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紅衣紅線(四)

24.紅衣紅線(四)

?「為何不合適?」花滿樓淡淡地道。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大家都以為花滿樓和上一任天生樓樓主之間有無法化解的仇恨,又怎麼會和這一任的樓主成為朋友呢?

花滿樓也知道眾人的疑惑,搖頭微笑:「小方並不是李解鞍。」

李尋歡也笑了,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讚賞的笑容。他道:「既然如此,花公子,不若你也一起吧,李園雖小,但還住得下幾個人。」

「李前輩一定也不嫌棄我吧?」陸小鳳道。

「四條眉毛的陸小鳳,當然是歡迎之至。」

葉開道:「師父,還是先別閑聊了,外面有人來了!」

李尋歡一點頭,幾人迅速地跑了出去。一路上已經有好幾個倒下去的人影,方侵竹暗道這大概是他師父的傑作。剛一出地牢的門,李尋歡手指一揮,門外的兩個人便應聲倒地。

出了罰惡廳,卻見廳前已經站滿了人。為首的是齊智和百曉生。齊智看到李尋歡,又看到葉開背著方侵竹,面上滿是憂色:「李大俠,你今日要置武林公義與不顧了嗎?」

李尋歡道:「我帶我的徒兒出去療傷,這與武林公義有什麼關係?」

齊智道:「可是你明明知道他是天生樓的樓主!」

「齊二莊主的意思,是在下管教不當?」

齊智本欲讓李尋歡回心轉意,把方侵竹交出來,卻聽有人說道:「怕什麼!李尋歡不過是一個癆鬼,他今日若不把人留下來,也休想走出這個大廳!」

李尋歡看向說話的人,那人卻是嚇得在人群中一縮,旋即又梗著脖子,貌似在說你能把我怎地!

李尋歡的手中多了一柄飛刀,明亮的飛刀。

人群霎時向後退去數步。忽然,李尋歡又咳嗽了起來。他手捂著嘴,咳得一聲比一聲厲害。

原先叫囂的人立刻膽子大了起來:「大夥一起上!小李飛刀再厲害,我們人多,他們能把我們怎麼樣!」

也有人悄悄道:「我們為什麼要上?」他們所對峙的一群人,可都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啊!

「廢話,當然是為了天生樓樓主,為武林除害!」「……哦。」「那個天生樓樓主的武功那麼厲害,連李解鞍都不是他對手,留他活著,武林正道還有活路嗎?」「對啊!這個大魔頭一定要除掉!」

眼看群情激憤,葉開搖了搖頭。

「師父,退隱才幾年光景,怎麼重出江湖,就沒幾個人記得你老人家了?」

李尋歡掏出一塊潔白的絲帕擦了擦嘴角:「別說為師,你這個徒弟又怎樣?」

人群中又有人說道:「那個背著大魔頭的人是誰?」

「不知道!總之肯定不是好人!」「對!」

葉開嘆了口氣。陸小鳳道:「兩位,不要再玩了,再玩下去這群瘋子真會打過來的!」不是說打不過,背著人畢竟有點不方便!再說,這樣打起來,好像正好如了某人的意,比如在人群中挑撥離間,恨不得拿出筆來狂書一頓的百曉生。

李尋歡道:「陸公子,聽說你的輕功很不錯。」

陸小鳳暗暗咋舌,他可不敢在李尋歡面前託大:「前輩過獎了,也就是差不多的水平吧。」

李尋歡微微一笑,手中飛刀如夢般劃破長空,他背著雙手,腳步凌雲而起,踏上飛刀,旋即已經飛出了很遠!

眾人竟是呆了!

「剛剛誰說人多不怕的?」葉開的指間忽然多出幾柄飛刀。

人群中忽然有人驚呼起來:「他是葉開!」

葉開手指一揚,那些人嚇得往後一躲。「哈哈哈!」他卻是大笑三聲,一點不落地跟在他師父的身後,轉眼便奔出很遠。

陸小鳳和花滿樓立刻跟了上去。

能緊緊墜在李尋歡身後很不容易。李尋歡背著手在屋頂上疾馳,聽到身後他徒弟的氣息。背著一個人呼吸尚且不凌/亂,李尋歡暗暗點頭。這時,一個人追上了葉開,卻是陸小鳳。陸小鳳笑道:「葉開,你還背得動么?要不然我來!」

