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綠唧唧鬼半京
衛圻想過很多種克里可能的樣子,但是他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
這,還算是個人嗎?
當那個巨大的椅子滑動到衛圻跟前三四米遠的位置,衛圻看清了椅子上的人——或許叫他是「乾屍」更貼切一些。但是從那瘦得幾乎變形的五官上,還是能夠依稀分辨出克里·艾瓦特的樣子的。
衛圻看著那骨棒子一樣的四肢,甚至懷疑他能不能自己站起來。
衛圻才剛想完這個問題,被他抱著的商羊就像是讀取了他的想法一樣,開口提醒道:「別用表世界的常識來衡量這個世界,這裡一切皆有可能。你再這麼天真下去,咱們都得玩完。」
衛天真:「……」這是個正常人都會這麼反應吧?
但是商羊的提醒也是非常正確的。
就在衛圻跟商羊「眼神交流」完畢的下一秒,那個骷髏乾屍一樣的克里站了起來。事實證明,他骨棒子一樣的四肢不僅能支撐他的重量,還能行動自如——他就像是卡通片里的骷髏角色,動作非常地乾脆而且充滿戲劇感。
克里站了起來,但是並沒有走向衛圻。他先是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對他來說堪比被單的華服,然後就端正站出一副優雅姿態,用那雙深陷在眼眶、但是依舊十分明亮有神的眼睛看著衛圻,說道:「我等你很久了。我等得太久了。」
聲音倒算不上難聽,就是結合他的模樣,聽著像是配音。
衛圻沒有任何反應,只覺得這句話有點耳熟——當然,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但是衛圻的直覺告訴他,最好不要動。
於是衛圻就站在那裡,看著克里的表演。
克里並不介意衛圻的沒反應,他好整以暇地抬起手,然後對衛圻勾了勾手指,說道:「過來,讓我看看你。」
衛圻:「……」想打人。
衛圻當然不可能過去,但是他不動,他腳下的地面卻動了起來——地板像是傳送帶一樣,馱著衛圻朝著克里的那邊傳送了過去。
衛圻這下再也淡定不了,他本能地向後退去。
然而他才剛一動,眼前就是一黑——剛才還在三四米開外的克里,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跟前。可你那張皮包骨一樣的臉,幾乎要跟衛圻的臉貼上了。
衛圻心裡猛地一跳,大腦充血,眼睛都被克里那骷髏臉給填滿了。
還不等衛圻有所反應,克里枯骨一樣的手就已經穿過了衛圻的胸膛。
衛圻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一根燒紅的鐵棍捅穿一樣,在灼熱的痛感來臨之前,是一段空白的冰冷感覺。彷彿身體被扔進了滿是冰塊的水桶裡面,無盡的寒意通過毛孔滲入到了血脈、四肢百骸,就連大腦也像是被冰凍住了。
就在那空白的一瞬,衛圻的耳邊彷彿響起了一種神秘的歌聲、或者是誰的呢喃。
衛圻總覺得這個聲音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但那也只是一瞬間的「感覺」,衛圻更清楚的是,下一秒,他就會遭遇巨大的痛苦。
但是預料的痛苦並沒有來臨,因為在千鈞一髮的時候,商羊從衛圻的懷裡飛了起來,它短短的喙貼著衛圻的耳朵大聲喊道:「這是假的,都是錯覺,千萬別上當!如果沉入他支配的世界里,你就永遠醒不過來了!」
衛圻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一般,他悚然一驚,大腦給出方案之前,從腦海深里先本能地生出了一股強烈的排斥意願。這股情緒化成了無形的颶風,自衛圻為中心,像是衝擊波一樣快速擴散蕩開,將克里骷髏一樣的身體直接吹了個不見蹤影。
衛圻這才終於換上了一口氣,他都沒細看周圍,而是立刻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裡並沒有什麼手臂穿胸而過,就連衣裳也是完好無損。
