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六十五章(上)
傅舜華咬下一口梅子肉,臉上變化萬千,精彩萬分。
酸、太酸、真酸,能把人的牙給酸掉了。
傅舜華側頭看岑羽,向來無甚表情的臉難得現出三分糾結,「好吃?」
岑羽微頓,看那被啃了一口的梅子一眼,再看傅舜華的表情一眼,忽然明白了什麼,卻也只是嗯了一聲,沒有多說。
岑羽一雙眼眸半斂,看起來有些無精打采,心不在焉。傅舜華淡淡掃一眼,原本從袖裡伸出的一隻毛絨尾巴被他反手一收,又攏入袖中。
午時,擂鼓收聲,百官歸位。武將載勝而歸,座下馬匹獵袋各滿,大陵將士箭術超凡者多矣,皇帝龍心大悅,大宴群臣。
眾臣享極宴娛心,席間不比早上大典開場莊重,倒更自由一些。皇帝的貴妃以身體不適為由,沒參加中午這一場宴會。傅舜英一人面色含笑,端坐席上主位。
這方席下東向位列首,坐的乃是凌王。岑羽把最後一口烤好的鹿肉放進嘴裡,他不喝酒、不識人,也無人與他說話解悶,在這白白捱著坐,實在無事且無聊。
「岑哥哥!」
這時,一道清亮的少年音霎時出現,岑羽抬眼看去,正見一身利落藍衣的卓清和兩眼笑眯眯地朝他走過來,「岑哥哥吃飽了不曾?」
這小孩,看著就讓人心情甚好。
「飽了,你呢?」
兩人將這沒營養的對話問候得挺愉悅,「我吃得快又多,當然飽了。」
岑羽讚賞,「難怪年紀輕輕,長這麼高。」
卓清和咦了一聲,「這話說得岑哥哥很老似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遇上對的人,岑羽話就多了。時溫少見岑羽對除江大人以外的人露出這麼放鬆的神色,不覺新奇。
至於岑羽身旁坐著的傅舜華,則不動聲色聽著。岑羽都吃飽了,他手裡一雙銀筷卻又夾了一塊新鮮上來的烤羊肉放進岑羽碗里。這桌上做好的鹿、羊肉可都是凌王殿下親自獵來的。
卓清和跟岑羽說了會兒話,忽然,岑羽只見他胸口有什麼地方一動。
岑羽奇怪,正想問卓清和,卻見卓清和朝他嘿然一笑,就有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從他衣服領口咻地一聲鑽出來。
正見一雙黑豆一樣的眼睛跟岑羽對了個眼。
「這是……」岑羽微訝,「松鼠?」
岑羽話音一落,傅舜華手一頓,也跟著望過來。
正看到卓清和愉快地點了個頭,「正是。」
岑羽張了張嘴,「哪裡來的?」
松鼠不是沒見過,但這麼近在眼前的松鼠,岑羽還是第一次見。松鼠反應敏銳,手腳快速敏捷,就算有幸見到一次,那也是飛快一眼就竄得不見蹤影。
卓清和狡黠一笑,「我抓的。」
「你……」岑羽摸那松鼠毛的手微微頓了頓,「速度倒快。」他差點忘了這裡的人會騎會射會輕功,抓一隻松鼠應該不成太大問題?
「岑哥哥喜歡嗎?」
岑羽道,「挺好。」
「那這隻松鼠就歸岑哥哥了。」
「哦。」
……嗯?
