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公主
紅顏白骨俱是皮相,錦榮當然懂這個道理,但美色不分男女,即便不抱有別的心思,也會覺得賞心悅目。
美人一詞可不止適用於女子的,但凡相貌出眾,引入注目的,都不免冠上此稱。
「這位公子看的太久了吧。」
那坐在席中被認為是美人的年輕男子有些惱怒,俊色中透出幾分鋒利來。
哪怕那目光清澈,不含有褻瀆之意。
代老師前來赴宴的王遺川也略感不悅,若注視他的是個女子,那隻能說明他的魅力,換成男子,心情實在愉快不起來,他看似溫和的表象下也有著自己的傲氣。
言辭還保持著禮節已是顯現了他的涵養。
「沒辦法,你好看嘛,比我還好看。」錦榮笑道,眉眼彎彎竟透出幾分真心實意來。
這話一出,錦榮的扮演形象從浪蕩貴族變成了單純傻白甜剛離家不久的貴公子。
時人也崇尚膚白貌美者,無論男女,對於美,也各有心得,更有熱衷於比美的戲謔之言。但王遺川顯然不屬於此列,淡淡道了一句,「大丈夫當以治世安國才華立足,怎可較於相貌。」
「可我只看到你的臉啊。」錦榮裝傻充愣道,像是不知世情般,卻又偏偏在王遺川真的怒起來之前,起身一拱手道,「方才是我冒犯了。」
「在下容鏡,容顏之容,銅鏡之鏡。」
王遺川也不好再生氣,便道,「在下姓王,名遺川。」
「如遺世而獨立,依孤城而忘川,這名字太冷了。」錦榮嘆道。
王遺川聽到這句註釋,也就知道對方也不是個繡花枕頭似的人物,但再聽,卻沒了下文。
只見對方又拿了一塊席上的糕點吃了,吃完還不忘評判一番,「比我家侍女做的差多了。」
王遺川對他是在家中嬌養慣不食疾苦的貴公子印象更深,「容公子也是杜府卿嫁女請來的貴客?」
錦榮的回答令他意外,「不是,只是看著熱鬧就進來了。」
「原來是魏國前府卿杜大人的府邸啊。」
錦榮稍稍感嘆了一下,進來時還真沒注意過。學宮上午不對外開放,她便在附近轉悠了會兒,瞧見這裡門庭若市,還有戲舞,就進來了。
王遺川素來溫和謹慎的面色也微微失態了一瞬,他還沒見過不請自來還能如此坦然自若的人。
不知是無知者無畏,還是什麼別的。
他唇角微勾,目光帶了些淡淡的笑意「你就不擔心有人告訴杜大人一聲,將你趕出去。」
錦榮微挑了一下眉,「杜大人知道了,也未必會趕我出去。」
「我可是送上了二十金的禮錢啊。」二十金,別說是禮錢了,便是買下一整個杜府都夠了。
王遺川驚訝了一下,繼而道,「你說的也不錯。」杜府卿若知道,恐怕還會將他奉為上賓。
錦榮眉眼飛揚,看似得意極了。
王遺川眸子微深,「不知容公子來魏國國都是何事?」
「自然是久慕學宮之名。」錦榮隨意道,「魏國為秦國所敗,聽說魏國聞名於天下的學宮也要為秦國所有,不趁學宮無人之前,再睹學宮風采,豈不可惜。」
王遺川神色微微嚴肅起來,學宮乃是魏國精粹,以文風學識吸引天下各地有才學之人,魏國雖為秦國吞併,但學子卻不願從秦國,也就不會在學宮留下。
他忽然道,「公子可覺得秦能長久?」
論大膽,他可比錦榮大膽多了,居然在已經降秦的杜府卿府上說出這話來,錦榮望著他,眸子里藏著戲謔的笑意,
「我道不能。」
王遺川唇角泄出微涼的笑意,如陡峭的山風嘶鳴鋒利地劃開來。
……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錦榮的想法沒那麼美化,就是覺得王遺川是個挺有意思的人,長得還好看,既能聊天又能觀賞。即便出了杜府,也沒丟下認識不久的她,反而還領著她進了學宮。
學宮並未受到戰事的太大波及,雖有反秦弟子離去,但學宮內依舊一派欣欣向榮,畢竟天下難尋這樣的地方。
王遺川緩緩道,「學宮從不拒天下欲求學的士人,但想進來,也要通過一二考驗。」
錦榮淡定道,「考驗是什麼?考官呢?」
「考驗之人就是我。」王遺川溫和微笑道,
考驗兩項,一是策,二是數,錦榮應付起來,也是綽綽有餘,她本意並非揚名,也沒有顯露得驚艷。王遺川收起了兩張錦榮答題的絹紙,神色無什麼變化,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看似光風霽月,但實則是個內斂之人。
