衣,兩隻腳也光著,夜裡涼風一過,他卻不覺半點冰涼,像是看著虛空某個點發獃。就在這時,肩頭忽然傳來一陣暖意,岑羽驀地抬頭,與披衣人撞了個四目相對。
傅舜華沒說話,就那麼靜靜地望著岑羽,黑亮的眸子如水,叫人有一刻的恍神。
岑羽一頓,踩在地上的光腳忽地往後一撤,像突然被燙了一下的小獸猛地張開身上的尖刺,冷冷道:「如果不想挨打的話就離我遠一點。」
傅舜華還維持著伸出手給岑羽披衣的姿勢,但岑羽已經退開了一段距離。岑羽一句話過後沒再說什麼,只是兩眼充滿戒備地盯住傅舜華。
剛才那個是要偷錢的,這個可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的。
在岑羽的逼視中,傅舜華收回了手。只見他一提手上的彎刀,留下一句「萬事小心」,就見房裡玄色的身影一閃,直接跳窗離開。岑羽房裡的窗欞還在微微晃動,外頭夜色黢黑,明明這場景從沒見過,但岑羽卻有一瞬間覺得似曾相識。
岑羽愣了愣,相識?什麼狗屁的相識!偷窺狂吧!岑羽想著忽然覺得一陣心頭火起,左右瞅了瞅,隨手拿了個茶杯往窗子外頭扔出去。
窗子外邊居然還真就傳來一聲人被東西砸中發出的悶哼聲。岑羽微微一詫,手上還保持著扔杯子的動作。緊接著就聽外頭有道聲音傳來,「爺,沒事吧?」那聲音停頓了片刻,又朝另外一個方位道,「時溫,快過來,有人暗算咱們爺!」
「我沒事。」被砸中的人卻道,「走。」然後是一陣輕微的衣袂飄飛之聲。
外頭徹底安靜下來,岑羽站在窗邊還有些微愣。山間夜風微涼,卷進窗欞,岑羽不自覺地緊了緊身上的披衣,等他兩手摸到外衣又覺不對,手上一頓,低聲道了句:「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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