衛圻只覺得這時候,他胸口的心才落到了實處。
然後衛圻就抬頭,開始環顧四周、打量起來。這一打量,衛圻嚇了一跳,因為他現在所處的位置,變成了一個他十分熟悉的地方——他和塞恩少將在聖星莊園的卧室。
衛圻登時就覺得不太好了:「……為什麼克里會知道我們的卧室是什麼樣的?」
被他抱在懷裡的商羊翻了個白眼,它覺得自家主體大概是沒救了:「這是你自己的里世界好嗎!」
衛圻一愣,奇怪:「你是說,這是我自己弄出來的?」
商羊:「沒錯。剛才你自己的本能防禦反應,讓你創造出了自己的『精神壁壘』——這大概是你最能感到安全的地方。」
商羊說完,沒忍住又補了幾句:「不過不是我說你,最讓你感到安全的地方居然是卧室?你好歹也整出一台機甲,或者哪怕是莊園里的合金訓練室也可以啊。你弄個卧室出來打算怎麼辦?跟克里玩枕頭大戰嗎?」
衛圻看了眼床上蓬鬆柔軟的枕頭:「……」
衛圻決定跳過這茬:「所以現在怎麼辦?總不能跟克里玩捉迷藏吧?」
商羊有些嫌棄地看了衛圻一眼:「你都能弄出個卧室了,怎麼就不能弄出台機甲、能量炮、甚至塞恩少將。」
衛圻:「……」
商羊:「我認真的。」
衛圻:「哦。」
衛圻開始認真思考剛才商羊的話。
商羊繼續跟衛圻解說道:「雖然說這裡是里世界,但其實它跟意識雲的里世界是兩回事。這裡構造出的東西可以天馬行空,但是如果要真的傷害到對方,就必須在這個裡世界覆蓋下的表世界里,也傷害到對方才行——其實如果精神力碾壓吞噬也可以,不過我覺得你做不到。」
衛圻:「……」
好吧,他可能真的做不到。
衛圻單手抹了把臉,在床上坐下,思考了一會說道:「我明白了。」
商羊不太信任地看著他。
衛圻沒搭理商羊,自顧自說道:「這個所謂的里世界,其實是我、克里和母蟲的精神力外放,互相疊加、扭曲、融合造成的。因為我們不可能達到『精神結合』,所以做不到完全侵吞意識雲。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是精神上的麻痹、傷害。克里和母蟲的目的,是想要通過這種方法讓我精神受創,從而任由他們宰割。」
衛圻:「但是這樣推理的話,還需要一個條件才能滿足——那就是克里跟母蟲都失去了行動能力。」
衛圻:「之前說的都成立的話,那麼克里恐怕沒什麼後手。所以他才會用手段拖住少將,利用我們精神力的共通性把我引來。就是想要在這個裡世界蒙蔽我。」
可惜,克里漏算了商羊的存在。
商羊聽完衛圻的話,終於露出一臉「孺子可教」的欣慰模樣。
商羊:「沒錯。雖然這裡是里世界,但是構造出的東西,都是有一定的現實依據的。所以我認為,克里的情況跟剛才看到的差不多。他現在唯一倚仗的,就是精神力。」
衛圻鬆了口氣,剖析完后,這個裡世界的神秘面紗也終於被剝了開。
衛圻:「只要弄明白這個地方的神奇就好了。」
商羊:「你知道怎麼在這裡使用精神力了嗎?」
衛圻:「……」
商羊:「哎。」
這種精神力聯動造成的里世界,按理說商羊作為精神體,只可能被鎖在主體意識雲里出不來的。但是因為商羊作為生命樹的時候,曾經被傀儡蟲寄生過,所以才能進來這個裡世界。但也僅此而已了,它現在連成體形態都沒有辦法幻化,它的力量被壓制,而開關在衛圻手裡。
而就商羊對衛圻的智商的了解,它不指望衛圻能打開開關。
衛圻:「……」
衛圻站起來,開始自救,並且嘴上嘀咕道:「我多試試,萬一找到辦法了呢……」
衛圻抱著商羊在房間里轉了一圈,然後他走到了門口,打開門往外一看,外面是一條陌生的走廊,不知道通向哪裡。
衛圻默默縮回腦袋,關上門,問商羊:「如果我一直待在卧室里會怎樣?」
商羊:「這要看克里的精神力強度。如果他精神力,你就能拖到塞恩少將來救你;但如果他的精神力非常強的話——」
商羊的話沒說完,卧室的天花板就忽然傳來一聲響。衛圻跟商羊齊齊抬頭去看,就見模擬藍天白雲的天花板光屏裂開了一條漆黑的縫隙。
商羊盯著那條縫,把後半句話補完:「——就會變成這樣,被克里擊破你的防禦,在你學會這個裡世界遊戲規則之前,把你吞噬了。」
衛圻:「……」為什麼要讓學渣玩這種探索規則的遊戲!
