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水蜜桃

「你想和我說什麼？」阿原靜靜看著我,「你啰里啰嗦這麼久，是要跟我告白？還是怕告白之後被我拒絕？」

我：「.......」

「別擔心,我會先考慮一下,你還是有希望的。」

美騷年端著架子，很快接到了我的兩枚白眼。「不是這事情。」

「那是什麼？」阿原把胳膊收起來,無所謂道,「一般說找我有事的女生,都是來跟我告白的」。

「......」我愣是給噎了一下,沒好氣道，「原野，我是來勸你別打架，尤其別和我們學校的男生打架,行嗎？」

「.......」阿原有點驚訝，「你....什麼意思？我為什麼要和他們打架？」

我怕你被打殘。我在心裡默默念了一遍，然後保持微笑,「不為什麼，就是別打架，算我求你。」

「你是我什麼人？還管我打不打架？你會不會管的太寬了？」

阿原嘴角微牽，擺出相當高傲自負的姿態。

我又給噎了一下,覺得小孩兒要是在叛逆期，其實比較難應付,順著毛他都未必肯聽你的。於是我盡量放低姿態,試著同他商量,「原野,我承認有些事情用武力解決會省心，但我喜歡不打架的人。我更看重有能力和平處理矛盾和問題的男生，我看重男生努力，上進，踏實，而不是為什麼膚淺的情感爭風吃醋。我這樣說你明白嗎？」

阿原臉色微僵，似有尷尬，「我不明白。蘇珊你到底要說什麼啊？你繞這麼半天，是在委婉地向我告白嗎？」

「你經常和別人打架嗎？」我無奈了，「如果你不打架，我再考慮要不要跟你告白。我蘇珊和你一樣，都是驕傲的人。」

「你這是什麼邏輯？」我能看出阿原有點不高興，他的口氣都沒剛才那麼軟了，「那要是別人找茬挑釁呢？難道他們打我的左臉，我還要伸出右臉給他們打？」

「......」

我被他問住了。我仔細回憶了一下曾經和阿原的同學以及我的同學吃飯的場景，那場鬥毆貌似是阿原他們先挑起來的。

「你怎麼不說話？」阿原見我不語，開口問道。

「我不知道說什麼，我來找你，心心念念就是一件事情，就覺得你會因為打架得不償失。」我輕輕嘆了口氣，「話說，你要是不聽勸，我也沒辦法。誰能輕易改變命運呢？也許做再多的努力，都是枉然。」

「我可不可以把你的話理解為，你喜歡我，所以擔心我打架。」阿原不死心，追問我。

我想找塊豆腐撞在上面：這孩子可真是，非揪著我是不是喜歡他這點不放。原校草是不是被愛妄想症？可他也不缺別人愛他啊！

我能說不喜歡他嗎？好像...不能。我能說喜歡他嗎？好像也不能。

尼瑪，關鍵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啊，黃瓜都快沒了，喜不喜歡有個卵用！

「咳，你可以把我的話理解為，如果你不打架，我們還是好朋友。」我最終擦了嘴，起身拿包，「好了，我要說的已經說完，聽不聽在你，我儘力了。」

「等一下，我還沒吃飯。我陪著你吃了大半天，你拍屁股走人，怎麼這麼沒素質。」阿原強烈地表示了他的不滿。

「你不打架，尤其是不和我們學校的男生打架，我陪你吃這頓飯。」我重新坐下來，跟他交涉。

「那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如果你不喜歡我，為什麼要在乎我打不打架，你喜歡我說出來不就好了？吞吞/吐吐幹什麼？你難道不知，追男生要有誠意？你得先表白，人家答應你了，在你們交往之後，有什麼看對方不順眼的，作為女朋友，你才有資格和他討價還價，......懂嗎？」

「......」

阿原陪我吃麻辣燙，我陪阿原吃小炒菜，在這個過程中，繞來繞去，我勸阿原不要打架，阿原非得讓我跟他表白。我們倆個就跟智障一樣。

其實我說喜歡他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我喜歡他，可我的喜歡也只是流於表面而且經不起考驗，十幾年如一日。像小原原這樣長情的人我喜歡不起。代價太大了，萬一把這一輩子搭進去，我的重生還有什麼意義？！有什麼意義？！有什麼意義？！

可是我真的希望他不要去打架，如果我勸不了他，我的良心會疼。

這頓飯一直吃到了傍晚，所以我連晚飯都省了。而我對阿原的勸告收效甚微。

從小菜館里出來，我跟阿原說，「我實在說不動了，你好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吧。」

「你要走了？」阿原問我。

「是啊，天晚了嘛，明天早上有排球賽，我得養精蓄銳。」我捂著手打飽嗝，我今天吃了好幾頓飯。

「你說的我會考慮一下，明天....給你答覆吧。」

政法大學後門這條街上人來人往，其中就有交大和醫科大的學生，阿原的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被人聽見了，難免引起議論。比如，他們會說，你看交大校花追醫科大校草不是空穴來風，再比如交大校花在醫科大校草這兒會碰釘子等等等等。

