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那天最後，史蒂夫終於沒有扛過托尼隱含威脅的眼神，在抱住盾牌仔細絮叨了半天之後，將林恩獨自一人留在了斯塔克大廈。

「我現在不適合住在這裡陪你……當然，我發誓我是真的不願意把你單獨留下的，尤其還是留你在這裡被當成實驗品研究。」

扯住盾牌紅色的邊沿，硬是把他拽到了旁邊總裁爸爸友情提供的小黑屋裡。史蒂夫看著面前有氣無力漂在半空的林恩，總覺得自己還有事情沒有交代，但無論怎麼去想，都再也想不到任何可能的遺漏。

於是，相對無言半晌，他最終也只是這麼微微嘆了口氣：「我不放心。」

「你為什麼不放心？」沒有去看隊長充滿擔憂的藍眼睛，林恩沉默了很久很久：「我會聽托尼的話，配合他完成實驗，盡量不要砸他臉上；絕對不會自己偷偷跑出去；小心注意那個想搶走我的人，絕不在其他陌生人面前顯露自己的不同……你還要我做些什麼？」

連聲音都變得疲憊寡淡，透露著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認命。林恩覺得這不應該怪自己對史蒂夫沒有耐心，畢竟同樣的話他已經聽了至少十幾遍，要不是知道隊長的關心完全發自肺腑，他早就一盾牌糊到他腦門上了。

當然，如果史蒂夫仍舊這麼擔憂過度下去的話，他不保證自己還能忍多久。

……挺好的。

張張嘴，卻發現林恩已經把他的詞直接給說完了。被自家盾牌嫌棄一臉的美國隊長再度嘆口氣，搖搖頭，只能在鋼鐵俠不耐煩的催促中又夾著林恩回了會客廳。

唉，兒子大了，不由爹了。一言不合就知道鬧小脾氣了。

真懷念那個會主動PIA到自己胸肌上求抱抱的小可愛啊。

「……」

盯著史蒂夫有些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電梯之中，林恩漂在托尼的沙發上，看了很久，總覺得隊長腦子裡現在很可能在轉著什麼讓他想砸人的想法。

「說實話，Cap他一直都是這樣嗎？」帶著一臉意味深長的表情，托尼提著咖啡壺從吧台後走出來，絲毫不掩飾自己剛剛讓賈維斯給自己全程轉播的事實：「……比如，總是想當個愛操心的羅傑斯爸爸？」

「下回你可以這麼喊他試試，說不定隊長會很開心。」

一卸力，就直直掉在了柔軟的沙發靠墊上。林恩沒什麼精神看著托尼又從柜子拿出一隻玻璃杯，倒滿咖啡放在自己面前，有點不懂總裁大人這是抽得哪門子風：

「你在幹什麼？」

「招待客人。」投給癱在自家沙發上的盾牌一個沒什麼感情的微笑，托尼聳聳肩，覺得這是明擺著的事：「剛剛忘了隊長的份，所以我讓賈維斯又煮了一次……或者你也和Cap一樣，一杯白水就能打發了？」

「想得美。」

下意識這麼回答。林恩停頓了會兒，突然發現似乎事情有點不對：「……等等，你覺得一個振金盾牌可以喝得到咖啡？」

雖然他是很想喝沒錯，但誰來告訴他，他要怎麼拿起杯子，又要把咖啡喝到哪兒去？！

「不試試怎麼知道。」

倒是完全不覺得這個問題是個問題，托尼滿臉『你可以相信我』的正直，從沙發上一把撈起盾牌，又慢慢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嘗一下味道？」

「……好啊。」

一臉懵逼地仰視著托尼，鬼上盾先生下意識回答道。

然後他就被一整杯剛煮開的咖啡潑了滿臉。

林恩：「……」

「啊，果然不行嗎？」

看著手裡滴滴答答往下滴咖啡的落水盾，褐色的污漬在表面留下了一道道斑駁的痕迹。托尼意料之中地點點頭，一邊還拎著林恩甩了甩：「完全保留被進入物體的材質，也就是說人體必要的功能都不需要了，只是個有意識的盾牌……和我想的一樣。」

林恩：「……」

「那作為一個盾牌，你嘗到味道了嗎？有沒有產生什麼化學反應？味道和你以前還是人時嘗過的一樣嗎？」

「……」

「你怎麼不說話？這樣讓我怎麼收集實驗數據？讓我以後還怎麼愉快地研究你？」

……閉嘴吧一米二:-)