「咔。」天花板又是一聲響,開始有細碎的石子往下掉。並且在天花板裂開的同時,衛圻感覺得到自己的精神力也被影響。
那是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就像是有人拿著棉花鎚子略過了顱骨在敲擊他的大腦。衛圻皺緊了眉頭,變得有些焦慮,但是很快他就發現,在這份焦慮中,似乎還有其他的什麼東西。
來自外界的每一次的攻擊,都會激起衛圻本能的反抗。而這種反抗,不就是在這裡運用精神力的方法嗎?
商羊見衛圻望著天花板發獃,有些著急,催促道:「你倒是動啊。」
衛圻也急,他一把捏住了商羊的嘴巴:「閉嘴。我有感覺了。」
商羊:「……」
衛圻就那樣站著,任由頭頂的縫隙越來越大。雖然他並不好受,但他的嘴角卻越來越翹——抓住了。
衛圻眼睛一亮,心思電轉之間,整個卧室像是鏡花水月一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機甲控制室。
商羊一眼就認出來了,衛圻這是復刻的S機甲的控制室。
衛圻見自己弄成功了,頓時喜出望外。他的手一揮,精神連接帶就吸附到了他的皮膚上,衛圻頓時感覺到自己的感官被擴大——因為是里世界,這裡的一切可以非常識,所以他也不需要精神體輔助駕駛。
這是衛圻第一次體會真正、親手駕駛機甲的樂趣。他當即就操縱著機甲在空中來了一個360度的旋轉,然後平穩落地,還擺了一個非常霸氣的姿勢。
落地后,衛圻更開心了,高興得眉毛都要飛起來了:「我沒暈機!」
商羊:「……」你就這點兒出息?
衛圻又跟個陀螺似地轉了好久,最終在商羊的咆哮聲中停了下來。
商羊:「克里已經靠近了,你得突破他的精神力,找到他所在的地方。」
衛圻:「我感覺到了——」
衛圻的話音還沒落地,就感覺到迎面猛地沖了一個龐然大物。衛圻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一列行進的列車給突然撞到,那撞擊的力量非常大。
衛圻直接被撞得倒飛出去,然後在空中的時候,又像是被另一輛列車給從相反的方向撞到,衛圻又倒飛了回來。
衛圻覺得自己像是變成了一個皮球,在空中被踢來踢去。被「踢」的同時,衛圻也感覺得到自己的精神力受到的攻擊。不過比起之前的毫無防備,現在這些攻擊對衛圻來說,並不算什麼。
在被撞了幾次后,衛圻終於抓住了機會——當「列車」再次撞過來的時候,衛圻的機甲突然大變身,化作無數的藤蔓,纏住了「列車」。然後藤蔓猛然發力,把「列車」直接絞斷成了幾截。
不知道是不是衛圻的錯覺,在「列車」被絞斷的同時,他聽見了兩個聲音——一個是慘叫哀嚎,另一個卻是衛圻之前聽過的。
衛圻終於知道之前感覺到的熟悉感是從何而來了。
這個聲音,正是衛圻上輩子在井城禁區里聽到的那個聲音。那個聲音直接導致了衛圻上輩子的死亡,那是生命樹的聲音。
但顯然,生命樹已經變成了一坨羊。因此,這個聲音現在最有可能的,就是那個跟傀儡蟲同源的母蟲的聲音。
衛圻絞斷「列車」之後,「列車」就被藤蔓自動吸收——如同商羊所說,精神力是可以互相吞噬的,而這種吞噬是屬於本能,的確不需要人教。
衛圻侵吞了那部分精神力食物,他感覺得到並沒有真的傷及克里,但並沒有失望。他低頭問商羊:「我聽到了上輩子聽到的聲音,是那隻母蟲發出來的?還是幻覺?」
商羊:「應該是那隻母蟲發出來的求救。它可能誤把你當做它的同類了。」
衛圻想了想,說道:「那麼,母蟲的確被禁錮了。而克里要用母蟲的力量迷惑蟲族、控制蟲族,一定不會離母蟲太遠。所以,現在我跟著這個聲音走,很有可能同時找到克里跟母蟲?」
商羊:「是這樣。」
衛圻笑了:「那還等什麼。」
衛圻說動就動,立刻就跟著那個聲音走了。
克里似乎發現了衛圻的目的,頓時焦躁起來。表現為這一路上,衛圻遇到的阻礙和攻擊直接翻倍。
但遺憾的是,衛圻掌控精神力的方法越來越熟練,最終終於打開了「開關」,讓商羊得以變成了成體形態。商羊自由之後,衛圻這邊的戰鬥力是蹭蹭地往上漲,之後的路上幾乎可以說是碾壓性質的。
衛圻就這樣直接殺到了那個聲音的源頭。同時,衛圻也感知到了克里的位置就在這附近。
