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七十七章
懟了李懟懟之後,我身心都舒暢了,但爽完之後,鈴鈴問了我一個問題。
「吸血鬼心眼小,你有沒有想過,他會怎麼報復你?」
沒有。
我呆住了。
鈴鈴給了我一個「保重」的眼神,隨即喊了一聲吃早飯了,又拿著鍋鏟下樓了。
我跟著去了餐廳,坐在餐廳的長桌邊上,我抖了兩下腿,心裡有些焦躁,李懟懟從來都是個睚眥必報的脾氣,他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我,但管他的呢。
救他我也救過了,血也給他吸過了,好臉色好言語也都說過了,反正我做什麼這個李懟懟也不會有好心情。那我不如就做個死豬不怕開水燙,你越懟我我越浪。
你不愛和我和平共處,那咱們倆都不要好過就好啦!
瞧瞧前那段時間把他給慣的!
越想越生氣,讓本來氣血不足的我有點頭暈,我喝了口豆漿定定神,忽然,餐廳外面傳來了腳步聲,我轉頭一看,正巧對上李懟懟的眼睛。
我一愣,隨即強撐氣勢與他沉默對視,不能退縮,誰退,誰就輸了。在我較勁一般看著他時,李懟懟卻倏爾將目光一轉,竟是……服軟了?
我看著他走到餐桌另一頭坐下,端了已經擺好的豆漿喝了一口。
他很沉默,也沒有看我,更沒打算要報復我,早上那事兒……竟是打算就此帶過嗎?
出人意料。
「小精靈。」喝完了口豆漿,李懟懟開了口,喊的卻是鈴鈴,「把閣樓鑰匙給我。」
鈴鈴兩條腿短,人坐在椅子上,腿卻夠不到地,在空中晃來晃去的盪:「做什麼?」她吃著荷包蛋問李懟懟,「閣樓有我阿娘之前造的法器,不能隨便讓人上去。」
「我對那些破爛沒興趣。」李懟懟說,「在你磨嘰的娘回來之前,我不想被廢人打擾。」
我筷子一放:「誰是廢人了?」
鈴鈴也很不高興:「我娘哪兒磨嘰了!」
要是鈴鈴的娘在,估計也會問他,那些法器怎麼破爛了?
這大概就是李懟懟的本事吧,用最少的話懟最多的人。他還一臉正氣,渾身自信。
他把手一抱,靠在椅子上:「你娘走了幾天了,去湘西都能跑個來回,現在還沒見人影,不磨嘰?」鈴鈴還小,一時間沒想出回嘴的話,李懟懟轉而針對我,「對著鏡子看看臉,再來和我理論你是不是廢人。」
我不是鈴鈴,我對這樣懟人的李懟懟早已經適應,所以我很快就組織好了我的反抗言語:「我變成這樣的臉色,不是因為我天生這樣,而是因為我用我的血餵飽了你,所以現在才這麼廢,吸血鬼,於情於理,你都應該謝謝我救你一命吧?」
李懟懟挑了一下眉,冷笑一聲:「還能在這兒裝腔作勢,不該是你要謝謝我留你一命嗎?」
「你留我一命?」我氣笑了,「你們吸血鬼就是這麼是非顛倒不知感恩的物種?」
「強者為是,弱者為非。我強你弱,我是你非。顛倒?你怕才是顛倒的那個吧,不知感恩的廢人。」
「哪有以強弱論是非的!」我憤怒,拍案而起,「你強詞奪理!」
「強者定規矩,弱者服從規矩,從來如此,只有你們人類非要假模假樣的套些仁慈禮儀,不過是讓弱者自我安慰,讓強者心安理得而已,我不信你們人類這套。在我這兒,我就是規矩,而在我的規矩里,前天夜裡,是我,留了你,一命。」他強調了這句話,看著我接著說,「我和你們人類還不一樣的一點是,我做事,不需要感恩。」
他……他媽的。
歪理一套套的,這辯論我居然要輸了……
李懟懟站起身來,對於贏得了這場『戰役』的勝利,他感到志得意滿,那高傲中帶著點暗爽的模樣,竟然和我先前認識的那個李懟懟重合了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在這個長毛李懟懟的身上,看到那個『包租公』的影子。
他敲敲桌子,對著鈴鈴仰了下下巴,高傲的說:「鑰匙。」
鈴鈴坐在椅子上,也不晃腿了,目光盯著李懟懟:「所以,你為什麼要留她一命?」
鈴鈴這一問,彷彿是對李懟懟靈魂的拷問。
李懟懟微揚的嘴角僵了一瞬,我也倏爾抬頭再次迎向李懟懟的目光,耳邊是鈴鈴稚嫩的聲音帶著孩子天然的純真在發問:「你那麼厲害,在你的規矩里,為什麼留了她一命?」
對啊,為什麼?
