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身體破碎的疼痛像是烙進了靈魂深處,每每體驗這樣的感覺,鶴丸對審神者的恨就更深了幾分。
疼痛還沒有消弭,被黑暗侵襲的意識就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體中。然後,只見眼前閃過一道白光。
來了。鶴丸心道。
相同的遭遇已經經歷太多,除去第一次打心底的欣喜外,他已經心止如水。可是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仇恨這種情緒的支持,此刻的他竟是有了幾分異樣的心情。
莫名的興奮。
感受到心臟久違的加速,睜開雙眼的瞬間,鶴丸不自覺地露出了一個微笑。
然後……比引入眼帘的審神者面容先一步吸引了自己目光的是……對方激動得讓人頭皮發麻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姥爺!!是姥爺!!活生生的姥爺啊!!我快要抑制不住自己了怎麼辦,好想舔舔舔啊啊啊啊啊!!」
「國服讓我叫你一聲爸爸,謝謝你把姥爺送給我,要知道垃圾內測的時候我從來沒有出過本命鶴丸啊!!」
「姥爺對我笑了!!笑了笑了,我絕對沒有眼花啊啊啊啊啊啊!」
「不行了不行了,感覺自己被蘇了一臉要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下簡略無數咆哮的痴漢笑。
鶴丸突然就有點心情複雜。
這也是審神者嗎?雖然他先前也見過一些狂熱的嬸嬸,但大多數都還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冷冰冰的傢伙。至於像眼前這樣,癲狂得連話都說不清楚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不是自己習慣對付的類型。想到這裡,鶴丸有點頭疼。
大概是被嬸嬸的熱情嚇到了,又被對方滔滔不絕的話洗腦了,鶴丸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身邊還站著另外一個人。
直到,這位新嬸嬸用和剛才同樣可怕的尖叫,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啊啊啊啊啊啊啊是小狐丸!!小狐丸!!老天我快要幸福死了!!內測肝成禿子也沒有撈到小狐丸啊啊!!更別說鍛刀了,完全就是活在傳說里的四個小時啊!!」
看來這位嬸嬸,是非洲來的。鶴丸很快給對方貼上了標籤。
這麼想著,鶴丸剛抬頭,耳邊傳來了對方溫柔的聲音:
「初次見面,我是小狐丸……嗯……雖然很大。」
鶴丸循聲望了過去,只見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青年嘴邊噙著一抹笑,靜靜地看著自己和那位新嬸嬸。說話的時候,他掩在頭髮下的耳朵微微一動,和高大的身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倒是有幾分說不出的反差萌。
鶴丸沒來得及感嘆,嬸嬸就已經先一步瘋狂地叫了起來,更可怕的是,兩股鼻血就這麼隨之噴湧出來。
「……被萌了一臉血!不不不,是被蘇了一臉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激動!!」
就算是血流不止,嬸嬸也還是元氣滿滿。
小狐丸顯然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不知所措地愣了半天,然後才後知後覺地開始找起紙巾。
看見鮮血的瞬間,那些像是夢魘一樣的黑暗畫面猛地浮現在鶴丸的眼前。他眼瞳暗了暗,強壓下自己拔劍的衝動,轉而抓起了身旁整盒的抽紙朝著嬸嬸所在的方向砸了過去。
嗯,沒有控制力道。
於是,紙盒精準地砸在了嬸嬸的頭上。
然後,隨著嬸嬸的身體倒地,整個世界驟然安靜。
做完這一切后,鶴丸成功從小狐丸的臉上get到了詫異。
鶴丸從來沒有見過小狐丸,這是實話。大概是前幾任嬸嬸都比較臉黑,又偏偏對於撈刀又沒有半點興趣,所以他先前的本丸很少有全員到齊的情況。
唯一的那次,小狐丸也是那位大人最後入手的一把刀。鶴丸甚至還沒和對方打過照面,全員碎刀的噩夢便出現了。
所以,當下這種情況,鶴丸也摸不準小狐丸的心思。
氣氛頓時有點冷。
鶴丸沉默了半天,最後只能幹笑了一聲,報上了自己的名字,似乎這樣做就能緩和氣氛。
不過,局勢並沒有像鶴丸所想的那樣發展,反倒是氣氛更冷了幾分。
小狐丸有一瞬的恍惚,隨即清咳了一聲,道:「在自我介紹之前,我們似乎更應該看看大人的情況?」
說著,他便上前了一步,準備扶起嬸嬸。
不過,小狐丸的手還沒有碰到嬸嬸的身體,原本躺屍的嬸嬸就立刻跳了起來道:「嬸嬸我很好!」
似乎是不放心,小狐丸又上前了幾步,關切地問了問嬸嬸的身體情況。嬸嬸卻只是一味地點頭說自己沒事,躲開了小狐丸伸過來的手。
嗯……就前己任嬸嬸來看,這種情況下嬸嬸應該表現出一種『嬸嬸摔倒了要小狐丸親親才能起來』,這樣類似的狀態才對嗎?一味的躲閃是什麼情況?
