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其實還沒有看到落款,鶴丸就已經認出了三日月的字，但他並沒有把這件事當真,只當是齊木的善意——就算是看到落款之後，他也只是一笑而過罷了。

他告訴自己，這一切都不過是齊木給他的安慰，但饒是自我暗示了半天,他還是把紙條仔細地疊好，放到了自己裡衣的口袋中——那個距離心臟最近的地方。

似乎這樣,他就可以感受到那人的體溫。

回到本丸后的這一夜，鶴丸沒有做夢,睡了一個好覺。

鶴丸第二天自然醒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本丸的眾人基本都醒了,甚至先遣的小隊已經通關了地下城的前二十層。用早餐的時候，鶴丸留意到,趁著休整的間隙,眾人都紛紛議論著一件事：

「一期哥哥今早特地早起了，說是趁著出陣前帶著我們稍做訓練,活動一下筋骨。可是當我們前往平常訓練的地圖，直到把敵營都攻陷了，也感覺自己沒有半點長進。」陪鶯丸喝茶的前田向鶯丸訴苦道。

「不但如此,我們出陣了好幾次，可一路上都沒有撿到任何的資源。一開始我還以為是自己記錯了路,直到把敵軍打得落花流水也沒有得到任何一把刀劍后,我們才發覺事情有些不大對勁。」亂補充道。

「你們啊,葯研哥哥不是讓我們不許把偷偷溜去訓練這件事說出來嗎？」厚無奈地說，「現在你們非但說出來了，還這麼大聲，大家都知道了。」

「可是我們放心不下啊！早上試手都這麼不順利，這讓我們非常擔心一期哥哥在接博多的路上發生什麼……」秋田蹙起了眉。

「詛咒。」骨喰淡淡地說，「也許觸了什麼霉頭。」

聽到骨喰這麼說，小傢伙們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臉色瞬間變得嚇人。

不過還沒等鶯丸出聲安撫他們，長谷部的聲音就已經先一步響了起來——

「你們幾個！我之前有明確和你們說過不準私自出陣對吧？萬一發生了什麼意外怎麼辦！」

「有一期哥哥在不會有問題的。」秋田鼓足勇氣道。

「一期？正好，我還要找他好好說一下這件事。他這個哥哥實在是太縱容你們了，明明有訓練場不去，偏偏要跑到什麼真實的戰場……」說罷，長谷部轉身就向一期所在的方向走去。

這時候的一期正和葯研討論著接下來的三十層應該要怎麼應付。

然後他就聽見不遠處的弟弟們大叫了一聲自己的名字，並趕在長谷部過來前，飛快地跑向自己。

疑惑間，弟弟們已經一人拽著一隻胳膊，拉著他和葯研狂奔起來，把長谷部甩得老遠。

看著他們活力滿滿的樣子，鶴丸忍不住笑出了聲。

「看你的表情，應該知道些什麼。」鶯丸抿了一口茶，突然開口道，「或者說，這其中應該有你的手筆。」

鶴丸立馬露出了一個無辜的表情，擺手道：「我可是什麼都不知道。」

鶴丸嘴上這麼說，可心下卻已經瞭然讓小傢伙們困惑不已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昨晚在齊木的幫助下，利用黑科技把一期的等級刷了上去。雖然這個世界中，刀劍們的經驗條是隱藏，不過在出陣的時候，他們還是能明顯感受到等級的存在。

就比如在等級的限制下，一期昨天還能帶著小傢伙們刷的地圖，今天就無法從中獲取經驗了。不止是經驗，就連獎勵的資源以及掉落的刀劍也一併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過，這些□□只有擁有過往記憶的鶴丸知道就是了。他並不打算把這些事情詳細地告訴眾人。

看到鶴丸的反應，鶯丸也不繼續追問，只是說：「只要對大家沒有壞處就好。」

「反正，等輪到我們出陣的時候，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雖然早就知道鶯丸的觀察十分敏銳，不過能這麼準確地抓到關鍵，依舊讓鶴丸驚嘆不已。

不過既然鶯丸很快就會知曉一切，鶴丸也沒有必要多費口舌細說。他用完早餐，收拾好碗筷，轉身進廚房幫忙了。

休整的時間很快就結束了，於是，一期又帶著小傢伙們繼續探索地下城了。

由於小傢伙們先前在戰擴中努力地提升了不少，所以直到三十五層以前，他們與敵軍交手起來，也還算遊刃有餘。

不過過了三十五層，他們就明顯感受到了吃力。尤其是敵槍的傷害無視刀裝，只一下，就能讓他們十分容易地負傷。

見此，一期第一時間通知了本丸。趁著休整的時間，鶴丸回房換了戰服，整裝待發。

由於本丸的打脅投石隊還處於剛剛起步的狀態，所以通關后十五層的重任便落到了他們大太和太刀隊伍的身上。

隊伍調整過後，一期明顯感覺到敵人施加的壓力小了不少。再想到還有十層左右，就可以把自家弟弟帶回家了，他的鬥志也高漲了不少。

看著一期進攻的動作越發嫻熟，攻擊力度越發強勁，鶯丸的嘴角微微上揚。靠近鶴丸的時候，他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揠苗助長，可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對象是一期的話，不會有事。」鶴丸回答道。

