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番外（二）
人死如燈滅,是不是真的？
恐怕不是，重新修成肉身的胡成仙表示她必須在回老家之前辦完一件事,那就是給巫丑做個墳墓，好讓她死有其所。
「本來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最後也不知道哪裡去，那就太可憐了。」這是胡成仙的原話,方如風心裡只有「呵呵」兩個字。
但是她媳婦想乾的事她又攔不住，一進門就看見胡成仙忙巫丑的事,別提多堵心了。
「你真不來幫忙？」胡成仙轉頭看了方如風一眼。
「……」方如風把令牌、腰帶解下來,咔噠一聲放桌子上沒說話。
「這麼小心眼？」胡成仙拿著一杯藥液，看著方如風笑。
方如風哼了一聲：「她是敵人。」
「也是你故人。」胡成仙緊接了一句。
「她想殺我。」方如風停下解衣服的手。
「她已經死了。」胡成仙挑起眉毛看著她。
死了還作亂,方如風心裡更堵，一想到當日她殺自己的情景,就恨不得把她從死人堆里□□,問問她腦子是不是有病，是不是種的全是草。
「我心情不好,你自己做吧。」方如風換了便衣，掛上令牌走了出去。
胡成仙只來得及「哎」了一聲,就見人一晃，身子從門裡閃了出去，速度快得像一陣風。
這傢伙該不會又吃醋了,胡成仙笑著搖搖頭,恩恩怨怨,人都沒了,了也了了，何必如此掛懷呢，這些憤恨如果沒有一個終點，又如何能接受新的起點。有一天，如果她們再遇到一個有趣的小孩，會不會想到巫丑而不敢接受對方？
如果方如風在意的是自己的想法的話，那自己正好可以藉此機會讓她安心。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自己一心撲在她身上，她卻總這樣沒有安全感，疑慮重重，風吹草動也讓她驚醒不已。
這一日終於到來，方如風就算再不願意，媳婦說了，她也不得不跟著。
這是她們戰後第一次回到神木之地。
原本是大荒的神權象徵地，如今變成了人人哀戚的禁地。
此地埋著大荒有史以來第二任巫首，以及該巫首時代的五位絕世大巫。第三任巫首嚴令禁止任何人出入，此地就被徹底封存起來，彷彿埋藏了一個大荒不願意揭開的歷史。
胡成仙拿著碟碟罐罐一大包東西落到地上。地上有一根長長的巨大的樹榦，一半陷在泥土裡，一半露在外面，露在外面的全都變成了焦黑色，就像它旁邊的泥土顏色一樣。當年的紅色岩漿並沒有放過它。
胡成仙嘆了口氣，巫丑的屍體是徹底找不到了，據方如風說當時巫醜死后，身體就化成了黑色汁水滲入地下，無處可尋。
那麼她既然融合了祖樹，祖樹的遺物也可以代替一部分她了。
胡成仙摸了摸焦黑的樹榦，將手中的包裹打開，在樹上排起一串串碟碟罐罐。方如風抱著肩膀在後面冷冷地看著。
後背的涼意讓胡成仙動作更快，自己的戀人吃醋要吃出人命了好嗎。胡成仙也不想解釋，她都解釋多少遍了，方如風應該對自己保持信任！
黃色和褐色在樹榦表面漂浮，逐漸貼服在樹榦上，焦黑色樹榦表層逐漸變成原本的原木色，只是原本樹皮的紋理卻沒有恢復。
做完這些，胡成仙又將靈草混合的汁液倒在樹枝上，原本枯萎枝丫的樹冠部分開始膨脹，彷彿嫩綠從枝幹中冒出來，綠色煙霧沿著巨大的樹榦上向上，一寸寸掩蓋光禿的枝丫，這是一場生的撫慰，好像生命重新擁抱神木。
朦朧如幻，那纖細的身影被籠罩在褐色和綠色的薄霧中，方如風不由得挺直了身子，她很美，那種美來自一種專註和虔誠。沒有人可以無中生有，起死回生的，胡成仙所掌握的力量像是上天的旨意，巨大而可怕。
一個時辰之後，胡成仙退回到方如風身邊，眼前已經是一棵被複原了原本面貌的神木，只是當時神木是豎著的，這個還是躺著的。
「我儘力了，這是一場儀式，同時是一場治療，我嘗試喚醒它的生機，在它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嘗試了，結果現在還看不出，也許一年兩年，也許千年萬年，只要它本身存有一絲生機，我這次的法術和藥液都能幫助它獲取第一個重新發芽的機會。」
方如風心裡忽然平靜下來，好像有一條河開始緩緩流動：「你就那麼想讓巫丑復活嗎？」
胡成仙仰頭看著她：「我還沒有做完，你若只想看便看吧。」
說完她收起包裹，上百個碟碟罐罐互相碰撞，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隨著包裹的收攏，那神木上虛幻的繁榮——表面的綠色和褐色忽然一陣收縮，接著便恢復了原本乾枯的樣子，只不過乾枯的本質外面被塗了一層顏色。
