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1章
回到本丸的時候,焦躁不安的嬸嬸已經在門口候著了。
由於最後一戰事出突然,鶴丸並沒有時間把詳細的情況第一時間彙報給嬸嬸。這使得看到他們浴血而歸的嬸嬸,嚇得差點暈厥過去。
「我早就知道我的預感一向很准。要是出陣的時候我再堅持一下,說不定你們就不會發生這次的意外了。」修復室外,嬸嬸看著中傷長達十個小時的治療時間,自責地說。
每每這個時候,她總會嫌棄四間修復室實在不夠用。可由於世界設定的問題,就算她想要擴建,也沒有許可權。
所以,這註定了小隊遇上什麼意外后,一定有兩個人得不到及時的治療。
嬸嬸看著手裡的加速符。
這東西雖然能夠讓受傷隊員瞬間恢復健康,卻是治標不治本。畢竟,很多嚴重創傷真正的危險期並不是治療的那一瞬,而是之後漫長的恢復期。
恢復期內要是不注意出了什麼意外,落下了病根,那可是一件極為頭疼的事情。
所以如果不是情勢所迫,嬸嬸寧可讓刀劍在修復室里住到痊癒,也不會選擇使用加速符。
可憐她的鶴丸和鶯丸,三日月和大包平都不在,用了加速符之後還沒人照顧,慘到家了。嬸嬸十分心塞,越發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這不是您的錯,是我大意了。」鶴丸安慰道。
看著嬸嬸這副比天塌了還要可怕的表情,他只把事情的經過非常粗略地說了一點,絕口不提始作俑者的堀川,以免嬸嬸又自行腦補出一大堆奇怪的事情。
「比起在這裡自責,我覺得您還是先去解決一下堀川那裡的問題比較好。」鶯丸適時地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堀川,「看堀川的樣子,要是您不把兼定召喚出來,他可是不會接受治療的。」
聽鶯丸這麼一說,嬸嬸這才注意到傷勢最重的,老早就被自己送進修復室的堀川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出來,正緊緊地抱著兼定的本體,滿懷期待地看著自己。
他的眼中,寫滿了堅決。
嬸嬸被堀川這個寧可不要命也要先把兼定召喚出來的勁頭嚇到了。
她本來想勸說幾句,可還沒開口,就聽得堀川大聲道:
「拜託您了!」
堀川對兼定的態度,絕壁是真愛啊!
嬸嬸既感動又心疼,只好趕忙隨了他的意。
看著嬸嬸拿出符紙,一筆一劃寫好了兼定的名字后,堀川的心這才定了下來。
這個時候,被他強壓下的疼痛終於不受控制地顯露了出來。與此相伴的,還有失血過多的無力與眩暈。
眩暈感一陣接一陣,席捲了他的意識,讓他竭力想要保持清醒的頭腦開始變得混沌。
在召喚的白光亮起的霎時,堀川的視線也變得模糊。
兼先生……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念著這個名字。
期待了這麼久的見面,期待了這麼久的再會……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啊。
再堅持一下就好了。堀川不停地給自己打氣。只要再堅持一下,他就能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兼先生了。
堀川拼盡全力看向白光消散后的情景。
模模糊糊之中,他似乎看到那人身著一襲鮮明的紅衣,束著湛藍的披風,笑得輕狂。
然後,他的嘴唇微動,大聲道:「我是土方歲三的愛刀,特別帥氣強大的名刀,和泉守——」
亦如他們初見的時候。
「兼先生……」
這幾個字像是用完了堀川所有的力氣,他沖兼定露出了一個笑,隨後便失去了意識。
黑暗侵襲的瞬間,似乎有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接住了自己,耳邊同時傳來了那個人的聲音。
「國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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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傷口太過疼痛的緣故,陷入昏迷的堀川噩夢纏身。
那些曾經和兼定共度的美好時光,在他的眼前不斷地流轉,可每每到了最後,兼定的面容都會變得憎惡而扭曲,像是地獄中的惡鬼,一遍遍質問堀川為什麼要違背誓言。
堀川不停地道歉,但兼定眼底的嫌惡卻像是化不開的惡瘡,看得堀川又是憂慮又是心痛。
然後隨著時間的推進,那股嫌惡慢慢地擴大,變成了深徹的憤恨。
只見兼定走到他的身邊,用那雙曾經帶給他無限溫柔的手握緊了刀鞘,揮起那把他最愛的刀,面無表情地刺穿了他的身體。
堀川太了解兼定了,所在他拔刀的一刻,他便已經猜到了兼定的舉動。可就算是這樣,堀川也沒有絲毫退避,直直地迎上了鋒利的刀刃,只希望皮開肉綻的瞬間,能夠減輕自己的罪孽,讓兼定氣消。
可等兼定發泄得差不多了,他卻嫌惡地看著手上沾染的堀川的血。
像是多一秒也無法忍受那鮮血帶給他的噁心感,他扭頭就走,同時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手上的血,像是想要把什麼噁心的東西全部擦乾淨。
無論堀川怎麼呼喚,怎麼挽留,兼定再也沒有回過頭。
那樣的決絕與冷漠,讓堀川徹底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
然後,他就被嚇醒了。
彼時正是深夜,他身處的修復室一片黑暗與寂靜,就好像被人遺忘了一樣。唯一陪伴著他的,只有腹部傳來的鎮痛。
堀川忍著痛,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四周,想要從周圍的蛛絲馬跡中找到兼定留下的些許痕迹。
可他註定是要失望了。
兼先生並不在。
在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后,堀川苦笑了一聲。
也是,像他這樣的叛徒根本不值得那樣美好的兼先生的目光停駐。
可就算早就知道了這樣的結果,也早就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真正面臨這一刻的時候,他的心還是痛得無法呼吸。
他是真的不知道從今以後要如何在兼先生嫌惡的目光中生活下去,尤其曾經得到過對方的溫柔。
有那樣鮮明對比形成的巨大反差,只會比死亡更煎熬和絕望。
死亡嗎……
他已經如願以償見到兼先生了,現在立刻去死也不是不可以啊。
這樣就不會再給兼先生平添麻煩了。
堀川自暴自棄地想。
反正,兼先生離開了他這個沒用的傢伙,也一樣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就在他陷入極度自我厭棄的時候,修復室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腳步聲后,隱有人語:
「這已經是第三天凌晨了,國廣真的沒事嗎?」
這聲音是……兼先生?
