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風雪山莊(七)
?「方兄!」
方侵竹聽到耳畔的呼喚,回過神來,發現沈浪有些擔憂地望著他。原來他和系統對話的時候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副目光獃滯,傻了的模樣。
「你沒事吧?」沈浪問。
方侵竹搖了搖頭。他的手臂仍被百曉生捉著,對方氣哼哼的,看起來不會輕易罷休。
「百曉生,我有辦法還你銀子。」方侵竹手腕一轉,勁力自手腕外放。那百曉生吃不住,立刻鬆開了手。
「怎麼,你還打算動手嗎?」百曉生冷笑。
「自然不是。」方侵竹微微一笑:「還請先生寬限一些時間,至遲明天早晨就可以把錢給你。」
百曉生道:「方公子是在把人當猴耍呢。除了做梁上君子,我不信你一晚就能變出五百兩。」
方侵竹只是微笑。
百曉生見他不答,語氣和緩了些:「其實,只要你動動筆,莫說五百兩,明日我還會再奉上五百兩的銀票。」
忽然有人輕聲笑了出來。
竟是花滿樓。他道:「沒想到在下的畫像竟值這麼多銀子。方公子,不如你便畫了吧,這銀子到時候可分我一半。」
花滿樓竟也缺銀子?
不,他肯定是在說反話!
方侵竹看著溫潤而笑的花滿樓,竟覺得有些害怕,連忙道:「不不不,花公子,我是絕對不會冒犯你的。至於畫像,您就大人有大量,當做沒聽到吧。」
花滿樓盪了盪杯蓋,沒再說話。但是他的唇抿成一條線,看起來並不是很高興。
陸小鳳左看看有看看,忽地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兩指一夾遞到百曉生面前:「這是大通錢莊的銀票,只要有大通錢莊的地方皆可兌換。方公子欠的債,一筆勾銷。」
百曉生的臉色變了變。其實,他說出銀票的事只是想逼春山樵繼續作畫,如今春山樵像吃了秤砣鐵了心,根本不願意出手。可惜他的江湖美男圖,在找哪個不怕死的畫呢?須知那些可不是普通的美男啊!
百曉生暗自揣測,或許春山樵只是卻不過顏面,不敢當眾冒犯花滿樓。但這也是情有可原的,自三年前那件事之後,花滿樓的確變了很多。
「春山兄,我這榜單上還有其他人,你要不要一試?」
方侵竹嚇得連連擺手。他昨晚看了看系統上的美男榜,都是些什麼人物啊,宮九啦,楊蓮亭啦,無情啦……
要畫這些人的果畫,簡直嚇死人。失憶前怎麼膽子這麼大?
百曉生也只好一聲嘆息,拿走銀票。
「陸兄,這……」
「方公子不必在意,其實在下也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什麼好奇心?」
「方公子方才說明天一早就能湊出五百兩,當真?」
「自然。」
「方公子為何能如此自信?需知五百兩可不是小數目。」
方侵竹但笑不語。
陸小鳳眼珠一轉:「難道,是有佳人相贈?」
方侵竹搖了搖頭。
陸小鳳看向沈浪。沈浪苦笑道:「在下也想慷慨獵狼,但有心無力。不過話說回來,方五,我的畫像值多少銀子?」
他竟問得很認真。方侵竹哪裡知道?誰知百曉生立刻道:「和花公子一樣,也是一千兩。」
方侵竹頓時有些冷嗖嗖的,既不敢看沈浪,也不敢看花滿樓,只好裝死。
陸小鳳道:「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如果方公子明早確實能拿出五百兩銀子,我陸小鳳情願繞著仁義莊倒立三圈。」
方侵竹暗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好啊,賭便賭。不過我覺得倒立沒什麼意思。」
「那什麼有意思?」
方侵竹的目光在陸小鳳臉上一掃,停留在那兩撇鬍子上。陸小鳳被他看得冷嗖嗖的,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鬍子。
「陸小鳳,如果你輸了,敢不敢把下面的眉毛給剃了?」
「噗!」饒是鎮定的花滿樓,也差點噴出一口茶。司空摘星拍桌大笑起來:「妙!妙!我怎麼從來沒有想到!」
「因為我們已經忘記他那只是鬍子,只記得是四條眉毛了。」
刮鬍子正常,但眉毛豈是能刮的?
