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112章
「膝丸啊……我對這個名字是有一點印象。手機訪問m.56shuku.net」髭切說,「不過我經常會忘記,所以你最好經常提醒我一下哦。」
「是!」膝丸興奮地說,「關於這一點,我有好好地準備!」
「準備?」髭切有些茫然,但直覺告訴他,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下一秒,膝丸便拉起髭切的手,將他帶到了本丸最醒目的一面牆前。然後,他指著上面用502貼得整整齊齊的小紙條,笑道:「兄長你看!這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我在本丸很多顯眼的地方都貼上了我的名字。只要你隨時抬起頭,都可以看到哦!」
「這樣,你就不會忘記我了。」
「哦呀,這還真是令人吃驚呢。」髭切小小地感嘆了一句,神情卻沒有太大的變化。
「……兄長你不喜歡嗎?」膝丸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了一句。
髭切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你這樣做,我們新的主人不會說什麼嗎?」
「她很縱容我們的!」說到這裡,膝丸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他還把兩顆小小的虎牙露了出來,任何一個人看到他這副模樣,都能明白他對現任主人有多喜歡。
「是嗎?」髭切淡淡地笑著,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的笑意根本不達眼,甚至還有一點淡淡的寒意。
「嗯嗯。」膝丸點點頭。
見一向漠然的兄長難得對審神者生出了幾分興趣,他自是更加賣力,滔滔不絕地說起了對方的好,「她是持有我的所有主人之中,待我最好的主人了。會激動的給我一個擁抱,會溫柔地摸摸我的頭。無論我做什麼,她都會儘可能地支持我,給我加油打氣。就算是當年的義經公,也沒有對我這麼上心過呢……」
不知道是那句話觸動到了髭切,他別過臉,不再看膝丸燦爛的笑容,轉而開口道:「我累了。帶我去休息吧。」
剛剛還在滔滔不絕的膝丸一下子沉默了下來。像是一隻被人拋棄了的小狗,可憐巴巴地搖著尾巴,怯怯地說:「是我又惹你生氣了嗎?」
看到他這個樣子,髭切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的頭,淡淡地說了一句:「別亂想。」
「那我帶你回房間吧。」膝丸說。
髭切微微點頭,跟著膝丸走向了房間。
「馬上快到用晚餐的時間了,兄長你可以先睡一下,等下我會來叫你用餐。你要是不想出來用餐的話,告訴我,我會把晚餐給你送進來的。手機訪問m.56shuku.net」
「嗯。」髭切點頭。
膝丸打開房間門,對髭切說:「兄長,請進來吧。」
髭切向前邁了一步,看著站在一旁毫無動靜的膝丸,好奇地問:「你不一起進來嗎?」
膝丸的表情一時間變得很微妙。
他尷尬地笑了幾聲,推脫道:「我同鶴丸先生約定了去演練場訓練的事情,就不打擾兄長你休息了。」
說罷,膝丸就一溜煙地跑了。
雖然髭切看得出,膝丸這副模樣明顯是有心事,不過他也沒心情去深究,轉而直接進入了房間。
畢竟,現在的他也有一點不高興。
不高興的原因自然是因為他那個傻弟弟。當初就是因為天真單純,所以被源為義送給其他人的時候,才會半點怨言都沒有。
哪怕,這個所謂的『其他人』不過是源為義的女婿熊野別當。
而他則被源為義傳給了他的兒子源義朝,再從源義朝的手上輾轉到他的兒子源賴朝那裡,從此,與後來被熊野別當送給源義經的膝丸走上了一條漸行漸遠、兄弟反目的路。
主人對刀劍的影響有多大,從他波瀾起伏的一生就能看出來。他在源為義的手上看他砍了自己的朋友、弟弟,到源義朝的手上又看著他砍了自己的叔父和父親,以至於到了源賴朝的手裡的時候,已經變得麻木不仁了。
源家人的野心總是比淡薄的血脈更加重要,兄弟反目,屠殺血親,似乎是他們註定會走上的一條通往權利頂端的必經之路。所以,在見過他們身上最透徹的惡后,髭切便已經對主人這種東西失望到了極點。
他開始不止一次地擔心,不止一次地思考,倘若有一天,要他和膝丸爭鋒相對的時候,他應該怎麼做。
這是一個無解的局。
因為,身為器物的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他能做的,就是不停地說服自己去漠視,去淡忘,永遠不要想起心底深處那張深深挂念的容顏。
彷彿這樣,就能連同無法割捨的血脈一同遺忘,等反目那天,親手斬斷對方的時候,心就不會痛了。
在日復一日的自我灌輸下,髭切做到了,他成功地忘記了那個人的名字,那個人的眼眸,甚至是那個人身上的氣味。可來自血脈深處的吸引力,卻永遠沒有辦法從身體中抽離出來。哪怕只是戰場上遙遙對望的一眼,也會讓他的心忍不住為之顫抖。
