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此為防盜章前世,王氏也沒這一遭子事兒啊。前世的王氏,一直舒舒服服地做著她的女官,伺候著孫婕妤。孫婕妤總管東宮庶務,王氏也跟著沾光,一概銀錢財物過手,總要薅下點油水,謝岫記得聽到過宮女們議論,王氏私下裡攢下的身家,怕是等閑不得寵的主子都比不上......
謝岫揉揉太陽穴:隱隱約約,似乎那時宮女們還說過,王氏也太不顧體面了,章華殿中,竟剋扣到一塊銀絲炭也無,全是冒黑煙的烏炭......
謝岫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她喚來凌波:「我之前讓你去查的劉碧玉,可有了眉目?」
「是,奴婢已經打探到了。」凌波回到:「章華殿中,原是有個叫劉碧玉的宮人。後來她盜竊太子妃的首飾,犯在了尚功局手裡,被打斷手腳扔出宮去了,後面怎麼樣,就不知道了。」
謝岫聽了背上一涼。
這也與前世不同,大大不同。
前世里,這個表面忠厚老實、內里惡毒淫蕩的劉碧玉,是章華殿掌事女官。
且做下了天大的一件惡事。
她勾搭了一個太監,倆人對食。那太監明明是個沒根的東西,竟還色膽包天,有這劉碧玉還嫌不足,竟敢把主意打到了方錦安身上。這劉碧玉也不知怎麼想的,竟從了這太監,把人放進了方錦安寢殿。
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第二日晨起之時,章華殿宮女入內伺候,發現了渾身是血、氣絕身亡的太監與劉碧玉,以及昏迷不醒的方錦安。
事情報給李憫之時,謝岫也在。她聽了這事給驚得砸了手中杯盞。
李憫立刻便來安慰她,卻是依舊不肯去看望方錦安。
「要緊的是整頓宮闈,杜絕這種醜事再發生。孤去看看她又能怎樣,孤又不是大夫。」那時他淡漠地說。
......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謝岫猛地揪緊了衣襟。
且不說後來,只說當時,李憫這般做派,她怎就鬼迷了心竅,絲毫未曾警醒。現在想來,那副天底下最溫柔的皮囊之下,包裹的卻是一顆冷漠到極致的心啊......
目光又觸及一旁已做好的紅衣,心中猛地抽搐:這一切,全是在李憫一念之間,方錦安,她也受了那麼多苦啊......
凌波看著她模樣,不明所以然:「良娣,這衣服都做好了,可要送去章華殿?」
謝岫沉默許久:「送,做都做好了,為何不送。我的茶宴上,太子妃正該穿著這麼一身衣服出現,艷壓群芳。」
又過了六日,才到謝岫的茶宴。
謝岫嘴上說粗陋,然而到底骨子裡爭強好勝慣了,哪裡粗陋的來。
奢華上比不上之前秦緣琇的,但清雅上卻做到了十分。宴名浮雲流水,尋了六付當代名士繪製的山水屏風,高高低低錯落地擺開,置身其間便如同置身於遠山曠水之間一般。茶具用的白瓷,並不稀罕,取的是瓷白如玉,點浮雲之題。茶與茶點則是綠色,點流水之題。那茶倒也罷了,宮中什麼好茶喝不到。茶點委實好心思!從淺到深不同的綠色,晶瑩可愛,用荷葉托著,宛若露珠。
不過這點心看著清雅,吃起來,也清淡無味。方錦安不喜歡。
「真真好心思!」東宮諸女眷倒是交口稱讚。
謝岫坐於左首第一席,含笑掃過眾人。
李憫的後宮,人數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迎娶方錦安之前,他已有兩位侍妾。后依身份,一冊為婕妤,一冊為孺人。后又臨幸了兩名宮女,沒有冊封,宮人們稱為娘子。現又剛剛新進了她與秦媛修兩個良娣,正好七人,夠一席。
前世李憫後宮也是這些人,只少了一個紫蘇,此時還沒接進宮中。
今世自然該讓她提早出現。謝岫看著方錦安,眼波流淌。
方錦安穿了謝岫給做的紅衣,認真梳妝打扮,抹了胭脂水粉,人看起來精神不少。看的出來,她是在努力挺著身板,做出為謝岫撐場子的樣子。
「許久未見娘娘,娘娘今兒穿這麼一身紅色,倒是襯的氣色好了些。」孺人胡氏細聲細語地與方錦安說話。
「我少有紅色衣衫,偶爾穿穿似乎倒也不錯。」方錦安和氣地道。
秦緣琇聽了這話嬌媚地道:「殿下昨兒個還與臣妾提起過,說臣妾穿紅色想來好看。臣妾便說,這東宮中,也就太子妃娘娘配穿這大紅色了。」
這分明是恃寵而驕。謝岫心中忍不住冷笑:他是不是還在床笫之間喚你阿琇啊?!
