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與你同在

50 與你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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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側頭看,只見半開放式的廚房裡,男人側對她,專註地煎著雞蛋。

聽見她的腳步聲,薛定沒回頭,一邊拿鍋鏟翻面,一邊說:「洗漱完了就來吃飯,麵包機里有吐司,家裡沒生菜了,我用花椰菜做的三明治,你湊合一下。」

這一幕令她想笑。

沒有由來的覺得,他們像是親密無間的家人。

祝清晨站在那,摸了摸後腦勺,遲疑道:「……我昨晚怎麼上了你的床?」

薛定一頓,側頭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你不記得了?」

她於是又思索片刻,老老實實搖頭,「不記得了。」

薛定關了火,將煎蛋一一裝盤,擱下鍋鏟,不慌不忙朝她走過來。

他的嘴角掛著一抹奇異的微笑。

祝清晨莫名其妙有點心虛,後退兩步,就看他居高臨下站在自己面前,刷的一下拉開T恤。

她下意識閉上了眼,「你,你幹嘛?」

「睜眼。」

她遲疑著虛開眼,就看見薛定的肚子上有一個奇怪的紅印,不大不小,剛好大拇指指甲蓋的尺寸。

她還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是什麼?」

隱約記得,昨天他在醫院裡縫針的時候還沒有這個紅印。

薛定微微笑著站在她面前,低頭盯著她,「真不記得了?」

她搖頭。

「真不記得,那我提示一下。不知道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撒起酒瘋來的時候,會抱著人說要吃奶?」

………………

啥?????

吃奶??!!!

有那麼一瞬間,祝清晨的大腦完全停止了運轉。

她呆若木雞怔在那,愣愣地盯著薛定。

視線落在那枚小小的紅印上。

她,她啃他了?

嘴唇張了張,卻一個音都沒發出來。

薛定卻好像知道她未出口的話,輕飄飄點了點頭,皮笑肉不笑,「要不是我死命抵著你,紅印就不在肚子上了。」

祝清晨下意識往上掃,卻見他手一動,T恤落了下來,並未暴露出那兩點。

要不是他死命抵住她,她就怎麼樣了?

難不成真的撲倒他,要吃……

祝清晨奇異地定格在原地,體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人體自燃現象,從頭到腳每一個細胞都沸騰起來。

她沒醉過。

她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從前永遠控制著,一到三瓶,立馬不喝了。

可昨晚……

祝清晨默默地站在那裡,想象著自己是如何撲倒了帶傷的薛定,然後不顧他的堅決抵抗,大聲嚷嚷著要吃他的奶……

想死的心從來沒有這麼強烈過。

一頓飯吃得極其窘迫。

祝清晨全程埋頭苦吃,直到薛定問她一句:「你打算這麼尷尬到什麼時候?」

「……到死的時候。」

他笑了兩聲,看她不自在地別開眼去看別處的樣子,笑意漸濃。

其實,也並非時刻都很強硬。

除了夜裡會表露出從睡夢中哭醒的軟弱,偶爾也會不好意思,別彆扭扭紅著臉看向別處。平心而論,有幾分可愛。

到底有幾分呢?