「找到了。」衛圻周身的防護都被他撤去了,他從空中緩緩落在地上,嘴角帶著一個自信的笑容,「遊戲結束。」
衛圻站在地面,商羊落在他的身後。商羊體型巨大,羽毛色彩鮮艷,一雙角如龍角,平添威武。它站在衛圻身後,卻半分沒有覆蓋住衛圻的存在感,反而像是一個巨大的護衛,守護著衛圻。
衛圻在這一刻,渾身都散發出一種別樣的威儀。彷彿在他的身上,還籠罩了不屬於他的靈魂。不過那種光芒並沒有改變衛圻的特質,相反的,衛圻吸收了它。
這時候,衛圻所處的地方是一片鮮花盛開的草地,安逸和平。
衛圻的目光直視前方,看似落在空無一物的虛空。接著,衛圻的腳尖抬起,然後在地上輕輕一落。
「咔——咔咔——」
周圍的虛空倏然裂開了無數道裂痕,就像是被誰打破的玻璃,以衛圻的腳為中心,裂開了蛛網的裂痕,蔓延到了四面八方。
緊接著,四處傳來「嘩啦」如下雨一樣的碎裂聲。衛圻所處的空間,就像是一面面鏡子被打碎,鏡面裝著風景破裂跌落,在觸地的瞬間粉碎成光,露出後面漆黑的空間。
在這些鏡像的後面,是之前衛圻看到的那個漆黑的大房間。房間深處依舊盤踞著巨大的黑影,周圍的窗帘依舊是拉起來的,鼻間嗅到的依舊是塵封許久的腐朽味道。
不過不同的是,這次是真實的。
衛圻抬起手,輕輕勾了下手指。站在他身後的商羊的眼珠轉動,然後雙翅猛地展開,仰頭髮出一聲清澈悠遠的鳴叫。
鳴聲帶起狂風,將房間里厚重的窗帘也吹得搖曳浮動,滑開了片片天光,落在房間里變成斑駁疏影。但也足夠衛圻看清房間里的一切。
一張巨大的椅子,一團亂麻一般的鋼鐵管子包裹著的東西。椅子上坐著的依舊是那個骷髏乾屍一樣的克里,不過不同的是,克里的身上沒有穿著光鮮亮麗的華服,只有一件薄薄的絲綢袍子,穿在他枯朽的身體上,活像一塊裹屍布;克里深陷的雙眼也沒有里世界里的那樣有神,那兩隻眼珠渾濁不堪,上面彷彿撲了一層薄灰,透著死氣。
他坐在巨大的合金椅子里,腦袋耷拉靠在椅背上,頭髮被剃光,他的腦後和背後連接著許許多多的管子。他就像是被這些管子扎在椅子上的昆蟲標本,動彈一下都是牽筋動骨。
這就是克里·艾瓦特,活了上千年的克里·艾瓦特。
衛圻看著克里,心裡不知道是個什麼感覺——就是這麼個人,憑著帝國建立前的權勢、憑著不為人知的野心,把兩個家族、無數人的生命玩弄於鼓掌之間。
就是這麼個、衛圻一隻手彷彿都能捏碎他顱骨的人。
「嗬——嗬——」
克里的情緒很激動,他的胸膛因為喘息而快速起伏著,從喉嚨里發出風箱一樣的粗嘎聲音。
克里渾濁的眼裡滿是不甘和憤恨,他的視線越過衛圻,停留在衛圻身後的商羊身上。
克里的嘴巴翕合著,在喘_息聲中斷斷續續拼湊出了一句完整的話:「不可能,怎麼可能……」
衛圻知道,他在驚愕商羊的存在——或者說,他在驚愕商羊的力量。
但衛圻並不想跟他解釋什麼。
衛圻上前,抬腳的同時他往外攤開右手,虛空中出現了一把透明的小臂長的錐,被衛圻握在手裡。
商羊歪著腦袋看了一圈,然後突然張開雙翅在房間里滑翔了一圈,它所過之處,猶如刀鋒劃過,厚重的窗帘被全部切斷。明亮的陽光照射進來,像是將一股活水注入了一口古井,生的氣息即使隔著玻璃,也能讓房間里的死氣相形見絀。
克里發出一聲嘶啞的憤怒喊叫,似乎很不適應這個光線。
不過很快,就有一片陰影遮住了他。克里抬頭看去,看到了站在他跟前的衛圻。
克里用那雙渾濁的眼睛看著衛圻,他的眼中迸射出的,竟然是無盡的渴望。好像他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華美無比的衣裳。
衛圻皺起了眉,手裡的錐抬起,直抵在克里的喉嚨上:「我只有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認為人可以做到不老不死?你花費了這麼長的時間,殘害了那麼多人,就為這麼一個狗屁不通的荒誕的幻想?」
「這不是、幻想!」克里被激怒了,他仰頭張大了嘴巴,表情因為失去足夠的血肉支撐,驚訝也變成了悚然,看著活像一隻要吃人的惡鬼。
克里的手神經質地抓撓著扶手,看著衛圻說道:「有的,安詣、阿瑞斯,他們還活著!年輕的,沒有一點變化,強大的,只手能翻雲覆雨!這不是幻想,是可以做到的!」
安詣和阿瑞斯,就是安伯爵和元祖的名字。