方錦安倒絲毫不以為意的樣子:「我也覺著你穿來應該好看。」
倒是賢良大度啊。謝岫心中翻個白眼。不過細想想,方錦安在李憫的後宮面前,倒是從沒顯露過爭風吃醋什麼的。
「不過我倒是喜歡你現在身上這件。這輕紗曳地,恍若飛仙呢。」方錦安又道。
秦緣琇沒想到這樣明晃晃的挑釁,方錦安竟還肯誇讚她——真是誇讚,語氣溫柔,情意真切。不是語帶雙關,也不是違心恭維。秦緣琇聽了這話竟覺著心中美美的。
方錦安還在說:「這動起來,想必是行雲流水的好看。來,轉個圈,轉個圈!」
她聲音里有不可察覺的鉤子,勾的秦緣琇心甘情願地照著她的話去做。
「是吧,不錯吧,」方錦安輕輕鼓掌,又看向其他眾女:「飛鴻,羅羅,且為緣琇伴奏一曲,嗯,緣琇擅跳什麼舞?」
「在家中習過綠腰。」秦緣琇乖乖順著她的話道。
「好,飛鴻羅羅,你們會奏綠腰吧?」
「會的。」
......
謝岫眼睜睜地看著場中仙樂飄飄舞袖翻飛,瞬間一片和樂。
等等,發生了什麼?方錦安,方錦安剛使了什麼妖法,讓你們都乖乖聽話?謝岫驚疑回想:剛才那樣的方錦安,那個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掌控人心走向的方錦安,是她認識的那個方錦安嗎?
「太子殿下駕到!」氣氛正好之時,通傳聲響起,李憫來了。
謝岫心中一緊,下意識地看向了方錦安。
方錦安神色沒什麼變化,扶著雲見的手,慢慢站了起來。
她還沒站穩,李憫已經走了進來。
李憫原是目中含笑,一幅他最常現於人前的光風霽月模樣。
可是在看到方錦安的瞬間,他目中的笑凝固了,他手緊緊握住,似欲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可終究他沒控制住。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方錦安衣襟。
「殿下......」方錦安眼眸中滿是疑惑不解。
「今天是什麼日子,你沒有心嗎!」李憫幾乎是吼了出來。隨之他用力一扯,方錦安那件大紅錦衣被他扯落。
「什麼日子......」方錦安還想發問,而李憫已經厭惡一推,把她重重推倒。倒地時正撞著茶案,各樣精緻擺件器皿噼里啪啦帶倒一片。
「殿下息怒!」謝岫與眾女眷早已跪倒在地,有膽小的已經哭了出來。
李憫倒並不理會她們,凜然揮袖轉身離去。
謝岫忙去扶方錦安。
方錦安匍匐在地上,掙了兩下,竟是爬都爬不起來的樣子。「什麼日子,什麼日子啊?」給謝岫半抱到懷中,她喃喃自語,眼神渙散,渾身顫抖,原本強撐的一點精氣神一潰千里。
有那麼一瞬間,謝岫真的很愧疚。
可是很快,報復的暢快替代了愧疚。
李憫啊李憫,你看,她以你做夢都想見到的的模樣站到了你面前,可是你呢,你還是認不出她來啊!