聲音從遠處隱隱約約地傳來,有些模糊,堀川聽得並不真切。
不過光是意識到說話的人很可能是兼定,就已經足夠讓他興奮起來了。
這一刻,他才猛然意識到,他是那樣極度渴求著兼定的一切。
哪怕只是再簡短不過的一句話,也會成為他的救贖。
他趕忙從床上爬了起來,把身上礙事的繃帶全部拆了,然後跌跌撞撞地走到門邊,摒住呼吸,靜靜地聽。
「放心吧,沒事的,我對自己的治療技術還是很有自信的。」這是葯研的聲音,「兼先生,你現在要做的事情應該是回去好好休息。自那天堀川倒下之後,你就一直沒有合過眼。」
「我可不想等堀川醒來之後,又看見你累垮了。要知道,堀川那傢伙是個死心眼,凡事都把你放在最前面,看見你累垮,指不準又要折騰個半宿。我可不想看你們兩個這樣照顧來照顧去的。」
「話雖這麼說,但我怎麼可能睡得著……看著滿身是血的國廣倒在我的面前,這應該是我這輩子想起來最後怕的事情了。」兼定長嘆一聲,「國廣那傢伙,應該隨時在我面前舒展笑顏才對。」
「畢竟,那個成天跟在我屁股後面,像個小太陽一樣無微不至照顧我的國廣,才是我的國廣啊。」兼定笑著說。
說這句話的時候,兩人已經走到修復室的門口了。
於是,剛剛說完的兼定,推開房門的瞬間,就被站在門邊偷聽了好半天的堀川緊緊地抱住了。
「兼先生!」
「國廣?」認出對方后,兼定和聲道,「你醒了啊。」
說完這句話后,兼定猛然注意到堀川一身狼狽。不但赤著腳站在冰冷的地上,還把剛剛纏好的繃帶全部拆得亂七八糟。更甚的是,他的眼角紅得十分明顯,一看就是才哭過不久。
國廣總是這樣,把他照顧得面面俱到,可卻總是學不會照顧自己。
兼定正想訓斥堀川幾句,可剛準備開口,就對上了堀川的眼睛。
他從中讀出了太多的情緒,有難過,有自責,有憂慮,有委屈,但最多的,還是那濃烈的愛意。
都不用堀川開口,兼定便已經知道了他想要說的話——
「兼先生,我好想你。」堀川直言道。
兼定聽聞露出了一個瞭然的笑,然後伸手把他攔進了自己的懷抱,安慰地說:「抱歉,讓你久等了。」
聽到兼定的話,堀川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放聲大哭了起來。
兼定也沒有開口,只是縱容地讓他伏在自己的懷抱中,不時用手輕撫他的後背。
等那些負面的情緒開始消散后,堀川道:「兼先生,我真的真的知道自己錯了。對不起,對不起,求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要讓我……」
「噓。」兼定打斷了他,「國廣,所有的事情都已經聽說了。」
堀川的心猛地一緊,臉色也有一些發白。他的眼神別過了兼定的視線,不敢繼續與兼定對視下去。
這一刻,他特別想找一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這樣,就不用面對要被兼先生放棄的殘酷結果了。
「看你的表情,一定又在胡思亂想了吧。」兼定無奈地說,「國廣,看著我。」
堀川難得的沒有順從兼定的話。
見狀,兼定只好一把抱起堀川。把他放在床上后,兼定俯身壓住了他,逼迫他正視自己。
「你在逃避什麼?」他問。
「……您可能會不要我了。」堀川小聲地說。
「我讓你這麼沒有安全感嗎?」
「您那麼耀眼……而我又這麼笨手笨腳……現在還做了背叛您的事,哪裡還有資格待在您的身邊……」
「和其他打刀發動二刀開眼,算是哪門子的背叛。」兼定有些哭笑不得。
「國廣。」兼定凝視著他,「以前我可能太自顧了,疏忽了你的感受。我現在鄭重其事地和你說這些話,並不是責備你違背那個根本不成立的誓言,而是我要感謝你。」
「感謝你堅持到了最後一刻,讓我得以來到你的身邊。」
聽到兼定這麼說,堀川的臉開始有些發熱。
「當然,最要感謝的應該是你沒有為了我放棄你自己的生命。」兼定頓了頓。
「可能以前我忘了說——你的安危在我心裡比什麼都重要。」
「只要你好了,我就好了。」
堀川不自覺地瞪大了眼睛。
這一刻,他似乎聽到了春暖花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