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錦瑟和鳴(一)
?回去總比來時要快些。
在鈴鐺的帶領下穿過山林,不需半個時辰就到了江邊。花家的船還好好地停泊在那兒,花季正在船頭焦急地張望。
一行人上了船,進了船艙,方侵竹看見那一群赤腳少女已經在船中。見到他們回來,少女們盈盈下拜,感激不已。她們早已得到了很好的照顧,不過花滿樓還是吩咐花季,一定要把她們一個個安全送回家。
鈴鐺有些落寞地走到船頭,小方看到陸小鳳追了出去。不一會,本來在拭淚的鈴鐺就笑了起來。
花滿樓握了握小方的手。現在他們已經不需要語言,只要通過小小的動作,便能感知對方的心情,這心情往往是溫暖而旖旎的。
方侵竹回握了一下,發現他們彼此間的小動作都落進了坐在對面的沈浪的眼中。不過沈浪只是微微一笑,舉起茶杯喝茶。
晚上,小方和花滿樓在船艙內休息了一會,便告訴花滿樓他要出去一會。花滿樓沒有追問。
小方走過幾個房間,來到斜對面的沈浪房前。他正要敲門,卻聽沈浪在裡面道:「小方,門沒有關。」
進去的時候,沈浪正在擦腳。他沒再穿鞋襪,盤腿坐在床/上,望著小方笑。
小方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了頭在桌邊坐下,捉摸著怎麼和沈浪說他和花滿樓的關係。
沈浪打定了注意要等下方先開口。
小方沉吟半晌,他覺得自己大哥不是兜不住事的人,便望著沈浪的眼睛,直白地道:「我和花滿樓在一起了。」
小方雖然做出一副冷靜的模樣,但是心跳快得很,他第一次「出櫃」,把他和花滿樓的關係講得這麼明白,不緊張是假的。可是這緊張,倒不是怕被人鄙視嫌棄,更是把感情宣之於口的羞澀。
他和花滿樓在一起,說什麼話都不要緊,不好意思了還能躲進對方懷裡,嬌嗔痴貪在情人那兒自然是另一番美妙滋味,只是對著親人一般的大哥,說這些話自然和對花滿樓不同。
他努力綳著一張臉,說「在一起」,倒像是講他們反目成仇一般。沈浪仍舊只是笑,這笑容雲淡風輕,卻又有一番調侃。
小方終於撐不住,趴在桌子上,把臉埋在手臂中:「大哥,你倒是說句話啊。」
沈浪撐著頭道:「說什麼?恭喜恭喜?要大哥包個紅包給你嗎?……不對,應該包給花滿樓才對。」
「大哥!」小方撐不住,吼了省。
沈浪更加笑了起來。等他終於笑夠了,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紅包你既然不要,那我就省了一筆。」他懶懶散散地坐在床/上,斜眼瞅著小方:「不過我真沒想到,方弟你竟然和花滿樓在一起了。」
「這有什麼想不到?」小方有些好奇。雖然絕大多數人可能都想不到,不過他覺得沈浪自然不是絕大多數人,這種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人,應該不會大驚小怪才對。
「總覺得花滿樓……對什麼都很好,不過,起初看來,對你不是太好。」
「那是誤會。」小方道:「他以為我是李解鞍易容的。」
「嗯。」沈浪不置可否地答應了一聲:「不過你確實是天生樓樓主,這個可沒有改變。」
「但我失憶了,之前的事一點也不記得,而現在也沒有做對不起良心的事。」
沈浪點點頭:「小弟,你要記得今天的話。無論何時,只要不做愧對良心的事,你就應該堂堂正正,頂天立地。」
小方不解,沈浪這話有些大了,什麼意思?不過他看沈浪神色嚴肅,立刻道:「我知道了,大哥。」
沈浪嘆了口氣:「兩個人在一起,難免會有紛爭,即使是你和花滿樓,說不定也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大哥只是提醒你,無論何時,不要委屈了自己。」
小方一笑:「大哥,你怎麼不讓我讓著些?」
沈浪道:「你是我小弟,要讓,自然得花滿樓讓……」
小方大笑:「不愧是我大哥!」
沈浪道:「我這娘家人做得可好?」
小方正樂不可支,又覺得哪裡有些怪,仔細一想才明白:「怎麼就是娘家人了!」這可不是把他給定性了么?
