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

若是別人，言蕭可能就直接轉頭走人了。但眼前這個男人不一樣，言蕭有心看他舉動，遂大大方方在辦公桌對面坐下來，交疊起雙腿，目光在他身上流連。

「聽他們管你叫關領隊？」

「關躍，考古隊領隊。」男人走去櫥窗邊拿了個空杯子：「咖啡還是茶？」

言蕭回味了一下這個名字，盯著他的背影笑，刻意試探：「你喝什麼？我想嘗嘗你的口味。」

關躍像是從這笑里體會出了她有意散發的曖昧，側頭看她，一雙眼睛很亮，從她臉上一掃而過：「我的口味這裡沒有。」說完直接倒了杯白開水放到她手邊。

這個男人很聰明，還很機警，一句話就擺出了防範。言蕭趁機又瞄他，離得太近直接撞進他淺棕色的眸子，像是栽進了一片深淵。

她有太多的詞來形容他，他的臉，他的眼睛，他的身材，無一不是惹眼的，最後到了心裡全都粗暴的轉化成一句：真他媽的帥。

她抬手捋了捋頭髮，壓著心裡的蠢蠢欲動：「剛才警察跟我解釋過了，既然是你們考古隊跟警方合作破案，現在嫌疑人也抓到了，我不過是個路人，貴隊為什麼還要確定我的身份呢？」

「因為裴明生的介紹信。」

言蕭一怔：「你認識裴明生？」

關躍古怪地看著她：「你包里的資料沒看過？裴明生是本次考古計劃的組織者和資助者之一，我是領隊，你說呢？」

「……」言蕭心裡洋溢著的興奮在一瞬間頃刻沉默，誰能想到世界這麼小？

口袋裡的手機很是時候的響了，她掏出來一看，是裴明生的來電。

「喂？言蕭，我收到關躍發來的照片了。不是叫你來找我的嗎？你怎麼越過我直接去找他了？不過也好，你肯出山就好了。」

言蕭想解釋，但這巧合地也太厲害，連她自己都感覺說服力不夠，忍不住揉了揉額角：「師兄怕是搞錯了，這只是個意外。」

「意外也好，偶然也罷，你人在關躍那邊我就放心了。關躍不是普通人，你跟著他我也放心，我本來也是要把你安排去他那邊的。對了，關躍在嗎？你讓他接一下電話。」

關躍就在旁邊，似乎聽到了對話，手一伸就把手機拿了過去，「喂，我是關躍。」他看一眼言蕭，「確定是本人沒錯嗎？好的，放心……再見。」

掛了電話他把手機還給言蕭，走到辦公桌后拿起那幾張紙看了看：「裴明生說過給我安排一個人過來，叫言蕭，文物鑒定水平很高，現在雖然你到了，但看起來好像並不是來加入我們的。」

言蕭對這個考古隊沒什麼興趣，只對他有興趣。對他的興趣可以找別的時機來發展，但她絕對不想是在考古隊里。

「我的確沒打算接受裴明生的邀請，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關領隊也當我沒來過。」她站起來告辭。

「外面的兩個警官還在等著問你買賣文物的事情，這份合同又該怎麼解釋？」關躍掂了掂手裡的幾張紙。

言蕭心裡冒出句國罵，跨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你們考古隊都能跟他們合作抓犯人了，這點事情還不好說，就說我錯把文物當成了古董不行？」

「我為什麼要替你說話？」關躍抬眸：「畢竟你也不是我們隊里的人。」

一句話就掌控了全局。言蕭抿著唇，不好對付，是她的菜，可也是一盤逼她就範的菜。

辦公室陷入了沉寂。

關躍忽然朝外面叫了一聲：「小王！」

王傳學很快就推門進來：「怎麼了關隊？」

「我這邊問完了，帶言小姐去下面見李隊長他們吧。」

王傳學睜大眼睛：「姓言？那不就是要來的那個言蕭嗎？怎麼……」

關躍拿起煙盒抽出支煙：「去吧。」

王傳學只好去看言蕭：「走吧。」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就是明確要她表態了。言蕭腳下沒動，看著關躍，慢慢擠出絲笑來：「剛才是開玩笑的，我當然是來加入你們的。」

關躍看了她兩秒，放下煙朝她伸出手：「歡迎。」

言蕭走近伸手握住，有意無意地揉了一下他的虎口：「那就有勞關領隊出去解釋一下了。」

關躍皺了一下眉，收回手朝外走，經過王傳學身邊說了句：「帶言小姐去吃個飯。」

王傳學一臉找不著北的神情：「哦。」

等到關躍的腳步聲遠去，他才像是回了神，賠著笑收拾桌上的背包：「我們考古隊只是路過這兒，所以就臨時在政府這裡弄了個辦公的地方，吃飯都得去外面。那個……今天早上得罪了，言小姐別介意，都是誤會，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了。」