他注意到她假裝若無其事地吃著飯,結果無意識地一直戳著盤子里的雞蛋。

這女人心裡,現在大概擰巴極了。

又或許不止幾分,給她個十一分好了,多的一分拿去驕傲。

他也沒料到她醉酒以後會是那幅德行,先是扒著他到處啃,然後又撒潑搶了他的床,最後還哭唧唧要他哄她睡覺。

薛定把她的醉態說了個七七八八,卻到底有所保留。

怕她再這麼下去,可能會腦血管爆炸,他都沒敢告訴她,昨夜她像只小狗一樣眼巴巴拉著他的衣角,泫然欲泣,「不要走,不要把我丟了……」

他的心理治療師曾經說過,人在潛意識狀況下表露出的不安全感,大多來自於不健全的成長環境。

薛定看著她不斷求他別走,猜她大概和他一樣,並沒有一個十分幸福安穩的家庭。

當然,他也沒有告訴她,他是如何側卧在她旁邊,迫於無奈唱了首搖籃曲,第三遍時才終於看見她安穩入睡,得以抽出被她死死攥著的衣角,順利去沙發上過夜。

平日里看起來堅強硬氣的女人,原來也會在醉酒時像個孩子一樣。

可他也沒有問自己,明明可以不理她,抽身就走的,為何卻偏偏留了下來,還真唱著搖籃曲哄她睡覺。

誰知道呢。

*

他們在機場分別。

來的時候還是春天,走的時候已然立夏。

祝清晨念著薛定有傷在身,不要他送。

薛定卻很堅持。

結果到頭來呢,還不是她駕車,他坐在一旁全程當大爺……真不知道他到底哪來的臉說送她。

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里,祝清晨排隊託運了行李,拿到了機票。

薛定站在人流里等她,見她走來,微微點頭,「過安檢吧。」

祝清晨亦點頭,總覺得該說點什麼,可開口時也就剩下了簡短一句話,「那我走了。」

男人低頭看著她,唇邊帶笑,模樣好看。

真是奇怪,總是穿白T恤,偶爾下巴上還看得見青色的胡茬,整個一不修邊幅的邊緣男子,到底哪裡來的魅力,總叫人覺得賞心悅目?

祝清晨定定地看他片刻,沒有直接離去,反倒問了一句:「我們倆,將來大概沒機會再見面了吧?」

薛定笑了,「你可能不會再來以色列,但我又不是不回國。」

「回國了也不見得能見面。你在北京,我在俞市,一南一北的,總不能來個巧遇吧?」

機場廣播適時插播進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待到廣播完畢,他才說:「我會聯繫你。」

「……」

祝清晨看他一眼,「你連我手機號都沒有,怎麼聯繫我?」

薛定沒說話,從她手裡抽出她的手機,又握住她的食指,摁在那小圓鍵上,解鎖了指紋。

他把通訊錄打開,湊到她面前,「這裡。」

祝清晨一愣。

她的通訊錄里不知何時多出一個號碼,名字那一欄簡簡單單兩個字:薛定。

「你什麼時候輸進去的?」她一頭霧水。

薛定倒是答得老神在在,「昨晚,你喝醉了的時候。」

「可你是怎麼解鎖的?」

「和剛才一樣。」

「……」

祝清晨無語地看著他,回味片刻,卻又猛地笑了出來。

原來他早就……?

原來不只是她在肖想著重逢。

前一刻還無端低落的情緒,眨眼間又沖攀高峰。

她低頭笑,欲再說什麼,機場廣播已經在提醒她該登機了。

「那我走了。」她握緊了手裡的機票。

薛定點頭,言簡意賅,「一路平安。」

她亦點了點頭,再無他話可說,轉身朝安檢處走去。

然而排在隊伍里,她卻又忽然記起自己要說的話來,慌張回頭,發現他還在原地,未曾離去。

心中大石落地。

隔著十來米,隔著來往人潮,她忽然踮腳朝他喊了一聲:「薛定!」

男人一頓。

隊伍里,女人朝他燦爛一笑,眼裡若有光,口中卻是一句極富挑釁的話:「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相機呢,你那麼愛逞能當英雄,可別死了啊!」

他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放心,禍害遺千年,」知道她是擔心他,所以笑意漸濃,再添三個字,「死不了。」