「你看上去很有自信啊。」鶯丸笑盈盈地說。

「因為我很了解，一期是怎麼樣的人。」鶴丸說，「他進步的動力源自他的弟弟，就算我沒有幫忙，對自己嚴苛的他，也會花費數十倍的努力填補差距。今天早上他帶著弟弟們出陣做訓練，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也許吧。」鶯丸把目光放得很遠，似乎看到了什麼，然後，他的語氣微微一變，道，「不過鶴丸你有沒有想過，動力太重，很多時候反而會成為阻力呢。更何況，一期對地下城這個地方可是沒有半點好感。」

聽到鶯丸的話，鶴丸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

「葯研說過，一期不會因為自己曾在地下城發生過什麼而避諱，放棄把博多接回家。」想到葯研的話，鶴丸忍不住脫口而出，也不知是不是在自我安慰。

「『不會』可不帶代表『不介意』。」

「他那個時候的記憶已經隨著大阪城一同燒毀了。」鶴丸繼續道。

「記憶是沒有了，可燒毀的傷痕可不會消減半分。」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點咄咄逼人，鶯丸停頓后，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嘛一期應該不會和大包平一樣看不開就是了。」

然後，他轉身繼續戰鬥，好似剛剛發生的一切只不過是再小不過的插曲罷了。

徒留鶴丸一個人看著一期奮勇廝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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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鶯丸的話點醒了鶴丸，那之後，鶴丸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一期，生怕自己稍不留神，一期這邊就發生了什麼意外。

鶴丸的目光向來都是那麼直白，一期很快就發覺了。

他從對方的目光中讀出了明顯的憂慮，稍作思考，便明白了對方憂慮的原因。當下覺得對方是多慮了。

為了不讓鶴丸過分擔心，一期盡量表現得平常一樣，僅僅是揮刀的速度稍微快了一點——他並不打算掩飾自己即將見到弟弟的喜悅。

就這樣，眾人順利推進到了地下城第五十層。只要在這關打敗最終的敵人，他就可以把博多接回家了。

在這個黑暗、陰冷的地底下，博多一個人已經等待得太久了。一期握緊了刀。

他的弟弟，應該生活在充滿陽光的地方。開刃的瞬間，折射出熠熠的光，就像陽光下閃閃發光的金幣。而不是和曾經的他一樣沉睡在無盡的黑暗中，沾染上地底下泥土腐爛的氣味。

一期的腦海中很快閃現了幾個片段。

火光，濃煙，血腥味混合著皮肉燒焦的焦炭味，漸漸氤氳成一股死亡的腐臭味。暗不見光的世界中，似乎有一雙冰冷的手狠戾地摩挲著他的劍身。

扼腕，憎惡，帶著揮之不去的幽怨，慢慢隨著時光消弭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為誰而鍛？為誰而戰？

似乎早已忘記了最初的目標，也忘記了那種浴血奮戰的感覺。只是在華麗的刀架上，接受著世人悲憫的目光，麻木不仁地消磨著漫長的時光。

那麼現在，他又為什麼拔刀呢？

他不知道。

慢慢的，一期攻擊的動作越發遲緩。他的眼神也開始變得空洞，像是失去了一直以來的目標。

「你不可以失信，一期。」

耳邊突然傳來一道冷清的聲音。

是誰？

誰還會對他這把不能實戰的觀賞刀抱有期待？

他不知道，可是心裡有一個聲音一直告訴他，不能辜負聲音主人的期待——那是他重新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

近乎魔怔之時，有人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喚道：「一期。」

如夢驚醒，一期轉身，正對上鶴丸關切的眼神。

「你怎麼了？」

不是。對他一直抱有期待的人不是眼前這個人。

「我沒事。」一期壓下煩亂的心緒，平靜地說。

「馬上就可以接弟弟博多回家了。」看出一期的心情不佳，鶴丸試圖提及弟弟們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是啊。」一期應了一句。

讓他掛在心上的應該是他的弟弟們。

可為什麼，他總覺得少了一點什麼。

直到解決了最後的敵人，一期也沒有想清楚。

拿到博多的本體后，一期難得的沉默了。

跨入傳送門的前一刻，他轉身看向沉寂的大阪城，目光沉了沉。

他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他一定還會再回到這個地方，也有預感，他心底暗藏的心魔終會有一天在這個地方得到開解。

只是，這份莫名的不安將會如影隨形，成為無法逃離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