言蕭接過背包，臉上堆起溫和的笑：「這有什麼，我還要誇你演技好呢，以後不做考古了就去做演員吧。也別叫什麼言小姐了，叫聲姐就行了，大家不都是一個隊里的嘛。」

笑得很好看，但也很假，王傳學似乎有點不敢看她。

下了樓警車還在，關躍站在車邊跟平頭說話。

王傳學可能是急於修好關係，沒話找話地給她介紹：「這位李隊長據說是特地從省里調過來查文物走私的。我們隊里前段時間搶救性發掘了一個古墓，裡面好幾樣文物都被盜了，還是李隊長發現了蛛絲馬跡，我們這才跟著關隊趕過來協助他們破案。唉，現在考古也不太平，所以早上的事言姐千萬別往心裡去啊。」

言蕭的視線飄到關躍身上：「既然不太平怎麼還找了這麼年輕的領隊？」

「嗨，別看我們關領隊年輕，我們關領隊什麼都會啊，遇到幾個小毛賊算什麼？領隊本來就不是一般人能當的，反正跟著他你就放一百個心好了。」王傳學崇拜之情溢於言表。

平頭轉頭看到了言蕭，朝她招了招手。

言蕭走過去，平頭擺著一張老氣橫秋的臉：「你這個姑娘也是，既然是來考古隊報道的就直說嘛。這次買賣文物的事還好只是個意圖，沒造成事實，何況你們關領隊替你擔保了，也就不追究了，以後注意啊。」

「一定。」言蕭眯著眼睛笑。

平頭挺滿意她的態度，跟關躍打了聲招呼，上車走了。

言蕭看向關躍，他在旁邊抽煙，沒有要跟她說話的意思。

王傳學叫她：「言姐，這都解開誤會了，吃飯去吧，你都餓到現在了。」

言蕭忽然朝他眨眨眼：「說到早上的事，你不覺得你忘了什麼嗎？」

王傳學愣了一瞬，猛地一拍大腿，「媽耶，我的東西還扔在超市！」說完扭頭就跑，跑了幾步又折回來：「關隊，我能去拿嗎？那裡面還有好多資料呢！」

關躍吐出口煙：「去吧，下次別這麼冒失了。」

王傳學一溜煙地跑出去了。

關躍丟了煙頭踩滅：「走吧，我帶你去吃飯。」

言蕭笑：「勞煩關隊，那多不好意思，叫別人帶我去就行了。」

關躍伸手進衣兜里掏出車鑰匙：「我沒那麼多人讓你支開。」

言蕭跟上他的步伐，心想果然聰明，這樣的男人反而更有趣了。

關躍的車是輛吉普，顯然是公家的，車牌就是本地的，車裡也沒有任何他的私人物品。

車開出去幾分鐘也沒有說過話，最後還是言蕭先起頭。

「關隊哪兒人？」

「中國人。」

言蕭忍不住笑了一聲，這大概就是網上說的「尬聊」，想不到她有生之年還能遇上。

沒一會兒車停了，關躍率先下車：「到了。」

言蕭出來一看，面前就是家菜館，門面很精緻。

關躍指了一下對面：「我們在那邊的市立賓館暫住，你先吃飯，吃完進去報我的名字，我會給你安排好房間。」

言蕭的手已經搭上菜館的門：「怎麼，不跟我一起吃？」

關躍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給你半個小時。」

背影挺拔，腳下毫不拖沓，甚至有點決絕的意味。言蕭笑得玩味，其實早也猜到了會是這麼個結果。

他適合傲，他有傲的資本。

這頓飯吃了何止半個小時，出來時太陽都要下山了。

走進賓館大廳，去前台那邊報了關躍的名字，果然房間給她開好了，用的考古隊工作的名義。

言蕭拿了房卡看了一眼：「1706？錯了吧，這是我們領隊關躍的房間吧？」

前台小姐低頭查了一下，笑著說：「沒有錯女士，您的房間就是1706，關先生的房間是1103。」

「哦，那應該是我記錯了，謝謝。」言蕭默默記住關躍的房間號。

回到房間才發現這一天有多疲憊。

言蕭打開電視去沖澡，沖完出來看到電視里在播一個鑒寶節目，幾個專家學究模樣的人圍坐一堂對著拿上來的「寶貝」鑒定真偽，說的頭頭是道。

她輕蔑地笑了一聲：「一群騙子。」拿過遙控器摁了關機。

窗外夜幕初降，言蕭撥開濕漉漉的頭髮，拿起手機給老劉打電話。

「羅老闆的生意暫時可能要停一下，我有點事情被拖住了。」

老劉在電話那邊欲言又止：「你真的沒事嗎？我怎麼聽說你被很多名家點名批評胡亂鑒定，還說你根本不懂古董……」

言蕭笑出聲來：「老劉，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

「這話說的，打你來上海灘開始，好歹也有四五年革命友誼了好伐！」

言蕭有一瞬間的暖心，獨闖上海灘七年，最後也就只有老劉這麼個生意人跟她成了朋友，其實有點難得。

她順了口氣：「那就行了，外面的那些傳言你別信，我是什麼樣的人，沒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