隔著那麼十來米,他笑,她也笑。

直到她要進安檢門了,短促地舉手跟他道別。他才抬手,也懶洋洋跟著揮了兩下,那個女人終於消失在視野中。

右手在半空停頓片刻,靜悄悄落了下來。

忽然覺得,有點空落落的。

*

祝清晨在飛機上斷斷續續睡了幾覺。

機上冷氣太足,噪音太大,即使身上搭著薄毯,耳里塞了耳機,依然休息不好。

在以色列停留了兩周多,算起來時日不少,比以往大多數旅行都要長,可她卻覺得日子過得像流水似的,嘩嘩一下就流走了。

腦子裡一晃而過很多個畫面。

古怪的是,總有那個男人的身影混跡其中。

戈蘭高地,他淋雨出現在堡壘出口,脫下衝鋒衣遞給她。

飛機失事,他險中救人,撈起小姑娘就往草垛上撲去。

她慌慌張張往醫院開車,他從後座轉醒,似笑非笑嘆口氣,說她是凶女人。

……

那些生命中不曾預見過的場景,處處都有他。

祝清晨調整坐姿,莫名有些怔忡。

哪怕交換了電話,大概也沒有什麼緣由再見一面了吧?

就算他回國,非親非故的,有什麼理由跨越南北來見她呢?

……

下機后,已是黃昏。

祝清晨把行李悉數拎回了俞市的住處。房子是租來的,畢業后就住在這了,和童艷陽一起。後來童艷陽成了超模,常年在各國奔波,她近乎於獨居。

說不上來為什麼交往五年,還未同蘇政欽同居。

如今看來,不失為明智的決定。

天快黑了,從俞市到滄縣的大巴已經停止發車。

為了讓姜瑜安心,她在小區樓下草草吃了碗面,在手機上叫了輛車,拼車連夜趕回滄縣。

也巧,同車的是個女孩子,和祝清晨打了個招呼后,就開始安安靜靜地玩手機。

祝清晨不愛與人寒暄,也便閉目養神。

只是那女孩的手機開著震動,每隔幾秒鐘就震一次。而她不時輕笑出聲,飛快地在屏幕上打字。同處一車,窸窸窣窣的動靜自然不容忽略。

祝清晨猜到她在與男友聊天。

於是後座就坐了兩個年輕女生,一個安靜如雞,一個熱絡戀愛。

車行一半,那女生還接了個電話。

開口便是,「不是在聊微信嗎?還打過來幹嘛?」

撒嬌的意味尤為明顯。

車內狹小,因開著空調,門窗緊閉,更顯安靜。

於是祝清晨毫無意外聽見了電話那頭男生的聲音——「想聽你說話,隔著>

……

猶如一把狗糧強制性塞進口中,滋味並不好受。

接下來的十來分鐘里,女生片刻不斷與男友說著話。祝清晨並不反感,只是難免有了比較,頓覺自己形單影隻。

你看,可沒人想聽她的聲音。

回國了也沒人問候一聲。

她閉眼假寐,心裡翻江倒海般,不受克制想起從前還未單身時的場景,握在手心的手機卻猛然間一震。

她睜開眼來,低頭看屏幕。

高速路上車燈流動,車內卻是昏暗一片。有些刺眼的屏幕上,有一條新抵達的簡訊。

來自……

薛定。

「到了?」

簡短兩字,不帶任何修飾,一如他本人。

祝清晨沒有立馬回復。

她低頭盯著那簡短的信息,直到視線已經習慣屏幕的亮度,才慢慢舒了口氣,堵在胸口的情緒驀然間有了出口。

好像,也不是沒人關心她……

尤其那人還是他。

指尖一頓,在回復那欄輕快敲了幾下:「到了。」

幾秒鐘后,手機再震兩下。

「好。」

完全沒有任何廢話的交流,直來直去,和他們在以色列時的相處模式一模一樣。

她沒再發信息過去,鎖屏,將手機擱在手邊。

閉眼時,耳邊的女生還在與男友談笑風生,她卻驀地彎起唇角。

眼前出現那個人的面目,莫名其妙的,心口似有春風數縷,變得平和又舒緩。

她還在時斷時續地哭著。

薛定眉頭一皺,支著床沿爬起來,背上好幾處縫了針,因為肌肉拉扯,疼得他太陽**突突的跳。

可她在哭。

他忍耐著痛楚,到底是下了床,趿著拖鞋推門往外走。

客廳里也不完全是漆黑的,窗外有路燈光透進來。

室內仿若蒙了層影影綽綽昏黃的紗。

薛定扶著門框,站在卧室門口,看見祝清晨側卧在沙發上,蜷縮成一小團,哭得斷斷續續,像只貓。

他扶著牆走近了些。

女人閉眼縮在那,面頰上濕漉漉淌著微光。雙手緊緊攥著,口中尚在囈語。

……原來是夢哭。

他鬆口氣,又覺得無語。

費了老大力氣爬下床,痛得死去活來,就為跑這看她夢哭。

背上還一跳一跳地疼。

他站了片刻,隱約分辨出她一直念著兩個字:整齊。

還是蒸汽?