會不會因為你這個長毛李懟懟,也對我生了一些……惻隱之心?
我微微紅著臉,看著李懟懟。
正在我內心湧出無數想法之際,屋外樹林之中忽然傳來一聲狗狗的慘叫,聲音凄厲,瞬間驚醒了沉默的我們,我們都下意識的往窗外望去。
透過彩色玻璃,只見外面枯樹林中,一隻棕毛的大狗正在撕咬一隻小黑狗。場面血腥暴力,李懟懟面無表情,鈴鈴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回過頭來。
「那小狗要被咬死了!」我連忙站起身來,拿了桌上的刀叉和碗就沖了出去。
我衝出屋子,小狗已經沒有了慘叫的力氣,只有大狗還從喉嚨里發出「嗚嗚」的怒吼聲,我一把將碗砸了出去了,瓷碗破碎的聲音嚇得大狗鬆了口。
大狗往旁邊一撤,隨即盯向了我,那裸|露的獠牙看得我心頭一寒,我瞅了眼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黑狗,一咬牙,拿著手中刀叉去嚇唬大狗:「噓!走!走開!」
大狗被我嚇得身子抖了一下,但還是沒有走,它一直擺著攻擊的姿勢,尋找撲上來將我咬死的機會。
我有點慫了,本就氣血不足的身體,這麼一跑一吼,一下就開始覺得腦袋暈了起來。
而便在這時,氣勢洶洶的大野狗忽然低嘯的聲音矮了一截,它開始往後面退,忽然「嗷嗚」一聲,發出求饒似的聲音,夾著尾巴扭頭就跑了。
我一轉頭,看見李懟懟走到了我身邊。
「幹得漂亮。」我心繫小黑狗,盯著小狗,心不在焉的誇了李懟懟一句。
李懟懟一臉不高興的皺了下眉頭:「你……」
我沒聽他說完,就向小黑狗奔了過去。
小狗非常可憐,一身是血的蜷縮在地,一直發出低弱的求救之聲。一雙黑眼睛淚汪汪的望著我,將我看得心軟又心酸。
「李……李一言,你把你衣服借我下,我們把它抬回去,給它包包傷口。」
李懟懟跟著走過來,抱著手,腰都沒彎一下:「殺了算了。」
鈴鈴也跟著走了過來,她蹲到旁邊看了會:「嗯,能吃肉。」
這些非人類……
我沒有理他們,自己把小黑狗抱了起來,小步跑回餐廳。鈴鈴看我一定要救,就給我拿來了屋裡準備的酒精和紗布。我其實是不知道怎麼救的,我拿著酒精看著小黑狗身上的傷口,有些束手無策。
最後還是鈴鈴接過了東西,開始給小黑狗治療。
這個小精靈,真的不愧是個小精靈,做飯醫療,真是樣樣都會!