葉開朝他扮了個鬼臉,又向前衝去。花滿樓始終跟在他們的身後。

轉眼間李尋歡便不見了蹤影。

陸小鳳心中驚訝無比。他原以為自己的輕功已經很了得,江湖中能比他更高明的不出兩個,卻沒想到前輩畢竟是前輩,自己這下真的是有些自傲了。

而葉開雖然背著一個人,身形卻甚是靈活,在開封城的屋頂上騰挪跳躍,宛若驚鴻,一點也不費力。

過了許久,他們才落進一個院子里。院子很小巧,布置得十分别致,假山流水,桃花盛放。李尋歡已經坐在廊下飲酒。

看到他們下來,李尋歡問葉開:「可有人追上?」葉開搖了搖頭,放下方侵竹:「那些人自然跟不上,不過這兩個倒是跟得很緊。」

陸小鳳氣喘吁吁地走過來坐下,提起旁邊的一壇酒,仰頭就喝了起來。

「好酒!」

花滿樓站在桃花樹下,拱手道:「打擾前輩了。」李尋歡含笑點頭。

木質走廊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一個輕羅紗衣的少女端著茶盤走了過來。那少女明眸皓齒,額間一抹桃花花鈿,煞是可愛動人。少女跪坐下來,輕輕把茶放在走廊上,便起身告辭了。

「她叫枕山,如果我不在,有什麼需要可以告訴她。」李尋歡道。

葉開卻笑了笑:「我奉勸你們不要輕易找她,這丫頭除了師父的話,可是誰的話也不聽。」

幾個人像有默契似的,都避而不談天生樓樓主的事。方侵竹卻是一臉冷汗,剛才他痛得厲害,但是在師兄背上,硬忍著沒有出聲,此時方才敢長長出一口氣,沒想到這口氣沒出出來,人卻暈了過去。

「小方!」花滿樓聽他呼吸不對,正好趕過來攬住了他。

方侵竹再次醒來時,是在一張舒適的床/上。他睜開眼睛,就看到床前坐著花滿樓。

「已經換了葯,你放心,沒什麼大礙。」花滿樓道。

「陸小鳳他們呢?」方侵竹臉色蒼白,但仍忍不住問。他心中有太多疑問,很想一下子就弄清楚。

「李前輩在前廳招待他。」花滿樓摸了摸被子:「你有事和我說也是一樣的。」

方侵竹竟忽然覺得花滿樓是不是有些無錯?他坐在那兒,腰身挺直,但手卻不知該怎麼放似的,一隻手緊握著,另一隻手摸著光滑的背面。

他在想什麼?

方侵竹問:「花滿樓,你是不是還在討厭我?」

花滿樓一怔,臉上顯出一絲苦澀,旋即消失:「沒有。」

「那……我怎麼覺得你有些不自在?」

花滿樓想了想,道:「我怕你討厭我。」

「什麼?」方侵竹的心漏了一拍。

「之前我誤會你是李解鞍,對你很不好。」花滿樓垂下眼來。雖然他的眼中並無神采,但是此時卻讓人覺得他微微顫動的睫毛都泄露了自己不安的心意。

「我沒有!」方侵竹立刻表白心意:「難道還有誰明明懷疑一個人是壞人,還要和他去交朋友嗎?」

花滿樓微微抬起頭來:「小方,你不好奇原因嗎?」

方侵竹在枕頭上搖了搖頭:「我可以猜到。因為李解鞍做了手腳嗎?」

花滿樓嘆了口氣:「在知道你是天生樓樓主之後,這個疑惑也解開了。李解鞍一開始便把這一點算進去,他假裝成你來接近我……我看不見,便會過度依賴自己的感覺。還好沒有做下什麼錯事。」

方侵竹握住花滿樓的手,他覺得很心疼:「你不要自責了,一切都是那個混蛋的錯。」

花滿樓微微笑了。方侵竹不禁有些發怔。

花滿樓卻全無所覺一般。他像是放下心中一塊石頭,握住方侵竹的手腕,把了一會脈道:「李大俠說你的傷已無大礙。這座院子僻靜,就不再請醫生進來了,平日里讓我看看就可以。你說,他是不是一開始就覺得我會跟過來?」他把方侵竹的手重新放進被子里。