老劉似乎有點安心了：「那羅老闆的生意還做不做了？」

言蕭在窗邊徘徊了兩步：「再找機會吧，我也許要去從事一段時間的考古工作。」

「什麼？你做考古？哎喲喂，你這不是貴公子下爛泥田嘛，那怎麼做得來啊。」

言蕭嫌他咋咋呼呼的吵鬧，敷衍了一句掛斷了電話。但屋子裡空寂下來又難免有點無聊和煩躁，她想找點事情做，卻發現無事可做，最後決定去找關躍。

找衣服的時候忽然開始後悔，早知道會遇到心儀的獵物就該帶點好看的衣服。真把這趟出來當做是收貨的了，衣服沒帶幾件，還全都是方便實用的，沒一件拿得出手。

最後挑了件寬鬆的薄毛衣穿了，從包里摸出口紅細細塗抹，整理好髮型。

下了十一層，找到1103號房間，按響門鈴，門很快就開了。

關躍站在門口，也剛洗完澡，身上穿著浴袍，臉上頭髮都還帶著水珠：「有事？」

「白天你拍了我的照片。」

「所以？」

「所以萬一你有女朋友，在你手機里看到了肯定不大好。」

「我沒有女朋友。」

言蕭笑了，笑得很放心，這正是她想聽到的，但還不想走：「那就更不好了，我的照片在一個單身男性的手機里，總感覺有點微妙不是嗎？」

關躍轉身拿了手機過來，翻開相冊，點開那張照片給她看了一眼，然後點擊刪除。

「放心了？」

言蕭點點頭：「走之前能問關領隊借根煙抽么？」

「你不像是會抽煙的人。」

「你看著也不像啊。」

關躍抿唇，退後一步讓她進門。

言蕭從電視櫃旁拿了他的煙盒，抽出一支來叼在嘴裡：「借個火。」

關躍從床頭柜上找到打火機打著，送到她唇邊。

言蕭低頭湊近點了煙，嗅到他指尖沐浴露的味道，抬眼正好窺見他被浴袍半遮半掩的胸口，心底又開始隱隱的發癢。

他穿著衣服時看著其實有點清瘦，但言蕭早在看到他那截小臂時就知道他是個有料的。他有副極好的身材，不明顯也不張揚的肌肉，藏在浴袍里引人遐想。

「對了，」她拿出手機：「總得留個聯繫方式吧，後面怎麼安排工作還沒說呢。」

關躍從書桌上拿了張紙遞給她：「這是通聯表，隊里人的聯繫方式裡面都有。」

滴水不漏，言蕭接過來折了幾折，捏在手心裡往門口走。

門鈴忽然響了，她側身讓開，關躍越過她去開門，正好把她擋在了門后。

「怎麼了？」

王傳學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關隊，小石回來了，你看我們什麼時候歸隊？」

「嗯。」關躍撥了撥濕漉漉的短髮：「明天叫小石去見一下言蕭，吃了早飯就走。」

「要不現在就去吧，這會兒估計言姐也沒睡呢。」

關躍瞥一眼門后：「明天吧。」

「哦，那好吧。」王傳學走了。

言蕭從門后閃身出來，墊腳貼著關躍的背輕語了句：「那我也告辭了，關領隊晚安。」

溫熱的氣息從后耳根拂過去，沒等關躍轉過頭，她就已經繞過去出了門，像一陣捉不住的風。

等走出幾步回頭再看，房門已經合上。

言蕭知道他聰明，不會不明白她的意圖。她甚至在心裡愉悅地揣測，他會不會訝異裴明生給他介紹來的人是她這樣，一見面就敢對領隊打主意。

回到房間，一頭撲上床，言蕭心滿意足，很快就睡著了。

一夜好夢，醒來的時候早上七點，跟她以前上班起床的時間差不多，差不多已經有大半個月沒有睡過這麼好的覺了。就連洗漱的時候都覺得鏡子里的臉看起來容光煥發多了。

門鈴叮鈴鈴的響，言蕭打開門，外面站著王傳學和一個圓臉的小青年。

「言姐早啊，給你買了早飯了。」王傳學亮亮手裡提著的紙袋，指指身邊：「這是石中舟，這次就是我們倆跟著關隊來市區的。」

「言姐。」石中舟笑起來很可愛：「我昨天忙著處理文物的上交工作去了，沒見著你，幸會幸會。」

言蕭笑笑，接過早飯：「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