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今日的早朝,最熱鬧的有兩件事情。
一是長公主上朝了,繼續坐在了當初皇上還未親政時的那個位置上,垂簾聽政。
雖然此舉於禮不合,卻也沒有人敢多說些什麼。
畢竟,這可是手握重權的長公主啊!雖然皇上親政之後,長公主便不再上朝了,可長公主在這朝堂之上的勢力,可是明擺著的,誰敢小視?
如今皇上立了起兵清君側的汝南王之女為後,而長公主卻是在此時開始繼續垂簾聽政。
由此不難猜出,這兩姐弟,怕是要開始手足相殘了。
於是,有心之人便開始暗忖著應當如何戰隊了。
畢竟,此次的成敗,可是關乎著他們今後的仕途啊。
然而,朝堂之上的大臣們還未來得及細想此事,便被另一件事情拉去了注意力。
那就是,衛國公也在今日站上了朝堂。
這衛國公多年未曾上過朝堂,竟在這種關頭上了朝堂?
在場眾人心中各有所思。
莫不是,向來中立只為護國的衛國公,也開始站隊了?
沒給他們多做猜測的機會,衛國公一上朝,便向長公主討要了一個人。
他是趕在袁都尉開口之前討要的。
「老臣那頑孫衛長輕,近段時日怕是打擾殿下了。內子近來身子不適,總是嚷著想見孫兒一面,還望殿下能夠成全,容老臣將其接回家中。」
此話一出,滿座俱驚。
這衛長輕,竟會是衛國公的孫女?
此次殿下回京,誰人不知她在身邊留了個江湖女子?同寢同食,親近異常。
雖然也有不少大臣們會在家中豢養孌童,可那都是登不上檯面的事情,像長公主這樣光明正大將人留在身邊護著的,實在是少見。
偏偏這女子又是個不安分的。
這女子昨夜廢了袁都尉獨子之事,早已在京城中鬧得沸沸揚揚的,那些大臣們哪個會不知道?
有多少人等著看長公主今日與袁都尉的那場好戲,不管是交出那女子與百曉樓撕破臉皮,還是為了那女子與袁都尉撕破臉皮,都是場熱鬧。
結果,現如今衛國公居然說那女子是他的孫女?!
開什麼玩笑呢!這人若是衛國公的孫女,又怎會在百曉樓長大?
難道說,長公主竟能收買下衛國公?
誰人不知,這袁都尉年輕之時,便是受衛國公提攜,才能步入這仕途的,若是那傷其獨子的是衛國公的孫女,袁都尉再怎麼恨,也得給人家留點面子吧?
若是長公主真能收買下衛國公,那皇上這位置,坐的怕是沒那麼穩了。
不少人心中有了些許的動搖。
「衛國公的意思是,那衛長輕是您的孫女?為何朕從未聽說過此事呢?那姑娘如今可是皇姐最為疼愛的人了,難得有人能夠陪伴皇姐,您這若是無故認親向皇姐要人,朕可是第一個不依的。」
皇上這話,說的好像真的是怕姐姐心愛女子被人搶走似的。
簾后的流蘇,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我兒士進,當年遠走江湖,卻遇難身亡,此女便是他遺留在這世上唯一的孩子了。」
說罷,衛國公便呈上了當年衛士進所留的信件。
「此事還有華太傅可以作證,當年我兒身亡,那身後事,便是百曉樓幫忙處理的。」
說著說著,向來堅毅的衛國公竟是聲淚俱下,說起這些年來對那遠走他方的兒子的思念,說起這些年來未曾與兒孫相伴的痛苦,說起無顏與其相認的無奈。
句句戳心。
他還說,若非此次是因為衛老夫人病重,他也不會跑來朝堂之上提出這樣的要求。
像衛國公這年紀的人,都已經是半隻腳踏入棺材內了,人家想接回自己的親孫女,的確不是什麼無理的要求。
最終,皇上只得允了他這請求,讓他下朝之後隨長公主一同去後宮接人就是了。
那之後,皇上還特地問了袁都尉有沒有什麼事情要報的。
明明已經給了他開口的機會,可袁都尉卻是隻字不提昨夜之事。
如此,自然也就沒給別人落井下石的機會了。
眾人心中暗忖,也不知這衛國公之事是巧合還是長公主有意為之的,如今衛國公這當場求人,長公主倒是無須出面,便能化解了衛長輕之危,還免了與手下重臣出裂縫的這個危機。
今日齊王不在,位首的丞相看了這樣一場戲后,只是冷冷一笑,也未曾多說些什麼。
若是往常有人這樣耍些小心機離間他們與長公主之間的關係,丞相定是不會介意的,就算知道這事是別人有意為之,他也不會放過這個能夠給長公主添堵的機會。
可誰讓這次那些人把主意都打到流年身上了呢?
那他又怎會讓那暗中之人如願坐收漁翁之利呢?
先別說德高望重的衛國公當著滿朝文武百官之面直接就表現出對那孫女的疼愛,大有誰敢傷他那孫女,傾盡國公府之力也不會讓其好過之勢。光說衛長輕所護之人乃是流年,丞相也不會挑在這種時候落井下石。
這個早朝,丞相意味不明的瞥了皇上幾眼。
很好,如今這皇上,已經不是當初那任人拿捏的小皇帝了。
都知道聯合他人來與他們鬥了,倒是有點膽量。
對付他們的同時,也想對付那始終壓制著他的長公主?