方如風垂下眼瞼，看著黑色寥寥的土地。胡成仙抬眼看了神木的變化，滿意地點點頭，將地上焦黑的土收攏起來，開始用藥液和稀泥。
方如風：「……」媳婦的儀式是不是有點難以理解，她找遍記憶力所有喪葬儀式，也沒見一個在現場和稀泥的。
胡成仙融合完畢，將點化過的土地用法術提起來，隨著意念雕刻了一隻成年丹狐。
那狐狸細長眼睛，眸光狡黠，姿態舒張優雅，伏在地上，將頭放在前爪，好像在仔細傾聽什麼。
是胡成仙原本狐狸真身的樣子，方如風有些驚訝，見胡成仙將泥雕的石像放在神木旁邊，便忍不住皺起眉頭：「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紀念她毫無偏見地跟一隻狐狸談到了一起。」
「……」方如風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她以為胡成仙做完就沒事了，結果見她又雕了個東西，這次她雕的是方如風的前身墨風華。
她與墨風華長得身形相似，但面容和氣質卻不一樣，墨風華面容更精緻些，性情也更霸道。
「好了，我們三個又得以重逢，」胡成仙將墨風華的雕像放到狐狸旁邊，起身拍了拍手，「我在乎她過去的美好，將她最快樂的時候呈現出來，這三個物事便是墓碑，整片神木之地是她的墓地，我想做的事做完了。你現在有什麼想說的？」
方如風張了張口，看著媳婦認真詢問的眼光，抿了抿嘴唇將她攬入懷中：「你高興就好。」
胡成仙從她懷裡掙脫開：「我從沒有拾起來，也談不上放下，喜歡就是喜歡，只是不是那種喜歡，這點我還分得清。她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也是一個在很多方面讓人敬佩的人，她還曾是我的前世在大荒的唯一的好朋友，這份感情不是忽略就可以不存在的，也不是需要我故意隱瞞的。我只是想讓這份感情有個停留的場所，恨和愛如今都不存在了，你還跟我們計較什麼？」
方如風知道自己多想了，可事到臨頭，她就忍不住警惕地像一隻兔子，她甚至想如果胡成仙全部精力都在自己身上就好了，可她也知道對於胡成仙來說那更不可能，於是便產生了疑慮和痛苦。
如今胡成仙的話又像一陣風吹走了她腦海中的毒霧，她心中暢快更覺得自己之前的行為如何幼稚，苦惱不知如何作答，這時，胡漂亮的聲音救命一樣從胡成仙的手腕上響起。
「姐姐，辦完沒有？可以回地球了嗎？我好著急啊！」
胡成仙用手腕上的法寶手鏈直接傳言：「好了，隨時可以出發。你有什麼要准……」
她想問問胡漂亮準備好沒有，畢竟還得跟胡漂亮計劃一下，回家需要帶些什麼東西，去看望哪些人，做哪些事。
結果還沒等她跟胡漂亮說，就感覺身體一陣微顫，這可是遠距離傳送才有的感覺，她大吃一驚，連忙拉住方如風的袖子。
方如風連忙扶住她，也沒來得及問什麼事，就被一團紅光籠罩，接著身子一輕，雙腳落地。
她抬起頭，只看見滿目的高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嘈雜的聲音像煮開了的鍋，胡成仙從她懷裡抬起頭，鬱悶地吐出一口氣：「漂亮這急性子，連讓人說完話的時間都不給。」
兩個人穿著五界的寬袖長裙站在大街上，立刻引來了不少矚目，胡漂亮拉著柳不明落在兩人身後不遠處。
胡成仙抬頭四望，忽然發現眼前的高樓不正是自己被青雲觀那些人逼殺的地方嗎？
而此時，小區外的街道上，臨近自己住宅樓的那片區域，青雲觀的那些人竟然在此開了一間店！
門面牌匾上明晃晃寫著「鎮妖伏魔」，落款是青雲觀的青色小雲圖案，題寫人龍飛鳳舞地牽著自己的名字，約莫是李正蘭。
門店上下兩層，裝潢古香古色，但在此時的胡成仙看來，卻像畫虎不成反類犬。
店裡一個小夥計正跟一個年輕的大學生模樣的男子推銷產品，舌燦蓮花：「小哥，你看我這尋妖的羅盤，別的不說，就說這精緻，整個樂城沒有一個賽過我們的，管不管用？當然管用！只要這上面的錶針一轉，就代表有妖怪，轉得越快妖怪越厲害，當然了這附近的妖怪都被我們清空了，你肯定沒法實驗，你可以拿回去試試啊，不管用退回來，我們分文不取！價格不能再低了，十五萬，這還是內部價，你是吳老介紹來的嘛，我們不能不給吳老面子。」
「哎，等一下！」大學生忙叫夥計。
夥計笑了：「別講價了小老弟，咱這一分錢一分貨。」
「不是，」那大學生急了，「不是我要講價，而是你這羅盤壞了！」
「不可能!」那夥計低頭，就見羅盤上指針瘋了一樣旋轉，好像喝了一百噸汽油。
「卧槽！」夥計大喊一聲，一抖手，那瘋狂旋轉的羅盤砰地一聲爆炸了，「卧槽這個地方怎麼會有滅世的大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