鶴丸越發看不懂這位新嬸嬸了,尤其是在隨後聽到對方低語道:
「剛剛情敵見面不應該分外眼紅嗎!雖然爺爺是鶴丸的!!」
「好想要小狐丸抱抱啊,差一點就叛變了。不不,小狐丸的懷抱是小叔叔的!!」
……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鶴丸有些頭疼。
看著眼前的情景,又聯繫起小狐丸的名字,鶴丸的思緒漸漸飄遠。
心心念念的刀求而不得,大抵是嬸嬸變得暴躁最直接的原因。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空缺下來的位置成了前幾任嬸嬸的心結。久而久之,心結成了怨念,便發泄在了其他無辜的刀劍身上。
就像是一期一振的空缺,嬸嬸最愛發泄在對方的幾個弟弟身上。畢竟在對方眼裡,又脆又弱的短刀一抓一把,隨便碎掉一兩把,無傷大雅。
一想到那些同樣期盼著一期哥哥到來的小傢伙們,日思夜想也盼不來一期,還要白白承受審神者的怒火,被審神者報復似的惡意對待,鶴丸內心的恨意便愈發強烈。
至於小狐丸,以及和他擁有著相同鍛造時間的三日月宗近,這所謂的四個小時幾乎承載了他接觸過的所有嬸嬸的怨念。
尤其是三日月宗近,也就是那位新嬸嬸口中的『爺爺』。
據說,每個成為審神者的人都是沖著三日月來的。
鶴丸會對這個名字有著如此之深的印象,也都是從無數嬸嬸一遍又一遍碎碎念中記住的。
念叨得久了,他不免也對這把眾人千呼萬喚的太刀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何況,對方本就有著『天下五劍』之稱。所以,曾經有一段無聊的漫長時光,他全是靠著對這個人的期待熬過來的。
當然最關鍵的原因,還是因為曾經鶯丸對他說過的話。
具體的時間和情景,鶴丸已經不太記得了。只是模模糊糊有點印象,那是一個出陣剛剛歸來的午後。
換了便服的鶯丸和往常一樣,在本丸的後花園喝茶。他的傷明明還沒有治療,身上也還殘留著濃重的血腥味,可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下安靜喝茶的樣子,就是有種讓人說不出的安心。
彼時,鶴丸正因為小傢伙們受傷得不到及時治療的事情憤憤,整個人煩躁地在走廊上走來走去。
鶯丸見此,喚過鶴丸,讓鶴丸在自己身旁坐下,然後給他斟了一杯茶。
「消消氣。」鶯丸道,「我們好歹也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輕易動怒對身體不好。」
「可那位大人的做法真的很過分,怎麼能把重傷的小傢伙就這麼放置到一旁,一點不在意?不但如此,他還責怪小傢伙,說就是因為他重傷的緣故,導致陣線崩潰,拿了一個C。」鶴丸頓了頓,「你也一樣受了傷,為什麼還能如此鎮靜地坐在這裡喝茶?」
那個時候,鶴丸真正想問的,其實是鶯丸為什麼一點不在乎審神者的冷血。
似乎是看穿了鶴丸的心思,鶯丸抿了一口茶,說道:「我一直在說,大包平太過執著天下五劍的名號。他和天下五劍的差距究竟在哪兒,只要和天下五劍見過面就知道了。」
鶯丸頓了頓,「現在,我同樣把這句話送給你,只要和天下五劍見過面,你內心深處的疑問便會迎刃而解。」
像是想到了什麼,說到這裡,鶯丸的眼底閃過幾分鶴丸看不穿的神色。然後只聽他道:「尤其是他們之中,那把叫三日月宗近的刀。」
之後的對話,鶴丸已經記不清了。不過,自那一天起,三日月宗近這個名字,就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腦海深處。
那之後,又經歷了幾任嬸嬸。鶯丸還是老樣子愛喝茶,一期一振還是被藤四郎兄弟天天念叨,左文字一家還是各種不高興。在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午後,本丸里多了一把名叫三日月宗近的刀。
那是鶴丸第一次見到三日月宗近本人。
大概是被念叨得多了,把對方過分妖魔化了,真正見到本人的一刻,鶴丸卻怎麼看怎麼覺得對方渾身上下都是違和的地方。
就好比三日月太過平常,甚至是審美有些異常的常服,太過平靜的聲音,太過平和的性子,一切都和他想象中,那個讓世人聽了聞風喪膽的形象有著太大的出入,也自然少了那種讓他眼前一亮的感覺。
咳,除了外表確實是有那麼一點驚艷。不過,自己也沒有比對方差吧?
這樣的刀劍,究竟為什麼讓那麼多人痴狂?
鶴丸不懂,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每天對三日月的暗中觀察。
也許是目光太過直白的緣故,才堪堪過了一天,他的自認為萬無一失的暗中觀察被對方抓了個正著。
尤其這個抓包的地點還是在對方的房間,自己鬼鬼祟祟想要嚇唬對方的樣子怎麼看怎麼奇怪。這下要怎麼解釋……
嗯……怎麼解釋,都容易讓人產生歧義吧。鶴丸有些糾結。
相比起鶴丸被抓包的局促不安,三日月則十分平靜。
他保持著一如既往的微笑,用那溫和的聲音輕聲道:「哦呀,被人密切關注的感覺,真是久違了。你是鶴丸國永吧,請多指教。」
明明是尋常的話,可不知為何,鶴丸總覺得像是有魔力一樣,讓人不由自主就被蠱惑了,好想一直聽那溫和聲音,就這麼一點一點撥動自己的心弦。
見鶴丸愣怔住,沒有回應自己的話,三日月也不惱,只是上前一步,拉近了彼此的距離。然後,他拉過對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間,道:
「如果覺得突然出現在我的房間驚擾了我,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解釋的話,那不如幫我個小忙,當作賠禮吧?」
因為這句話身體回神的鶴丸,思緒卻還沒跟上,一時間卻不知作何回應,不自覺的,就發出了一個小聲的音:「啊?」
等思緒也一併回來后,雖然有些意外三日月口中的『賠禮』,不過比起要自己給一個令人滿意的解釋,鶴丸還是更寧願選擇這樣的方式把大事化小。
真是很體貼啊。鶴丸忍不住投以感謝的神色,隨即開口道:「需要我做什麼?」
然後他就聽見三日月這麼說——
「幫我換衣服吧。」
這麼說的同時,對方的眼中似是有流光溢彩,包含了滿滿的溫柔繾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