最後，回答了托尼的，是『咚』一聲熟悉的悶響，和來自整張臉帶著咖啡渣味道的陣陣疼痛。

於是，從這一天開始，林恩莫里斯就在斯塔克大廈過上了水深火熱的生活。

每天清晨，睡在客廳沙發上的鬼上盾先生就會被小機器人Dummy叫醒，提溜到浴室浸豬……哦不，泡浴缸。洗洗刷刷一番後送上鋼鐵俠的實驗台。由賈維斯為他測量並更新各種數據，然後等待姍姍來遲的總裁爸爸親自臨幸，安排各種試驗。雖然據托尼說這是為了監控盾牌中所有可能的變化，但林恩一直堅定認為，這明明是因為斯塔克總裁記恨自己剛見面就砸了他一臉，在故意整他。

而作為渾身上下都是黑科技的鋼鐵俠，托尼顯然對這個會說話的盾牌也非常感興趣，再加上振金堅硬的特性讓他可以完全放開手腳，不必擔心哪天史蒂夫會因為自己碎成渣渣的武器來找他算賬。因此，他為林恩安排好的各種試驗，就看上去比較像一場……有計劃的謀殺。

比如用上千度的高溫灼燒啊，再扔到冰室里冷凍啊，或者乾脆放在充滿輻射的環境下自生自滅啊。

其手段之狠毒，結果之慘烈，有幸來大廈圍觀過一次的寇森表示，他這個美國隊長的腦殘粉真想跟斯塔克打一架。

所以，林恩覺得他到現在都還沒把斯塔克砸死，完全要歸功於自己至今還殘存的，最後一絲理智的可悲掙扎。

「我覺得你恨我，要不就是恨史蒂夫。」

被小機器人從水裡拎出來，帶著一身硝煙靜靜立在鋼鐵俠的實驗台上。林恩看著不遠處不造低頭搗鼓什麼的托尼，努力讓自己的目光變得凄涼而幽怨：「最關鍵的是，和神盾局一樣，你還什麼都沒有發現。」

「那是因為你確實沒什麼好發現的！！」

似乎被人評價為和神盾局水平一致，讓托尼感覺自己的人格受到了嚴重侮辱。他一下扔下手裡記錄數據的平板，一把將盾牌撈到了自己面前：「最起碼我知道了你和振金一樣刀槍不入軟硬不吃，以後Cap再也不用擔心他拿了個假盾去上戰場，會被連人帶盾打成篩子！」

「……哦。」

顯然不想理他，林恩就出了個氣兒，沒了下文。雖然從外表壓根看不出什麼不同，還是和平時一樣紅白藍三色熟悉得讓人眼疼，但托尼斯塔克現在就是覺得，他被一個該死的鬼上盾給鄙視了。

「算了。」

氣得腦殼疼，卻也覺得跟林恩計較沒什麼意思，正好小辣椒也打電話過來有事。總裁爸爸冷哼一聲，關掉實驗台結束了今天的試驗：「等會兒再讓Dummy給你洗洗，硝石的味道太濃了。」

……哦，那還真是謝謝你啊，也不知道剛剛是哪個混蛋把我扔在火藥堆里摩擦說要測試抗爆性的啊:-)

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林恩立在實驗台上，看著鋼鐵俠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門后。隨著托尼的離開，賈維斯也關掉了房間里所有的光源，只剩不遠處水族箱里的藍色內燈還在幽幽閃爍著，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隱約的影子。

他又只剩下一個人。

黑暗的降臨如同打開了心上的牢籠，林恩就這麼安靜待了會兒。窗外繁華的霓虹燈掩蓋了漫天星子，偶爾有夜航紅色的光點高樓大廈上空劃過，像是流星，只不過眨了眨眼，就從天邊消失了蹤影。

其實有些事，林恩是不願意承認。

但不承認，又不代表從來都不曾有過。

「賈維斯。」

這麼輕輕喊了聲，他知道托尼的智能AI一直都在這裡。果然，伴隨著飄散在空氣中還未散去的尾音。賈維斯那金屬質感的男聲也驟然在空無一人的房間中響起，明明沒有注入任何感情，卻依然讓人感到溫和：「您有什麼事嗎，莫里斯先生？」