衛圻聽完也是非常驚訝——雖然一直有這樣的傳言,但是衛圻卻從未相信過。安伯爵且不說,元祖大人在帝國前其實就活了千年了,不過他一大半的時間,是在休眠艙里度過的,所以他的年紀並不會引起多大的關注。
但克里說的意思,顯然跟休眠艙無關。
克里還沒有停下來,他的腦袋往前伸,絲毫不在意鏈接在腦後的管子、以及抵在他喉嚨上的尖錐:「我快做到了,就差你了!哈哈,就差、你了。」
衛圻拿著錐的手動也不動,任由它刺破克里的皮膚,染上暗紅色的血液。
衛圻冷漠道:「是,就差我了。可惜的是,你永遠也得不到了。」
衛圻說完,再不給克里任何說話的機會,他的手往前一送,尖錐刺透克里的喉嚨,碾碎脊柱,發出朽木被踩斷一樣的斷裂聲。
克里頓時沒有了聲息,商羊從一旁伸過了腦袋,巨大的喙懸在克里的腦袋上方,一縷縷淡淡的白霧從克里的身上往上飄散,消失在商羊的喙邊。
在白霧消失的一瞬,衛圻又聽到了克里的聲音,那是他的精神力最後的哀鳴,他說——我將會永生。
白霧消失,克里·艾瓦特,這個翻雲覆雨千年的男人,徹底失去了他的生命。
衛圻散掉了手裡的精神力錐,眉頭卻微蹙著。他抬頭看商羊。
商羊閉上了喙,說道:「他確實是死了,他的靈魂也已經被我吃掉,我確認他沒有逃竄到任何一個容器里的可能。」
衛圻的眉頭依舊沒有鬆開,他低頭看著椅子上的骷髏屍體,心裡總有些不太好的感覺揮之不去。
衛圻搖搖頭,從克里的椅子跟前走開,說道:「先看看母蟲吧。」
說完,衛圻朝著克里的椅子後面走去。在那裡,衛圻看到了母蟲。
雖然蟲族的科普知識里就有母蟲的介紹,但是這還是衛圻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母蟲。
母蟲全身幾乎都被各種線、管子給掩埋了,那些線和管子都延伸向克里的椅子。顯然這就是克里能夠利用母蟲牽制蟲族的原因。
至於克里是用什麼方法聯繫上了母蟲,又是怎樣控制住了母蟲,衛圻無從得知、也沒興趣知道。
衛圻站在母蟲跟前,兩隻胖乎乎的兔耳朵從他的腦後伸出來,搭在了管子的縫隙間露出的母蟲的甲殼上。
「它死了。」衛圻詫異。
商羊蹲在衛圻旁邊,它的身軀跟母蟲的不相上下。
商羊淡淡道:「它的『靈魂』還活著,它想要你成為下一個母蟲。」
衛圻:「……」
商羊:「好吧。現在我們要做的,不僅是吞噬它,還要切斷蟲族的精神網——這是它跟王蟲聯繫的方式。因為你體質的特殊性,只有切斷了蟲族精神網,讓類傀儡蟲的這一代母蟲徹底『絕種』,才能更好地保護你、以及你的孩子們。否則我不保證在將來哪一天,如果蟲族的精神網朝著傀儡蟲發展,你的後代會不會被它給召喚過去。」
衛圻因為陰差陽錯、多重巧合的命運,讓他成為了安伯爵、生命樹、傀儡蟲之間的紐帶。而這種特殊體質,還不知道會不會遺傳。
但衛圻並不敢賭這個可能性。
衛圻:「要怎麼做?」
商羊:「交給我就可以了。不過弄完后,我可能要睡很久,你自己沒問題嗎?」
衛圻:「嗯。這裡的戰力,都被克里弄去阻擋少將了,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商羊沒再說完,非常乾脆地轉頭開始動作了。
衛圻不知道商羊做了什麼,在他看來,商羊只是重複了之前的那些「吞噬」舉動。只是這一次,在商羊吃掉母蟲的精神力的時候,衛圻彷彿感覺到有一陣微風在他周圍繞過,那風中飽含不舍和嘆息,有著衛圻無法承受的厚重情緒。
衛圻想,這可能是無數代與生命樹、傀儡蟲相連的母蟲的「思緒」。
但總歸的,一切都消失了。
商羊吞噬完后,偉岸的身形開始縮水,最終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原地。衛圻感覺得到,商羊回到了他的意識雲里。
衛圻站在原地,身邊只有兩具屍體。衛圻有一瞬的茫然,似乎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
其實如果反過來想想,要是沒有這麼多陰差陽錯、機緣巧合造就的他,要是沒有商羊,要是沒有病癒的塞恩少將。那麼克里說不定,還真的能成功。
但是現在已經沒有「說不定」了。
衛圻閉了閉眼,轉身離開了這個房間。