我被阿原弄得徹底沒脾氣，失了耐心，所以敷衍他說，「小原同學，我不一定會喜歡不打架的，但是，我特別討厭打架滋事的男生，我不會給這樣的人一丁點機會。」

「誰要你給機會？」

他皺著眉，表情卻有點失落。

「走了！」

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轉身走人。我沒有回頭，我大概傷了美少年的自尊，不過沒關係。反正我也是為他好。

第二天上午排球賽打的有些艱難，因為我沒有休息好，也沒有發揮出眾所周知的水平，所以最後險勝。

還好贏了。不然我會比較內疚。

比賽結束以後，大家歡呼了一陣，繫上學生會主席副主席等一系列幹部組織我們打排球的功臣吃飯，就吃學校附近火鍋店的火鍋。已經到中午了，大家都沒來得及回宿舍，簡單收拾一下，統一往吃飯的地方走。

我有心事，遂落在了吃飯群眾的後面，隱隱覺得胳膊疼，擼起袖子一看，靠近手腕的地方全部都腫了。

「呀，蘇珊，你為組織犧牲良多啊。」團學幹部阿周跟我一樣落在了大部隊的後面，他靠近我，托著我的手腕大呼小叫。「我去買個藥膏給你擦一下吧。」

他之所以這麼誇張，是因為他在追我。尤其是知道我前天和阿狄分手以後，對我施以簡訊狂轟亂炸。這個阿周就是那個和阿原打架被打折一條胳膊的阿周。呃，說起來，他們宿舍每個人都追過我。

我忙說不用不用，年輕身體好，過兩天就恢復了嘛，阿周熱情地招架不住，我準備繼續推辭，耳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音，「蘇珊，這個給你用。」

我回頭，阿原就站在我身後，拿著一管活血化瘀的膏藥，看起來有點忐忑。

「謝謝，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從阿原手裡接過藥膏，跟他道了謝，阿周就站在旁邊，臉色很不好看。

阿原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準確的說，他忽略了除我以外交大排球場上其他幾個人的存在。他對我說，「蘇珊，你昨天說的事情，我考慮了一下，現在給你答覆：我答應你。」

全場嘩然。除了我，所有的人都猜測著自以為是的真相。

尤其阿周，他倔脾氣上來，沖著阿原咋咋呼呼叫囂，「小子喂！你特么哪兒冒出來的蔥！」

我們西城交大這樣的理工科學校，自來就是女生物以稀為貴，所以交大男生找對象，都是秉著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及從外人田裡挖肥水的原則，我作為品學兼優的校花引眾矚目理所當然，阿周脾氣又差，當場就和阿原杠上了。

阿原不示弱，端出個高冷范兒，睥睨著眼前的一切，「笑話！你算哪根蔥？敢跟我叫板？」

阿周上去就給阿原一拳，阿原準備還手的時候，看了我一眼，一下子站著不動了。然後，阿周趁他不防備，又給他一腳。

沒有主場優勢，阿原挨了揍，不吭聲，窩在地上護著腦袋，任由阿周拳打腳踢。

我的老天爺！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我驚慌無措，想衝過去想護著阿原，被阿周凌厲的拳腳彈開了。我高喊別打了別打了會出人命的結果也沒人搭理我。周圍有幾個男生光動嘴皮子，勸阿周別招惹黑社會，阿周火氣大，非說他不怕，打的就是這種人渣。

阿周真是.....圖樣圖森破啊。

可是.....為什麼他們幾個男生不拉架？難道......仇恨由來已久？？？

此時此刻，男生的世界我不懂。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怎麼可能看著阿原被人欺負，當場熱血上頭，大吼一聲，撿起剛才不知道誰扔在地上的羽毛球拍重重一拍子砸在阿周的胳膊上，阿周嗷的一聲，鬆開了。「蘇珊你瘋了？！我胳膊都快給你打折了！」

「你腦子抽了嗎？你不是團學幹部嗎？你打什麼架呀！」我一邊氣的發抖，一邊又給了他快要打折的胳膊一拍子。

阿周又嗷的一嗓子，這下不折也得折了。

我感覺我就跟吃了菠菜的水手一樣，力大無窮。

「蘇珊！他是個什麼東西？！跑交大來耀武揚威，蘇珊，你別不知好歹，我這麼做還不是因為喜歡你！」阿周托著他的胳膊，冷汗如流地看著我。

我心情差到原地爆炸，照著阿周劈頭蓋臉一頓批，「你個大傻缺！他要是有個好歹，你一輩子都還不清！」

「蘇珊你別被他騙了！這傻叉上周指使一幫黑社會跑來威脅我，叫我們都離你遠一點，別勾搭有夫之婦，他就是有病！」

「閉嘴吧你！」

我儼然是女漢子做派，說實話，我兩輩子都沒這麼兇狠過，這並不是我固有畫風。

阿周大概都被我唬住了，不再反駁。幾個男生陪著阿周去校醫院，四周瞬間安靜下來，我手心冒汗，坐倒在地上，看見阿原被揍得鼻青臉腫，蜷著身子，雙手在腹部以下護著，心裡咯噔一下，整個人都不好了。