「放點什麼聲音出來吧。」林恩這麼說道：「什麼都好。」

「請您稍等。」

賈維斯的聲音低了下去，取而代之是電視牆上亮起的燈光。傍晚電視台播送的新聞透過電流輾轉而來，縱然不是只為了林恩一個人響起，卻也讓他感覺到滿足。

「昨日，斯塔克集團董事長接受了記者採訪，就半月前發生在市中心的襲擊做出表態……」

屏幕里，鋼鐵俠紅金色的戰甲在硝煙中從天而降，手裡握著美國隊長標誌的星盾，這個畫面顯然給了人們很多想象的餘地。而林恩只是看著鏡頭中安安靜靜的自己，偶爾驚鴻一瞥沒有被拍到正臉的冬日戰士，不知在想些什麼。

「您在害怕嗎？」

驀地，賈維斯的聲音再度從天花板后響起。除了在托尼面前，這位智能管家很少會有主動開口的時候。在斯塔克大廈住了這麼久，林恩也是第一次聽到它這樣含義明確的疑問。

但是，他似乎也對此並不驚奇。

「也不算是吧。」振金盾身發出嗡嗡的輕響，彷彿一個人嘆息時胸口的震動。林恩移開盯著電視放空的目光，看向周圍褪色的黑暗，不知落在哪處：「只是太安靜了……有些不習慣。」

「您感到寂寞了？」

雖然是個疑問句，但賈維斯卻以陳述結尾。它實時監測著林恩的腦電波，有些心理上的情緒同樣會反映出來。實際上，它並不懂得寂寞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感情，只是林恩這樣波動的腦電波長，在很久之前，賈維斯也曾經在自己的創造者身上見過。

「……或許。」

並不覺得這麼軟弱的感情有一天會出現在自己身上，林恩不置可否。他大概只是有些失望，對於依然無法找回的過去，對於不知所措一團迷霧的未來。那個從醒來開始就一直攀附在心裡的聲音從來都沒有一刻退去，他被催促著，彷彿在慢慢滑向深不見底懸崖，心中焦急，卻一如既往毫無辦法。

——時間不多了，林恩。

那個聲音這麼說道。

而他有預感，如果他在時間用光之前依然找不回自己的記憶，就會發生什麼非常可怕的事。

可怕到……只是預感到這種可能，林恩就會覺得不寒而慄。

「希望您沒事。」自然不知道林恩的顧慮，賈維斯也只是不痛不癢地安慰了一句。隨即，彷彿感覺到了什麼，它停頓了下，瞬間，整個房間的燈光就再度亮起：「Sir來了。」

「做好準備，賈維斯。」

踏進房間的那一刻就這麼開口。托尼看了眼漂在半空的盾牌，和牆上打開的電視，並沒有說些什麼，只是朝天花板揮了揮手：「東邊出了點事，我必須走一趟。」

「怎麼？」

見托尼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林恩也只是停在原地，有點疑惑地看著斯塔克總裁朝露台走去。轉眼間，一整套合金戰甲就被機械臂穿戴在他身上，從人人皆知的花花公子董事長變成了人人皆知的超級英雄鋼鐵俠。

……雖然，好像沒有什麼不同？

管他呢。

「有些不太理智的人想要瞻仰我製作的戰甲的英姿，雖然拒絕過，但我也只能滿足他們了。」

頭一次見有人能把出去打架說的這麼自戀，林恩看著托尼雙手雙腳突然噴射出火焰，直接竄上天和夜空融為一體，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鋼鐵俠似乎又掉頭飛了回來。

「我想了想，覺得賈維斯給我的建議很好。」

一手扒著窗檯，掀開面具直勾勾盯著不知所措的盾牌，托尼微微點了點頭：「帶著你一起可能更能凸顯我的光輝形象……相當於帶了個美國隊長。」

「——去吧，去換件新衣服，然後叔叔帶你去維護正義。」

「啊？」

一臉懵逼看著鋼鐵俠指揮著小機器人Dummy把他從半空摘了下來，往自己用來保存戰甲的房間走去，林恩有點反應不過來。

但是，當十分鐘之後，他被刷成一身代表鋼鐵俠的紅金色，讓人提在手裡橫穿整個紐約時。除了決定總有一天要砸凹托尼的臉，就再也沒有別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