就在衛圻剛走出房間的時候,他的終端突然響了起來。聯絡的是塞恩少將。
衛圻一愣,然後連忙接通了通訊。
光屏彈出,塞恩少將的臉出現在光屏上,塞恩少將的臉上有一塊淤青,像是被誰打的。他的臉頰還濺了一些鮮血,已經乾涸成了暗色的痕迹。
塞恩少將的臉色原本是冷厲的,但是當看清通訊這頭是衛圻的模樣,並且衛圻完好無損后,塞恩少將猛地閉上了眼睛,嘴唇微啟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衛圻知道塞恩少將擔心,不由笑道:「我沒事,馬上就過來。」
塞恩少將:「這邊清理完了,我來接你吧。」
衛圻朝外走,邊說道:「不用,我知道——」
衛圻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剛走出那個大房間,離開別墅,進入花園的時候,發現花園裡並非是空無一人的。
在花園裡,中間的噴泉不知怎麼移動到了另一邊,原本該是水池的地方,露出了一個洞口。洞口裡有寬敞的白色階梯往下,此時正不斷有人從下面走上來。
從下面走上來的人,都穿著一樣的衣裳。他們從小到三四歲、大到二十左右不等,甚至還有被抱著的不會走路的嬰孩;他們穿著一樣的衣裳,脖子上都有一個銀蛇圖案。
他們還都有同一張臉——克里·艾瓦特。
衛圻站在花園前的台階上,和那群孩子對視著。大的孩子面無表情,神情麻木,只是靜靜看著衛圻;但是小的孩子,卻像是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他們好奇地四處打量,有的歡快地探索了起來,有的則膽怯地依偎在那些大孩子的腿邊不肯挪開。
「天吶……」衛圻呢喃。
「衛圻,你怎麼了?衛圻!」塞恩少將那邊看不到衛圻看到的畫面,於是他著急地大喊了起來。
衛圻被驚回過了神,他看了看光屏,然後伸手把光屏換了個方向,讓塞恩少將也看到院子里的那些孩子。
衛圻:「少將,克里他真的是個瘋子。」
衛圻站在那裡,看著還在源源不斷從那地下入口走出來的孩子,耳邊響起了克里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我將會永生。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①:番外有。但是關於這些孩子的番外,沒有。怎麼說呢,這個真要寫,故事就太多了。而且超級容易引戰。(想想都腦殼疼)就留給妮妮她們書寫吧。
②:對,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個老鬼想要永生的老套故事。失望了的寶貝們,很騷瑞。
③:番外只放甜,只放糖。
④:有想看的番外,可以留言說一下。酌情提取。
⑤:番外盡量保持一周三更的節奏——因為上一個月,真的太累了。寫番外的同時也順順新文大綱。新坑《蛋寵》(不知道會不會變名字),請大家多多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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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讀者寶貝們這麼久的不離不棄!!!
這個文後半因三次元不可抗力因素,有些難產。但還是有寶貝一直留言,真的,超感動!這絕對是我在新單位忙成狗還能依舊堅持日6K的更文動力!!(⊙v⊙)
希望下個文,大家也能夠支持我,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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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我會努力補足糖分的~(≧ω≦)
有想看的,記得留言哦~
最後,愛你們!!o(* ̄3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