「蘇珊，別理這種人渣，快去吃慶功飯吧。」

遠處有人喊我。

我肯定是不會去了。

四下無人，我將手放在阿原的肩膀上，說，「原野，請你務必堅持一下，我陪著你去醫院。」

阿原艱難的搖搖頭。

「你哪兒不舒服？」問他的時候，我聲音都在顫抖，上手一摸，我的眼淚都忍不住流出來了。

「珊珊，.....我...那個....那個地方.....疼.....」

哎喲我的心肝脾肺腎吶，我聽見他說疼，我都覺得疼！

「你挺住啊！我現在就打120。」

我又抹一把眼淚，阿原正處在他最脆弱的時候，所以我必須要堅強。我拿起手機，開始撥電話，被阿原一把扯住。

「沒用的，別打了。」

「胡說什麼呢，咱得趕緊治，晚了就來不及了！」

我才不會聽他的，撥通120，說明了情況和地點。然後就在惶惶不安中等待著。

「蘇珊，......我感覺我......快.....不行了。」

我看見阿原紅腫淤青的臉上露出溫暖豁達的笑容，這樣的表情，我也只在很多年以後才見過，此時此刻，卻總覺得他一副大勢已去的感覺，於是我心裡越發地悲傷。

大操場上起了風，我把運動衣脫下來裹在阿原身上，緩緩地把他扶起來，讓他的腦袋靠在我的懷裡，然後一邊擦眼淚，一邊說：原野對不起。

「我被打了，你很傷心？」阿原伸出雙手，攔住我的腰。

「是啊，我很傷心。」我直接開哭，我這兩輩子就從來沒像今天這樣脆弱過，也從來沒這麼挫敗過，這就叫無力回天啊。

「別傷心了，」阿原緩緩說。「不讓我打架，你倒跟人家掄拳頭。一臉兇相，你剛剛都嚇著我了。」

「我......」我有口說不出，其實每個人身體里都有暴/戾因子，只是不到最後的時刻，是不會被激發出來的，可眼下哪裡是討論我打架不打架的時候呢，我腸子都悔青了，「原野，我.....是我害了你。」

「你在自責？」阿原淡淡一笑，順便替我擦了擦眼淚，「我不怪你，別難過。」

「我不殺伯仍，伯仍因我而死。我那麼努力想要改變你的命運，可是到頭來.......。」

「我肯定不會死。」阿原說，「你不需要內疚，你只需要說喜歡我就行。」

我：「.......」

「你這麼緊張我，還說不喜歡我？」阿原心情似乎很好，「你喜歡我為什麼不說呢？我真想不明白。」

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在糾結這個問題，我只好說，「那你明明喜歡我，不也裝的很清高？」

其實我們都是倔強的人，而我，當局者迷，更是蠢到家了：我喜歡他他纏我，我不喜歡他他照樣纏著我，那麼，說一句喜歡難道會死么？

「我覺得你應該先喜歡我。然後我再喜歡你。」阿原見我遲疑，跟我討價還價。

「好吧，我先喜歡你。」

我對阿原的不依不饒選擇投降。唉......

「這就對了，既然你喜歡我，那我接受你的喜歡，同意你做我的女朋友。」

阿原突然笑了，笑的很燦爛。不得不說，他雖然頂著兩隻熊貓眼，流著鼻血，臉都腫了半邊，可還是很好看。原校草名不虛傳，魅力源於自信，寵辱不驚，而我恰恰欣賞他這一點。

「好吧，我的現任男朋友原野同學，」我長長嘆口氣，哭喪著臉說，「咱們做好準備，先去醫院看好你的黃瓜吧，不然我....喜歡你什麼呢。」

「唉，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阿原起身抱住我。「算了，我不跟你計較，坦白告訴你，我黃瓜好著呢。所以別傷心了，我真心見不得你難過。」

「.......！」

這怎麼可能，都疼成那樣了！原野同學的豁達可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啊！

阿原摸摸我的臉，笑道，「你這麼吃驚幹什麼？不信嗎？不信可以驗啊，走，我們找個地方給你驗。」

「.......？」

我有些不明白，也驚訝於他的直截了當。阿原是個聰明人，他顯然知道我所謂的黃瓜代表著什麼意思。而在這之前我哪有心思探究這個，當時萬念俱灰，只剩無盡的惋惜。

「珊珊，我最心愛的寶貝，」阿原抱住我，低下頭將下巴搭在我肩上，輕輕拍著我的後背，安慰道，「我真沒事，本來還想看你為我繼續傷心，可我不忍心了。」

我：「......」

阿原沖我笑，那種笑容所帶來的熟悉感撲面而來。「珊珊，你當真以為，就你一個人回到了十九歲么？」

「.......！」

暖陽高掛，天空湛藍，初夏的暖風拂過寧靜的校園，帶來丁香花的氣息，輕柔混著芬芳纏纏綿綿，無限蔓延。排球場上空蕩蕩的，只剩兩個智障，面對面坐在地上，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半晌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