一遍遍回味李憫那一推,方錦安那一驚,喧囂散盡后,謝岫埋首在被子中無聲的大笑,笑出了淚。
同一時刻,李憫立於佛前,供上三柱清香。。
「到今日,你已經離去整整四年了,阿綉。」
這兩人,一者是一富態的中年婦人,一者是一閑雲野鶴般的俊朗中年男子。兩人都是滿臉的焦慮之色,見李憶來了,男子還能按捺住性子與李憶見禮,那婦人劈頭蓋臉便問:「殿下可回來了,事情如何了?安安怎麼樣了?」
「一切順利,安安沒事。」李憶道。
兩人這才鬆了一口氣。中年婦人拍拍胸口,眼中卻是漫起了淚花:「這個不省心的死丫頭......」
這全天底下,也就這位珍媽媽敢如此說方錦安了。
她是方錦安的乳母,從方錦安剛生下來就在她身邊,一直到方錦安入宮成婚後,她受不了宮中生活身體抱恙,這才離開了她。
而另一位葛豫葛先生,亦是當年晉陽侯府的得力幕僚,在晉陽侯府歸順后,謝絕了彭朝的任命,回歸桑梓。李憶重生之後,特意去把這些晉陽舊人尋了回來。
「殿下可與君侯說了那人丁田畝令?君侯可有決斷?」葛先生亦問。
李憶搖搖頭:「說是說了,她說還需再想一想。」
「她還是捨不得那李憫對吧?!」珍媽媽顯然是個暴脾氣,立時就急了:「快讓我去見她,我一巴掌給她打清醒!」
「哎呀珍媽媽!別在殿下面前失禮!我相信君侯不會讓咱們失望的——在這關係大局的事兒上,君侯什麼時候錯過?」葛先生忙勸她。
然而珍媽媽兀自嘟囔:「怎麼沒錯過!當年聽咱們的話,嫁給小晏,如今也沒這麼多糟心事!看看人家小晏,現在已經是一國之君了,孩子都有了兩個,聽說寵他那小皇后寵的,要星星不給月亮的......」
鄰國陳朝國君傅晏,那是當年晉陽侯府眾人一致看好的佳婿人選。李憶自然知道這事兒。
可還是聽一次煩一次:就傅晏那張長的跟女人似的臉,哪裡配的上安安了!
「咳咳!行了,別提這些老黃曆了。」葛先生瞅一眼李憶,趕緊給珍媽媽截住了。又與李憶道:「上次殿下讓在下查的那事,已經辦妥了。」
「當年,君侯決意嫁於太子前,的確曾派人給他送過一封信。送信的江越,殿下應該認識的吧?是個極可靠的人。他現在在雲州任職。我已與他通了信,據他說,那封信,君侯特意囑咐要緊,故而他絲毫不敢疏忽,親自面見太子,送到了太子手上。而之後,也是親自從太子手上接過回信,轉交於君侯。他說願以性命擔保,這其中,絕對沒有出過任何差池。」
李憶聽了,半響無語。
如果當年,安安給李憫寫的信並沒有在中途被人調換,那李憫為何會不知道她就是阿綉?這說不通啊......
