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陰差陽錯
小謝冷冷一笑,派出了發狂的秦九,么么啾!白色駿馬狂奔入城,守城士兵錯愕不已。
士兵正要喝住他,跟來的人群揚手丟了兩樣東西。
一樣是小錦囊,沉甸甸的,掂掂就知道裝了什麼。
另一樣是通行牒書,上面蓋著天儀社的大印,和官府鮮紅的印章。
駿馬入城,根本剎不住蹄子,衛初只能緊緊拽住韁繩,以防被甩下去。
相比京城,幽薊不算太大,衛初眨眼間就從城門口飛奔到了燕王府附近。
鳳璋有事出城一趟,留下歸一在王府守衛。
歸一巡至王府門口,正叮囑幾個小侍衛,只見遠遠一道影子飛馳而來,下一刻馬蹄子就能踏到他頭上。
「讓一讓,讓一讓啊!」
衛初嚇得面無血色,黝黑的臉也發白。
歸一斷喝一聲,一掌按在馬頭,飛身上馬,將衛初踢下馬去,花了不少功夫,才將發狂的白馬制住。
衛初目瞪口呆,坐在地上半晌沒動靜。歸一安撫了白馬,才發覺這匹馬極有靈性,見主人呆坐著,還側過頭去蹭了蹭。
「這位公子,幽薊城中不得縱馬馳騁,快把你的馬牽走。」
這麼好的馬,又有靈氣,又油光水亮的,一看就不是凡品。歸一順手在馬鬃上撫了兩道,遞給他韁繩。
「……嗯……哦哦……」
衛初大概是嚇狠了,拿過韁繩,還差點將白馬拽得前腿跪地,被它不滿地噴了一臉響鼻。
「那,那個,」衛初連忙起身,「這位大俠,你知不知道燕王府在哪?」
歸一被一句大俠叫得腳步頓住,回頭不可思議地問他:「燕王府?」
他隨即抬頭看看頭頂三個大字。
這個愣頭愣腦的青年,不像不識字的人啊。
-
天罡衛早上又送來幾份文書,鳳璋出門前,特意叮囑過他要好好看完。
謝歸初時不以為然,拿到手一翻開。
……全是翟人文字。
鳳璋被吐了一身葯汁后,想盡辦法,總算給了他點顏色。
謝歸懂些簡單的,讓歸一找個懂翟人文字的手下來,一邊琢磨文書,一邊用翟文在旁批註,留給鳳璋過目。
兩人都不是善茬,尤擅長記仇。
然而畢竟耗神。
謝歸早上喝完兩碗葯,整個上午沒停筆,批完文書已是午後。
午膳都涼了。他隨便吃了點,打算歇會兒,就見歸一帶了衛初過來。
還有他的白馬。
謝歸茫然,筆離了手也沒發覺:「怎地連馬也牽來了?」
衛初慚愧道:「它太黏人,根本拴不住,只能牽過來……」
歸一打算將白馬拴到馬廄里,哪知道衛初剛要走,白馬就開始發狂。接二連三都是這樣,衛初無奈,只能牽到這裡。
兩人同門四年,對彼此習性都熟悉得很。衛初知道他愛乾淨,牽著馬在房門口死活不進來。謝歸笑了笑,囑咐歸一去取茶。
燕地杏花初放,拂落如雪。歸一取了鳳璋最愛的莽山雪,謝歸挽起衣袖,親手給他沏茶。
「誰把消息傳給你的?」
衛初喝了一大口,先叫句「好茶」,又戀戀不捨地舔著碗沿。
「還用傳?」衛初憨憨地笑道,「天儀社在這邊可不止那十幾個人,給燕地百姓發放藥材的謝公子病了,整個燕地都知道。」
衛初常常熬夜做機關,需要飲茶提神。一開始只用喝一點點,後來一壺都不夠他喝的。
謝歸握著茶碗的手微微一顫。
「師兄怎就這麼來了,京城的事情……」
衛初擺擺手,又拍胸脯,「沒問題的,那群小兔崽子,做這點機關還用我出馬,遲早滾出天儀社。」
他又說道:「還是師弟你的身體重要。我請教了好多老大夫,不知你遭了什麼病,就買了很多藥材。你看看,哪一種用得上?」
一路顛簸,他的包裹也不復整齊。
衛初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裹,露出個手臂長的木盒子。
他抽開機關,葯香芬芳,沁人心脾。
縱使謝歸不通藥理,也被盒子里的藥材震住了。
他恍然半晌,指著其中兩味藥材問道:「這……不是雪蓮和老參……」
衛初點頭,「是,我怕不夠用,多買了點。」
他又一一給謝歸數來,到後面還有幾味藥材,實在不記得名字,就把木盒子往他面前一推。
「你拿好了,師兄下回不一定能趕過來,府里幾個老頑固成天念叨……」
謝歸的視線模糊了一瞬。
他走了一會兒神,衛初已經抓著他問:「師弟,你說我該怎麼辦?」
謝歸一愣,衛初才又說了一遍。
「他們要我下令,把天儀社暫時搬出京城。我不願意,因為師父他老人家走之前就叮囑我,一定要守著京城,否則他變成鬼也不會饒了我。」
謝歸知道他說的師父,是天儀社上一任府主,教他機關術的人。
他稍稍思索,問道:「老頑固們,都怎麼和你說的?」
衛初毫不遲疑:「他們說,京城會有大動蕩。要我帶天儀社的能工巧匠,往東南三郡去。」
謝歸險些失手摔碎了茶碗。
他險險壓住心神,「都有誰和你說過這話?」
衛初奇怪地看他一眼,「讓我搬走的長老很多,但說過這話的,只有一兩個。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先問問你。」
「可曾告訴其他人?」
衛初搖頭。
謝歸皺眉。
京城動蕩,哪裡都能去,為何偏偏要往東南三郡?