沈浪只是拿眼斜他,小方梗著脖子討要說法,沈浪嘆道:「不是大哥不支持你,只是怕你付不起彩禮錢……」
小方一聽,想想如果是自己「娶」花滿樓,想想花家的富可敵國,再想想自己的居無定所,立刻道:「對,大哥英明。」
沈浪笑著搖了搖頭,很想摸一把小方的腦袋,不過距離有點遠……他大手一揮:「去吧,順便把洗腳水給倒了。」
「好嘞!」
小方樂呵呵地端著水出了門。他慶幸剛才和沈浪的一席談話,讓他覺得在這個世界,自己還有像親人一樣的人,不是那麼孤獨。
回到屋內,看到陸小鳳正在和花滿樓說話。見他進來,兩人都頓了一下。小方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不過兩個人的神色都很鄭重。陸小鳳打了個哈欠,道:「好幾天沒有睡好覺了,我走啦,你們也好好休息。」他出門前,手還拍了拍小方的肩膀。
小方望著他離開,在桌邊坐下:「你們在聊什麼?」
花滿樓倒了杯水,推了過來:「沒什麼。」小方沒有再問,花滿樓不說自然有不說的道理。他喝了口水,放下茶杯,伸了個懶腰。連日奔波,此時確實覺得有些腰酸背痛,需要好好睡一覺了。
小方和花滿樓早已洗漱過。小方起身,脫了外衣,把衣服搭在衣架上,散開頭髮,拿掉髮帶和簪子,隨手就放在桌上。他坐到床邊,脫掉鞋襪,鑽進被子里。這個時節,雖然白日里溫度高,但是晚上再加上江風一吹,還是有些冷的。小方自覺往裡面躺好,裹緊被子,眨著眼睛問:「花滿樓,你不睡么?」
他和花滿樓自確定關係以來,雖然親密的事也做過一切,但同床共枕的經驗卻很少。細細一想,大部分時間都是小方自己有狀況,為數不多的場合還有花滿樓有狀況。之前他受傷,最常見的場景就是睡前花滿樓做在桌邊等他睡著,醒來花滿樓坐在床前。
小方雖然問花滿樓睡不睡,但覺得花滿樓十有八/九會讓他先睡,自己再看會書。不過,讓小方驚訝的是,他剛問完,花滿樓竟然頓了一下,然後放下書,起身開始脫衣服。
花滿樓和小方的穿衣風格頗為不同。小方以行動方便為主,顏色以淡青色淡綠色為主,窄袖束腰。花滿樓本質上來說是個富貴閑人,又是個翩翩公子,花家向來沒有苛待子弟的作風,所以他的衣服往往寬袍大袖,賞心悅目,做工精緻,把一個公子哥兒的氣質完美地烘托出來。
況且花滿樓膚色極白,若穿上這身衣服,手持摺扇,盈盈淺笑,效果拔群。
因為衣服較寬,平時不顯身材,此時件件外衣一脫,露出系著衣帶的裡衣,脊背挺直,窄腰隱隱若現。
小方欣賞了好大一會的「脫衣秀」,越來越燥熱,趕緊掀開被子試圖降一降體溫。花滿樓走過來,在床邊坐下脫鞋。小方趕緊盯著帳頂,目不斜視,祭出屬羊大/法: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可是這種程度根本分散不了注意力,他清晰地感覺到花滿樓掀開被子,坐進被窩,然後扯平被子,躺了進去。
可惡的大長/腿,進被窩的時候還不小心蹭著了自己!
小方趕緊往裡讓了讓,整個人都貼在床沿上。他半個身子都沒有蓋被子,無語淚先流:作孽啊!
花滿樓睡下去之後極是安靜。小方難受得很,只能硬忍著。他想,要是讓花滿樓知道自己的不良反應,可就丟臉丟大發了,這在對方眼裡,是不是思想不純潔啊!雖然他們在鐵塔里互相幫助過,但,那是在特殊情境中,宛如孤島,與世隔絕,人的行為是會偏離常規的。可是現在他們又回到了現實,按花滿樓的道德準則,應該是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吧!情人間的一切行為,在沒有過明路之前,絕對是「發乎情,止乎禮」!
同床共枕,小方被花滿樓的氣息包裹,難過得要死,他覺得自己快忍不住了。天啊,剛剛為什麼要空口去撩!
小方正在天人交戰,忽地被子里一條腿伸了過來。花滿樓側過身,握住他的手,聲音低低的:「小方,我睡不著……」
好巧,我也睡不著!小方心中無奈地道。
兩個睡不著的人經過一番運動,出了一身汗,終於能安安穩穩地睡覺了。此時已是深夜,萬籟俱寂,只剩江水拍打這江岸,夜空星光明亮。
小方睡得極沉,第二天醒來時,竟驚訝地發現花滿樓陪他一起賴床。一睜眼就看到情人如畫的眉目,這感覺不要太好……而且以自己的認知,對方平時絕不是個賴床的人,此時側身躺著,面對自己,鼻息相聞,聽到自己醒來,嘴角還微微含笑:「怎麼不再睡一會?」
小方覺得自己簡直要升天了。一個律己的人為了自己放棄原則,讓他感覺到自己在對方心中的重要性,比什麼早安吻晚安吻來得都重要。
他精神上無比饜足,便不會再貪念一時半刻的耳鬢廝/磨,立刻精神飽滿地起床了。
小小的一件事,竟神奇地治癒了從出生以來的起床困難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