「那封信上寫了什麼?」他問。
「這如何能夠知曉,君侯的信,旁人如何敢拆閱。」葛先生答道。
那叫鸚鵡和謝岫說下,在安安面前打探下這事兒?李憶想。
鸚鵡是每天都要來一趟根李憶稟報方錦安情況的。可是今日卻沒有來,一直到第二日入夜才出現。
「太子殿下現下下令加強東宮防守,一概進出,嚴加盤查,故而奴今兒才瞅空出來,以後怕是出來會更難......」鸚鵡跟李憶請罪。
「他這是防太子妃呢。」李憶邊撰寫著奏章邊問:「章華殿那邊如何?」
「殿下英明,正如殿下所言,」鸚鵡答道:「章華殿那邊,太子殿下更是安排了心腹看守,等閑不許人出入,便是謝良娣往來,也受到阻攔。還有今兒陛下派人探望太子妃,太子殿下的人直接假託太子妃受驚卧床,把人給攔住沒讓見!」
這與幽禁又有何異!李憶手中的筆桿,咔嚓拗斷。
幾乎同一時刻的東宮長風殿中,李憫與太監何松也在密謀。
「殿下,今日陛下特意派人探望太子妃,顯而易見,這是對太子妃的寶物惦記上了啊。今兒雖能攔下把人打發回去了,但攔得住一時攔不住一世啊。」何松小心翼翼道:「太子妃若是果真獻出寶物,得了陛下歡心,而殿下又對太子妃這般冷淡,這怕是對殿下不利啊......」
「她不會有這個機會的。」李憫冷笑道。
「老奴勸殿下,不妨對太子妃軟和些,把那些寶物弄到手裡,親自獻於陛下,豈不是好?」何松道。
「這還用你說。實話對你說吧,她方家的好東西,老早就在孤這兒了。」李憫眼角眉梢,皆是得意。
這還是紫蘇的功勞,只與她睡了一睡,便把方氏的底兒全都兜給了他。而方氏也是愚蠢,他隨便編些事由略一提,便一股腦兒地全拿了出來......
「啊?」何松一愣: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太子這捂的倒嚴實......哦,是了,明白了,如若是真正的仙家寶物,誰不想留於自己享用?
李憫見他明了,也不說破。「眼下要緊的是鴻明。」他負手踱步:「鴻明知道孤太多事兒了,萬不能讓他說出去。」
「肅王在大理寺安排的嚴實。」何松猶豫道,覷著太子面色不虞,忙又道:「不過鴻明的老母在咱們手上,他是個孝子,定然不敢背叛殿下的。」
「唯有死人,才不會背叛。」李憫望著外面夜色,淡淡地道。
機敏的宮人們,自然察覺東宮的風向又變了。
變的對章華殿更為不利。
「以前是像冷宮,現在直接就是冷宮了!」又是一個晚上,月靈跟雲見哭訴:「看看前日殿下是怎麼對待娘娘的,哪兒有一點對正妻的尊重啊,自那時到現在,娘娘還沒從床上起過身,人怕是徹底垮掉了吧......咱們這兒是一點前途都沒有了,姑姑,咱們怎麼辦啊,我不想就這樣過一輩子啊!」
「怎麼辦,我看你很有辦法啊,整天往皇孫跟前湊,對著他奶媽一口一個夫人那個甜的來,」雲見閑閑道:「想來很快就能拔到皇孫跟前了吧?先恭賀你了!」
「我也不想的!」月靈急急道:「那皇孫,還有他那幫奶媽,哪個是好伺候的?說句良心話,還是咱們娘娘寬厚溫和的——唉,殿下怎麼就看不到她的好呢......」
「虧你還知道!」雲見起身:「我去看看娘娘。你去不去?」
「啊,皇孫似乎又哭鬧起來了......」月靈尷尬道。
雲見輕曬一聲,自去太子妃寢殿。
寢殿之中空空蕩蕩沒一個人影,那張碩大的床上也是。雲見嚇了一跳,快走兩步轉個頭才看見,原來太子妃坐在妝台前,自個兒梳妝呢。
這倒稀罕。雲見想著,忙過去伺候:「娘娘怎起來了,身子可好些了?」
方錦安點點頭,往梳好的髮髻上側插一支流蘇。晶瑩剔透的白玉珠子,結成長長的三束,直垂到她肩膀上。也唯有她這樣的神仙一般的品貌才配。雲見心中暗嘆。
「煥兒怎又哭了?殿下沒在陪他?」方錦安問。
「是,殿下還沒回宮。」雲見答道。
方錦安聞言抬頭看看外面天色:天已經足夠黑了。
她打開妝台的一個屜子,從裡面取出數個戒指,往手上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