他學會了主人源賴朝身上的冷漠,卻學不會那種骨子裡透漏的冷血。當源賴朝終於如願把義經逼向了自刎的結局后。於是,膝丸重新回到了他的手裡,本以為永遠不會再見的兄弟兩人重逢了。
重逢的那天,髭切一直惶惑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應該用怎樣的態度面對這個弟弟,更不知道對方會怎麼對待他。
源賴朝畢竟殺死了源義經,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們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髭切設想了很多可能出現的畫面,也做了最壞的打算,卻沒料到,他這個傻弟弟和過去一模一樣,沒有任何的變化。
他甚至不糾結源義經的死,還是一口一個「兄長」跟在自己的屁股後面叫著自己,好像他們之間從沒發生過任何事情。
對此,髭切既欣喜,卻又有著深深的不安。
因為他很清楚,只要他們還待在源家,只要他們還是源家珍寶,就始終無法逃離兄弟反目的結局。
他承受不了再一次失去膝丸的痛苦,也無法想象遇人不淑的膝丸有一天會變成自己認不出來的陌生模樣。沒有勇氣面對這一切的他,最後只能選擇了逃避。
這一逃,就是一輩子。
後來,源賴朝的老丈人北條時政把膝丸贈與了贈我兄弟。這對兄弟的父親被後來支持源賴朝的寵臣工藤祐誤殺,故而一直懷有復仇的心思。
在源賴朝四十七歲,舉辦狩獵盛宴的那年,贈我兄弟找到機會刺殺了工藤祐,但在刺殺源賴朝的時候被人發現。最終,兄長被當場殺死,弟弟被次日斬首。
彼時,手執膝丸的贈我兄弟與持有髭切的源賴朝再一次站到了對立面。
「看來,我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贏過兄長呢。可縱使這樣,我還是很高興呢。」那是膝丸最後說的話。
髭切沒有回話,只是靜靜地凝視著他,直至對方熟悉的模樣漸漸在他的腦海中模糊,再也分辨不出來。
此後漫長的時光中,他們猶如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再也不見。
記憶到此戛然而止,髭切長長地嘆了一聲。
這些事情,他不是記不得,而是不願記起。
就像膝丸之於他,也不是記不得,而是不願承認這個弟弟的存在。
只有這樣,他才能問心無愧地繼續活著。
也只有這樣,他才能麻木不仁地面對那份自己深深渴望卻又註定無法回應的感情。
他和膝丸不一樣,和那個傻弟弟不一樣。他的主人把自己身上所有陰暗的感情巨大的野心注入了他的體內,把他作為刀劍的一生改變得翻天覆地,也註定了他此生永遠無法逃離源氏的牢籠。
而膝丸,他經歷的主人,都是積極而陽光的。哪怕很弱小,哪怕很天真,卻始終相信著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美好,並為之努力。也因此,他的一生充滿著陽光,有著用之不竭的無畏無懼的勇氣,看得開,也放得下。
以至時至今日,膝丸還會被新主人給予的一點點溫暖打動,把自己的笑容與真心全部獻上。
他很羨慕。
羨慕膝丸無所畏懼,更羨慕新的主人能夠得到膝丸滿滿的愛。
那是他觸碰不到的。
就像光與暗,永遠對立的兩個面,有可能交集嗎?
髭切搖搖頭,走進了房間。
既然不可能,又何必給對方留下渺茫的幻想?不再計較過往,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退讓了。
等下就把話和膝丸說清楚吧。
這麼想著,髭切抬起頭。
在看清楚整個房間貼滿的小紙條后,他怔在了原地。
滿滿的,全是膝丸的名字。
用他自己寫的,也有許多陌生的筆跡,但傳達的心意都是一樣的——不想被忘記,不想被輕易放棄。
「只要你隨時抬起頭,都可以看到哦!」
「這樣,你就不會忘記我了。」
耳邊似乎又響起了膝丸的聲音,甚至還能勾勒出他淡淡微笑的臉。
終歸是記得的,終歸是早就深深刻進靈魂的,伴隨著不停歇的夢一遍遍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重現。只是因為害怕夢終不過是一場空,所以才會在夢醒時分將所有的記憶強制清空。
可那份愛意卻早就伴隨著血液,融成了割捨不斷的血脈。它牽髭切你的手,帶著他向前,翻過萬水千山,在重逢的時候勾上彼此的手指,宛若紅線一樣,早在最初相遇的時候,就已註定,解不脫,逃不掉。
那些刻意的遺忘,那些刻意的保持距離,似乎在這一瞬變得無足輕重。
髭切輕輕地撕下了一張膝丸親手寫的小紙條,翻過來,毫不意外地發現了一行小小的字。
最愛你了。
他輕笑一聲,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
看來,傻的人是自己啊。
如果光和暗註定沒有辦法在一起的話,就讓光足夠地亮,直到把暗的那一塊也被照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