又或許是爭氣。

薛定瞥她一眼,轉身欲走。

茶几上祝清晨的手機卻忽然發起光來,黑暗裡屏幕亮得刺眼。

他一頓,看清了上面的字。

蘇政欽。

一瞬間了悟。

所以不是整齊,也不是蒸汽,更不是爭氣。她在夢裡哭著叫出的,是一個叫蘇政欽的名字。

屏幕亮了一會兒,來電終止,屋子裡再度暗了下去。

他準備離開,那人又打電話來了。

是有急事?

他遲疑片刻,從茶几上拿過手機,卻忽然發現在那名字之後有個數字,37。

整整三十七通未接。

薛定看了眼還在小聲嗚咽的女人,把手機放了回去。

分手了吧?

分個手居然還跑出國了。

一個睡著都在哭喊對方的名字,一個大半夜覺也不睡光顧著打一通不會被接通的電話。

真夠作的。

他借著手機的光又看了祝清晨一眼。

白日里強硬又冷靜的女人哭得滿面淚光,完全沒了堅強的表象,縮成一團像只流浪貓。

臨走前,他忍痛彎腰,從地上拾撿起不知何時滑落的薄毯,替她搭好。

無聲地嘆口氣,扶著背慢慢往回走。

然而薄薄的木門不頂事,後半夜她的哭聲還持續了好一會兒,清晰傳進卧室。

薛定躺在床上睡不著,耳邊儘是她小貓似的叫聲。

抬手扶額,一下一下揉著太陽**,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做了什麼孽……

*

因為沒睡好,翌日,薛定睡過了頭。

轉醒時,窗帘縫隙里已然透進以色列熱烈的日光。

客廳里有人在說話。

他望著天花板,心想,難道那女人還在說夢話不成?

祝清晨在客廳里來回踱步,眉頭蹙得緊緊的。

「知道了知道了,再過幾天就回來。」

幾秒鐘后,嗓門兒又大了些。

「說了幾百遍了,這邊比你想象的安全太多,畢竟我們自己國家也就發展中國家,人這已經是發達國家了。你這——」

「沒法跟你溝通了。總之我拍完照就回來,除非立馬收到你和我爸的離婚協議書,要不我說什麼都不會提前回來。」

她乾脆利落掛了電話。

和姜瑜同志,二十五年來,就沒有過溝通順暢的時候。

一提到父母,祝清晨就煩。

因為祝山海和姜瑜自打結婚起,就沒有過半天幸福日子。自然的,她這個當女兒的也不可能有過什麼快樂童年。

姜瑜出生於中等小康家庭,祝山海的父母卻都是農民,當初兩人談戀愛就遭到姜瑜家人堅決反對。除了祝山海的家境問題外,更主要的是他身體不好,有先天性心臟病,雖病得不算嚴重,但光心臟病三個字就足夠駭人聽聞。

偏偏祝山海出了個餿主意,說是生米煮成熟飯,兩家人不同意也得同意。

哪裡知道這飯煮過了頭,姜瑜懷孕了。

事情如他們所計劃那樣,兩家人迫不得已操辦起婚事來。可祝家人窮,拿不出像樣的彩禮給姜家,乾脆拿姜瑜的肚子說事。

「你家女兒懷了我們祝家的種,我們也是迫不得已才同意這樁婚事。我們是受害者,你還有臉讓我們給彩禮?我兒子娶了你女兒,還不算給你們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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