我聚精會神的旁邊守著。
李懟懟在門口瞥了一眼,冷言冷語的說:「一條狗命,興師動眾。」
「狗命也是命,它跑到這裡被我看見了,那就是緣分。」
「咬成這樣……」李懟懟淡漠的說著,「你和它的緣分,怕是不夠深。」
我沒有搭腔了,因為我確實不知道這小黑狗現在還能不能活。
鈴鈴給它縫傷口縫了許久,等完全弄好了已經是晚上了,吃過晚飯,鈴鈴回屋休息了,我還坐在餐廳守著小黑狗。它呼吸又小又弱,我摸摸它的小爪子:「小可愛。」我叫它,「你一定要活下來讓那個吸血鬼看看呀。」
到了深夜,我有些犯困了,便想著回屋休息,我心想著今晚絕對不要再去看李懟懟了。但路過李懟懟的房間,我還是忍不住往裡面望了一眼,卻見李懟懟的房間房門大開,裡面空無一人。
我一驚,走進李懟懟房間,左右探看,卻忽然從天花板上聽到了一些動靜。
鈴鈴還是把閣樓的鑰匙給他了嗎?
我握了握拳,心想不能再去熱臉貼冷屁股了,但我最後還是站在了閣樓房間的門前。
閣樓的三角屋頂上開了一個長方形的天窗,外面的星光正好可以從這窗戶漏進來,星光照亮了閣樓,我看著門把手,沒有握上去。
忽然之間,房間里忽然傳出「咚」的一聲悶響。仿似是什麼撞上了木門,將閣樓房樑上的灰都震了一些下來。
我握上了閣樓木門的把手,輕輕轉動了一下……
門被反鎖了,打不開。
想到白天李懟懟說的「閑雜人」三個字,我想,要不我還是下樓吧,李懟懟好像並沒有覺得,我是在幫他。或許,他更想一個人面對痛苦,或許他覺得被別人看到自己的狼狽會非常的丟人……
我嘆了聲氣,放開了木門把手,正打算離開,木門忽然間又是「咚」的一聲響。
我驚了一跳:「李……李一言?你……沒事吧?」
「……沒事。」裡面是他緊咬牙關發出的沙啞聲音,雖然聽起來並不是沒事的樣子,但我還是決定尊重他的逞強。
「那我下去了,不打擾你了。」
「吳一語。」
李懟懟聲音很小,說話也含糊,我根本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只當他在嘟囔,直到他又大聲的喊了一次:「吳一語!」
這次我聽清楚了,然後反應了半天,哦……對了,之前我和鈴鈴胡扯,我的名字叫吳一語來著。
「怎麼了?」
「回來。」
一時間,我覺得我的耳朵似乎出問題了:「啊?」
「回來。」
我走到門邊,看著地上的門縫,門縫漏著屋裡的光,中間一片卻有陰影,應該是李懟懟……靠著門坐著:「就在這裡。」他的聲音,也是靠著門發出來的,所以聽起來那麼近。
「你要我在這裡幹什麼?」我問他。
「呆著。」
「為什麼?」
裡面沉默了很久:「你會讓我身體里的屍蟲,安靜一些。」
屍蟲喜歡溫暖的東西……
「我體溫有那麼高嗎?」我一邊疑惑著一邊也背靠著門坐了下去,「隔著門也能感受到?」
「隔著門也能感受到。」
他重複我的話,給了肯定的答案,明明不是什麼甜言蜜語,卻讓我心跳倏爾亂了一瞬,我有些慌了,趕緊找了另外一個話題:「你今天怎麼沒暈過去?」
「我的身體,會一天比一天更適應它。」
還真是……厲害的身體。我瞥了下嘴:「你身體這麼厲害,還讓我留下來幹什麼?你白天拚命的趕我走,說我是閑雜人,還那麼嫌棄我。」
他又沉默了很久:「你身體里的血還能被奪走多少?」他反問我,「還沒被咬疼嗎?」
我摸了摸脖子,被他獠牙刺傷的地方,結的痂還沒有脫落,像是印章,是他在我身體上留下的痕迹。
「李一言。」我思考了一下他話語背後的含義和思想感情,我問他,「我可不可以把你昨天和今天的彆扭理解成--其實,你是在為咬了我這件事,感到抱歉啊?」
李懟懟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時間長得讓我以為他根本不會回答我這個問題了。
我背靠著房門,望著天窗外的星空,感覺困意如岸邊水波一樣推來,在我即將被這水波淹埋的時候,我隱約聽到了李懟懟彆扭的說了句。
「沒有。」
我快睡著了,意識模糊,但心裡卻清楚。
是的,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