難道是因為,那裡有最多的巧匠人,能壯大天儀社?
可是這一年的盛夏,東南就會爆發鹽鐵案,連七皇子也不能倖免。
如果天儀社這時候去東南,別說發展壯大,衛初的命能不能保住都還是問題。
謝歸忽然又想起上一世,有人在書院就對衛初下手。
看來,有人看不慣天儀社,想斬草除根。
謝歸沉下聲音問他:「師兄,你跟我說實話,韓先生是否做過天儀社的長老?」
衛初張大了嘴,雖然沒回答,表情已經很明顯地告訴他,正是。
衛初喃喃地道:「韓先生當初和其他長老爭吵,一怒出走,師父讓我去書院,就為了學他的手藝。師父曾說,連他也比不上韓先生。」
謝歸忽然明白了鳳璋的用意。
把韓先生抽出來,相當於保存了天儀社大半的實力。即便日後天儀社被毀,也能隨時重建。
鳳璋應該早就發覺有人要下手,才想到這一招。
或者說,也可能是皇帝早就發覺了,卻一時無從下手,只能用這種方法求全。
謝歸放下茶碗,神色肅重。衛初也緊張起來。
「師兄,你聽好了,一個字都不要漏。」
衛初連忙點頭。
「其一,你先給韓先生寫封信,把長老的話告訴他。哪句是誰說的,一個字都不能少。」
「其二,不要打草驚蛇。你回京城后,答應去東南三郡。」
下一條,謝歸卻猶豫了。
一旦說出口,天儀社和衛初,就和他牢牢牽扯,再也撇不開關係。
他的聲音有些乾澀:「其三,去了東南,不要收攬鐵匠刀匠,安頓下來,找一些十餘歲的寒門少年,送他們進各地書院。」
謝歸閉了閉眼。
「如此,我保天儀社安然無恙。」
-
天儀社的手下們都等在燕王府不遠處,謝歸親自送他出去,直至一行人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
「這是打算去哪?」
鳳璋涼涼的聲音冷不丁響起,謝歸皺眉看他一眼,鳳璋卻把韁繩撇給天罡衛,自顧自往裡走。
這人發什麼瘋?
謝歸以為在門口,他還得裝出兩人不和的樣子,便追上去:「殿下,文書我已經看過了……」
鳳璋堪堪停住,劍眉一揚,看向旁邊迎面走來的天罡衛。
兩個侍衛迎面相遇,一個牽著鳳璋的馬,一個牽著衛初留下的白馬。
謝歸沒想太多,「衛師兄留了匹馬給我,殿下若不喜歡,我趕去還給他便是。」
鳳璋冷笑一聲:「誰管你。」
謝歸只當他去朔方軍受了氣,不說什麼。
路過自己的院子,他連忙進去取文書。鳳璋本來臉色稍霽,聞見莽山雪的香氣,探頭一看,茶具還沒來得及收。
臉色登時又黑了一層。
「殿下,文書在……」
謝歸抱著一沓文書出來,鳳璋冷冷地瞥他一眼,踏著滿地杏花大步走了。
每逢三月上巳,書院都會邀請當世大儒來此雅集,品茶論道。甚至有人如此評價:不到若耶溪,不配論古今。足見地位之高。
新生答論放在二月二,相互熟悉后,便是令天下學子趨之若鶩的上巳雅集。清江郡守受左大先生所託,在南山附近加派人手,將意圖闖入的人擋在山外。
作為書院的新學生,謝歸一行十一人理所當然地被列入雅集名單。而謝歸腿腳不便,去往若耶溪的山路又不好走,於是左大先生又給他破了例,允許他將風雅帶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