方侵竹滿臉通紅,明明知道對方看不見,還是忍不住把臉藏起來:「不知道。」

花滿樓道:「你是要在床/上吃,還是我扶你出去,和大家一起吃?」

方侵竹想,再和花滿樓呆下去估計自己會變成紅燒小方,不如出去透透氣。況且他還沒怎麼和他的師父師兄交流過。

花滿樓卻忽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方侵竹嚇了一跳,卻是連躲也來不及。

他心裡正在想完蛋了花滿樓肯定又要嫌棄他了的時候,花滿樓卻笑了。

方侵竹把那隻手拿下來,道:「你笑什麼?」

花滿樓道:「螢草姑娘說你的武功練得邪辟,怕是容易被人招惹,連陸小鳳也嚇得躲出去幾天。」

方侵竹連忙道:「他想多了!誰會對光頭又沒眉毛的傢伙有意思!」

花滿樓挑了挑眉:「我卻看不到,陸小鳳還不是以前的陸小鳳?」

「他現在可滑稽了!」

花滿樓還是笑著,拍了拍被子:「那時候我在想,幸好,沈公子不在。」

「為什麼?」

「……你不會被他拐跑嗎?」

「……他是我哥!」

花滿樓卻有些不以為然。方侵竹知他誤會了,連忙解釋:「沈大哥真的只是大哥,我們沒有別的!」

「那幅畫呢?」

「哪幅?」方侵竹說完,旋即想起來,這都是春山樵造的孽啊!「那個沒有別的意思!那只是……」

花滿樓的臉上現出落寞的表情,許久不說話。

方侵竹探起頭來看他,又戳了戳他的手背:「花滿樓,我不是那樣的人……」

花滿樓道:「你為何一口回絕百曉生?是因為我……不堪入畫嗎?」

方侵竹簡直想哭。他抓/住花滿樓的衣袖,連連搖頭,卻連話都說不出來。後來才反應過來花滿樓未必看得見,連忙道:「那是怕你生氣!」

「為何要生氣?我似乎沒有拒絕過。」

「……」

方侵竹只是覺得,男神的世界他不懂!

花滿樓噗嗤笑了起來。他把方侵竹拉起來:「從來沒有人說過要為我畫畫,可能大家顧忌我的眼睛吧,所以,讓江湖第一畫師春山樵畫一下,又不會怎樣?」

「我現在就可以畫。」方侵竹氣鼓鼓地道。

花滿樓搖了搖頭:「先吃飯。」

方侵竹任由花滿樓給他穿衣服,神識內聯入系統,查找了一下他春山樵身份下的任務。不知為何,他和花滿樓之間的相熟度突然變成了四星。

也就是說,要為花滿樓完成畫作,還需要一顆星星的相熟度才可以。

方侵竹內心涌/出一股奇怪的心理。他覺得和花滿樓不熟的時候也挺美好的,男神可遠觀,近距離接觸總覺得有點玩不過。比如說今晚,花滿樓對他說了那麼多,他都有點飄飄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生怕第二天,花滿樓又變成那個冷淡的花滿樓。

「想什麼呢?」花滿樓穿好衣服,在他的額頭一彈。

方侵竹揉了揉額頭,沒說什麼。

因為方侵竹有傷在身,兩個人走得很慢,來到大廳時,正巧看到枕山在點燈。大廳里瀰漫著一股酒味。李尋歡、陸小鳳和葉開的面前已經有不少酒罈子。此時,他們三個人正在比賽,而比賽內容則是陸小鳳的獨門絕技:躺著喝酒!

枕山很是嫌棄地看了眼陸小鳳,大概覺得這個眉毛長錯方位的人把主人都帶偏了!

不過,古龍世界的酒鬼聚到一起,除了喝酒,還能做什麼?

葉開忽地扔過一壇酒。花滿樓伸手接住。葉開問:「花滿樓,能喝嗎?」

花滿樓解下酒封:「尚能飲上幾杯。」

葉開笑了:「一般這樣說的人,都是很能喝的。花七童,快過來,今日定不放過你!」

方侵竹傻傻地站在那兒,最後只能隨便找了個椅子,想要坐下來。枕山拿了蒲團和靠墊:「主人說你剛剛受過傷,不宜飲酒。」

「嗯,我不喝。」

然後他只好一邊喝雞湯,一邊看他們拼酒。

「徒兒,過來。」李尋歡醉眼朦朧地招手。

「你可知道,為師為什麼要救你出來?」李尋歡問。

方侵竹搖了搖頭。難道不是因為他是徒弟嗎?

李尋歡的指間忽然多出一柄飛刀。飛刀在燈光下閃著朦朧的寒光。這本是一柄普通的飛刀,可是到了李尋歡手裡,就似乎有了奇異的魔力。

飛刀出手。

一抹刀光飛向桃花。飄落的花瓣從刀身上擦過,刀光如夢似幻。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就像刀在我的手裡,針在你的身上。那些江湖人便如禿鷲聞到死屍,又怎會放手呢?」

李尋歡似乎想起往事,眼神無限蒼涼。他轉而神色凝重,對方侵竹道:「我要廢掉你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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