陸小鳳摸了摸鬍子,忽道:「好!賭便賭了,我陸小鳳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麼有趣的賭約了。如果到了明早你沒有五百兩,便……」
陸小鳳靈機一動:「便替我畫一副畫像!」
「……」
方侵竹相信,被陸小鳳雷到的肯定不止自己一個,他聽到大廳里好幾雙筷子落地的聲音。
這時,忽然一陣大風刮來,原本緊閉的窗戶被颳得砰砰直響,一縷縷冷風從窗戶縫透進來,像針一般扎在臉上。
「這雪越來越大了!」百里千擔憂地說道。他家在落月城,必須大年三十之前趕回去,而今日已經是臘月十五。
這時,一個青衣小僕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不好啦!死……死人了!」那小僕臉色蒼白語無倫次,手指著門外。一時間數十條身影閃動,有的從門,有的從窗,都到了這大風雪中。
方侵竹跟在眾人身後,最後走了出來。門外的雪已經積得很厚,只有風牆前的雪地被鏟開了些。這本是為了今天「看榜」而準備的,沒想到厚厚的大雪下卻埋著一個人。
方侵竹站在外圍,只能看見許多人的頭頂,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跟我走。」沈浪提著他的腰,凌空飛起,落在屋頂。
屋頂的雪也很厚,方侵竹整個身子都陷進雪裡,但也沒辦法了。
風牆下倒著一個人。這個人趴在地上,看不清臉。陸小鳳把那人抱起來翻了個身,花滿樓則是搭著那人的脈,搖了搖頭。
「是誰?」方侵竹問。
「崆峒小雷霆劍陸風。」
方侵竹一驚:「昨晚的陸風?!」
沈浪皺著眉,點了點頭。
這時不知有人說了什麼,許多人都抬起頭來,看著屋頂上的沈浪。
沈浪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方兄,下去之後,無論發生什麼,記住,保護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沈浪很凝重,他的表情看起來很嚴肅。
「你擔心他們懷疑殺人的是你?」
沈浪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昨晚我和你一直在一起,可以為你作證。」方侵竹雖然這麼說,但心裡也清楚,這個證言並不是牢不可破。
沈浪看著他笑了笑:「小方,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很單純。現在……你還是如此。」他深吸了一口氣,提著方侵竹的腰,又飛了下去。
風牆前的那群武林豪客全都轉臉面對沈浪。他們有的很憤怒,有的困惑,有的很擔憂,有的遺憾。
但一時間沒有一個人先開口。畢竟這麼多年來,沈浪的名聲也不是白混的。
「沈浪,你……」卻有一個柔柔弱弱的聲音響起。白飛飛被人扶著走出人群,臉上儘是淚痕。她一身白衣,在風雪中更顯得楚楚可憐。
「你何苦為了我如此!這叫我……如何過意的去?」白飛飛臉色蒼白,靠在華山女俠楚瑩瑩的身上,幾欲昏倒。
吃瓜眾紛紛表示:唉?怎麼回事?
倒是大和尚慧音大師走了出來:「阿彌陀佛,現在風雪如此之大,不好讓陸少俠在風雪中久呆,我們還是先回大廳再做商議吧。」
於是,陸小鳳抱著已經毫無氣息的陸風,眾人一路回到大廳。
二莊主齊智已經等在大廳里。
「侄女,這是怎麼回事?」齊智見白飛飛被人扶了進來,連忙把她安頓好,問。
白飛飛張了張口,眼淚卻先落了下來。但也不用她說,早有人把風牆下發現陸風屍體的事說得一清二楚。
陸風被陸小鳳放在了一張桌子上。因為身體早已被凍僵,他仍然保持著趴在雪地上的姿勢。
「陸賢侄!」齊智快步走過去,他起初不敢置信,但等見到被冰凍的屍體,親自把脈,顫抖地說道:「是我害了你啊!你放心,我齊智,一定會為你報仇雪恨!」
齊智眼中泛著血絲,抬頭一望眾人:「這是誰下的手?」
方侵竹暗皺眉頭,齊智這話,竟是誅心之言。他怎麼能斷定陸風一定是在場之人所害?
果然,所有人都看向沈浪。
楚瑩瑩說道:「我不知道是誰下的手,只知道,昨晚吃飯時,只有沈郎君和陸風有衝突,那之後,就在沒有見過陸風。」
楚瑩瑩的相貌並不如何出眾,她說這話時,也沒有特別的表情,只是,兩個眼睛里一片木然,更讓人覺得,其實是悲痛在心。
白飛飛反而撐起身子,安慰起楚瑩瑩來:「楚姐姐,人死不能復生,你……你想開些……」
這一下,卻把楚瑩瑩和陸風的八卦揭破在眾人眼前。
楚瑩瑩的臉色變了變,但那只是轉瞬之間的事,然後,又是一副什麼都沒有的表情。
齊智並沒有糾纏於這段八卦,他道:「沈賢侄,這是怎麼回事?」
沈浪道:「陸風並非為我所殺。」
齊智道:「我自然是相信賢侄。」他話音剛落,就有一人說道:「空口無憑,難道沈公子說什麼便是什麼了?」
說這話的正是百曉生。
沈浪道:「先生說的是,比如請人先看看屍首的情況?」
「說了這麼久,」陸小鳳忽然道:「連天青連大莊主呢?」
齊智的臉色一暗:「今天早晨,兄長的病情突然嚴重起來,我和三弟不敢離開左右,所以才托飛飛侄女張貼榜單。」
陸小鳳看起來並不關心陸風,因為他緊接著問了一句:「這一次,懸賞的是誰?」
人人都知道,仁義莊賞善宴第二天早晨張貼的榜單,是最惡、也是最難捉拿的人。
齊智看向陸小鳳,臉色竟有些為難。他的目光在花滿樓臉上劃過。
花滿樓迅速地感覺到了這一點。
白飛飛擦了擦眼淚,從袖子中拿出一捲紙,展開在眾人眼前。
「今日懸賞的,是天生樓樓主——李解鞍。」
方侵竹聽到許多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連沈浪的臉色都冷了起來。
只是一人的反映最特別。
花滿樓背過身去,陸小鳳竟擔憂地看著他。花滿樓的背影看起來並無特別,只是他的手指一用力,潔白的茶杯立刻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