想得倒美,想要一口吞下長公主與齊王,又怎會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吶?
下朝之後,得了皇上應允,衛國公直接就跟著長公主去了後宮。
隨行宮人們遠遠的跟在兩人身後,聽不清他們的交談。
「殿下,真是抱歉了,長輕這次,險些就要給您添麻煩了。」
想起下朝之後袁都尉對他所說的那話,衛國公忍不住又嘆息了一聲。
「恩師,既然那姑娘,是您的孫兒,那學生此次自然是不會駁了您的面子對她動手的,今日放她一馬,便當報了您當年的知遇之恩了。不過,下次她若是不巧落在學生手中,那可就不是今日這麼簡單的事情了,還望恩師能夠諒解。」
畢竟袁都尉也是良將,若是因此事害得殿下失了這樣的人才,那可真是罪過了。
「衛公無需自責,長輕之事只不過是個開端罷了,就算不是長輕惹下這事,那些人定也會借其他事情劍指本宮的。」
昨夜,她與華笙連夜商議后,才決定派人去尋衛國公出面。
幸好,衛國公當場就同意了。
或許,就算昨夜他們沒有去尋衛國公,今日衛國公也會站上這朝堂吧。
能夠忍痛不與其相認就是害怕會打擾到她現有生活的爺爺,又怎會捨得讓她受到什麼傷害呢?
「汝南王養精蓄銳已久,此次膽敢起兵作亂,定是做了萬全的準備。據老臣所知,如今他手中的兵馬,戰力極強,倒不大像是普通軍隊啊。如今這裕水關,怕是難守了。」沒再說衛長輕的事情了,衛國公倒是沒有拐彎抹角的就與流蘇聊起了國事:「不過,老臣倒是認為,殿下選在這種時候重登朝堂,實是不妥。如今朝堂之上,人人都在揣測您與陛下近來的心思。外敵未御,若京城內亂再起,定會讓那些野心之人趁勢而入吶。若是如此,恐怕不僅您的位置會受動搖,陛下那邊,恐怕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呢。」
聞言,流蘇只反問了一句:「汝南王想要清君側,而皇上卻還是選擇在此刻立流芷云為后。衛公認為,皇上這是何意?」
「君心不可測,老臣不知。」衛國公沉吟片刻,方道:「殿下可能不知,先皇在世之時,就常常對著老臣感慨,可惜殿下不是男子。這些年來,老臣也常常在想,殿下若是男子就好了。若殿下是男子,很多事情,就能避免了。那凌國這些年來,也就不會變得這樣分崩離析了。以殿下才謀,定不會讓凌國亂到如今這個地步。殿下之能,定是一代明君。」
「只是,可惜吶,殿下,您是女子啊。」
聽到衛國公的嘆息,流蘇無可奈何的笑了一笑。
「是啊,可惜啊,我就是女子呢。看來,我便是輸在這男女之別上吧。」
這之後,兩人便沒再多說些什麼了。
只那一句話,流蘇便明白了,衛國公是不會站在她這邊的。
或許,衛國公袖手旁觀了這十來年,便已是對她最大的容忍了吧。
一路無言,行至景秀宮,兩人的神情才了有些的許變化。
因為,早早守在門口巴望著流蘇的那人,已經沖著他們跑來了。
雖然流蘇與衛長輕並未在這樣的場合下多說些什麼,但從那膠著在一起的視線看起來,便不難猜出她們之間的關係。
那種,只容得下對方存在的目光,是戀人之間獨有的。
看著流蘇嘴角的那抹溫柔的笑,以及衛長輕眼中那樣的流光溢彩,衛國公不禁嘆了口氣。
待到衛長輕在他們面前站定時,流蘇才伸手拉起了面前那人的手掌,介紹道:「長輕,這是你爺爺。」
爺爺?
「什麼?」原本滿心歡喜的衛長輕笑容頓時就凝住了,她偏頭望向了一旁的老者,漸漸的擰起了眉頭,復又舒展開來,故作歡快的說了句:「開什麼玩笑呢!這不是衛老伯嘛!怎麼成我爺爺了?」
原本面對流蘇還能沉著冷靜的衛國公瞬間就變成了那些尋常老者,無措道:「長…長輕……我…我真的是你爺爺啊!」
「胡說八道!我才沒有什麼爺爺呢!」衛長輕已經冷下了臉,寒聲道:「我父母早故,家中親人只余我那師姐,哪來的什麼爺爺!」
流蘇萬萬沒想到,衛長輕會這麼抗拒這個事實,正欲開口說些什麼時,卻發現衛長輕已經甩開了她的手,冷聲道了一句:「我沒有爺爺,不要給我胡亂塞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親人!」
說罷,不顧身後兩人的反應,衛長輕便已跑向了側殿。
當年,她雖不曾記事,卻也知道,她的母親便是不被父親家人所接納,才會與父親一同遠走他鄉的。
呵?爺爺?
那不就是姨娘當初說的那個棒打鴛鴦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