卓清和笑道,「這松鼠是我抓來給岑哥哥玩的。」
岑羽看著這小孩滿面微笑,一臉意料外。
小孩好心送自己小動物,為表友好,岑羽總不能說不喜歡吧?小孩都是祖國的花朵,為了不打擊積極性,岑羽肯定說——嗯,喜歡。
一旁的傅舜華則看著兩人,只見他袖中微動,似有一物在裡頭竄過,不由微微眯起了眼。
於是,岑羽就這麼帶著只小松鼠,等來了江寒雪。
自打早上岑羽被傅舜華拐走,江寒雪急得不得了,自己也上馬跟出去尋,可找了一早上,卻半點沒找著岑羽的影子,反倒在路上偶遇傅舜玉。這可倒好,秀才遇上兵,免不得又是一番糾纏。這一番糾纏既耽誤了江寒雪找人,又耽誤他及時趕回來,是以傅舜華派人去找江大人卻撲了個空。
直到午時擂鼓聲響,江寒雪回來才又在席間看到岑羽,見著人沒事,這才放下心。所以江寒雪等到岑羽吃完,遠看著又跟個小孩抱著只松鼠玩了起來,這才放下手裡碗筷,走了過來。
「阿雪。」
卓清和看看這個岑哥哥口稱「阿雪」的人,不由眼前微亮,岑哥哥身邊的人,似乎都長得很好看啊?
見到江寒雪,岑羽一笑,神態放鬆。那邊傅舜華一雙目光始終落在岑羽身上,這時忽覺岑羽方才身上那股沒精打采又散了個精光。
岑羽這時側過頭,沒成想卻與傅舜華撞了個四目相對。岑羽眼中微愣,卻稍縱即逝,面無異色,道,「王爺,我跟阿雪先走一步。」
傅舜華看他,鳳目微斂,「好。」
岑羽回去的路上,身邊跟著江寒雪、時溫。卓清和一聽岑羽要回去,忍不住跟著湊熱鬧要去岑哥哥所住之處看一看。
王妃起行,身邊自然還有其他侍從隨行,但岑羽沒要,幾人就這麼光棍一打往離宮院落的方向走。反正這裡離那不遠,走著也很方便。
其實,其他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再不濟也會坐個步輦什麼的,但岑羽喜歡徒步。於是,身邊人也跟著他一起徒步。
岑羽幾人在回去的路上確實也碰到兩抬步輦,只不過這步輦上坐著的人身份不如岑羽尊貴,是以這兩台步輦反倒要停下來給岑羽讓位,讓岑羽先走。
岑羽半點沒有這個自覺,還謙虛地道,「你們先走吧。」
直到步輦上的人還下來跟他行禮,叫一聲「凌王妃」,岑羽才幡然醒悟。
步輦走過三五抬,大抵都是百官眷屬,他們並非為官,吃過午宴就可先回去休息。直到岑羽這波人跟旁邊另外一波同樣好走路不坐步輦的撞了個臉對臉,岑羽才發現,原來還有跟他一樣喜歡用兩條腿走路的?
卻不料,他一眼望過去,卻撞見一張俊美到有些妖艷的臉。
「你怎麼在這裡?」一道尾音微微上揚的男音傳過來,岑羽臉上微訝,這人不正是先前在營帳里受他一梅之恩的任逍?
江寒雪、卓清和早上見過這位貴妃,都知道他是什麼人。但可能是堂堂貴妃,就這麼跟個草莽似的步履平地而沒坐步輦的畫面略有衝擊?至少此刻,沒人反應過來要行禮。也還好,沒人反應過來要叫「貴妃」。
「我們回去休息。」
「那正巧。」任逍上下打量岑羽一眼,道,「我也回去休息,一起?」
岑羽微微怔了怔,心道這人原來……是個自來熟?
能用「自來熟」來形容這位貴妃的,恐怕也只有岑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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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
傅舜華和傅舜玉兄弟倆儘管心已經飛到天外,卻不得不撐在席間周旋。彼時傅舜華正飲下一杯酒,卻聽到有人叫了這麼一聲。
放下手中杯,傅舜華側眸看去,不是想象中那個神采飛揚、光鮮跋扈的少年,而是個眼含柔情、一身素雅的……這是誰?
「王爺。」傅舜華望著那人走近,視線忽然有些恍惚,只聽那個聲音輕聲關懷,「酒喝多了,傷身。」
傅舜華眉頭微皺,拍開那人伸過來的手,不悅道,「你是何人?」
那人一頓,神情落寞難過,「王爺難道忘了您身邊還有個……寧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