錦榮微微勾了勾唇。
「容公子,隨我來吧。」王遺川帶著錦榮來到學宮之內有幾處授課的地方,當世學識淵博的大賢就在此授課。
錦榮也不急著請教問題,就在旁邊安靜的聽著,老實說,她很多年來都沒有當過學生了,也很少有能教得了她的人。但這個時代似乎正處思想百花齊放的狀態,哪怕以她這個見識過後世的人來聽,也頗有益處。
王遺川看著乖乖聆聽講課的年輕公子,心底微微笑了笑,尊師重道的人總是受人喜歡些。
朝聞道,夕死可矣,
錦榮作為學宮內的陌生面孔,並不怎麼引入注意,可她身邊的這位王遺川,顯然是學宮內鶴立雞群,天之驕子的人物。
「遺川兄。」「遺川兄。」
下課後不一會兒,周圍就多了幾張面孔,容貌俊朗各異,但都是優秀卓然,學宮出身的似乎都有一種天然的氣度,是由於對身懷才能的自信帶來的。
而能令他們信服的人更是與眾不同。
其中一位藍衣儒士看到錦榮疑惑道,「這位是?」
得知錦榮是慕學宮之名而來,幾人都隱隱有些驕傲,后又提起要去茶談,這是時人的習慣,尤其是士人,喜歡一邊飲茶或飲酒,一邊暢談。
「容公子也隨我們一起來吧。」叫周雱的藍衣儒士態度友善道。
錦榮笑眯眯道,「好啊。」
王遺川的房間擺設簡潔卻不失風雅,進來可見他手作的書法還有懸挂於牆上的畫卷,
室內,五六人盤膝而坐,談的不過是最近風行的秦事,魏國被滅,楚國苟延殘喘,已是要降於秦了,這天下離秦一統不遠矣。
秦雖實力雄厚,上下一心,可惜統一的進程過於急了些,天下多是不願歸秦之人。對給秦國添亂,更是樂此不疲。
思想激蕩百花齊放之下,也更願意抒發己見,哪怕魏國國君降了,魏國子民也不願降。
秦王也不是他們所認可的國君。
錦榮也不插話,細細品著茶,心道學宮之人煮茶的工夫也還不錯。
又有一人道,「聽說出了一個墨門,善劍術,還有經營錢財,諸多奇淫技巧。」
有人覺得不過是小道,成不了大事,王遺川卻眉頭微蹙,「未必,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錢財有時也能左右得了大勢,若非魏國彈盡糧絕,也不會慘敗於秦國。」
錦榮眼眸微閃。
「容公子覺得如何?」那叫周雱的藍衣儒士不想客人受到忽視,便問道。
錦榮捧著溫熱的茶杯,純良笑道,「我覺得王公子說的就挺好的。」
天色稍晚后,幾位士人都起身告辭了,王遺川又對錦榮溫和微笑道,「我還未帶你去看你在學宮的住處。」
是離王遺川不遠處的一間屋子,和他的房間布置大致差不多,除了沒有多餘的擺設顯得比較空蕩,王遺川仔細解釋道,「之前住在這裡的人已經返鄉回去了。」
「學宮裡也有僕役,有事可吩咐他們。」
王遺川溫潤如玉的外表忽然變得絮叨了起來,「還有學宮內有湯池,可以沐浴……」
「我恐怕去不得。」錦榮偏頭道,
「為何?」王遺川不解道,雖比不上貴族名門中的精細,但也絕不會是輕慢,而且一日相處下來,容鏡也不是這種人。
錦榮坦然道,「自然是男女授受不親了。」
王遺川愣了愣,以他的聰敏立刻想通了這話的意思,神色變換了一瞬,許久后才緩緩道,「女子不可入學宮。」
錦榮面上不見半點惱色,反而微笑道,「可我這不就進來了。」
「我從沒說過自己是男子啊。」她悠悠道,卻也是實情,穿男子裝束不過是為了騎馬方便,本就無隱瞞的意思,也就不在乎被人戳破。
她微微笑了笑,「看來你要幫我遮掩一二了。」
隨手坑了王遺川一把后,錦榮不緊不慢地取信紙,寫了一封信,準備寄回塢堡去。
學宮內的那幾位大賢,她可是很眼熱啊,趁著這陣子『請』回去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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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比較特別和前面的不一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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