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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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源點了點頭,「曹軒的家世背景已經基本調查清楚,他的父親是當年京城有名的邊城跑商商人曹蘊成,母親是曹家農莊上的普通佃戶之女。曹蘊成早年靠髮妻的娘家資助,通過跑商迅速暴富,成為北方有名的巨富。然而事無十全,曹蘊成的跑商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財運亨通,奈何與金氏成親后一直膝下空虛。為此,曹蘊成便生出了納妾的念頭,奈何金氏跋扈,以娘家在曹蘊成生意中的半數股金為要挾,堅決不許曹蘊成納妾。曹蘊成不敢公開抬妾室進門,便偷偷豢養外室,曹軒的生母便是其中之一。」
「其中之一?」衛簡挑了挑眉,「莫非那曹蘊成還在外面偷偷置下了三宮六院不成?」
顧源出身鴻儒之家,完美繼承了其祖父顧大學士的價值取向:一,藐視商人;二,不齒於一切混淆正統血脈的行徑,譬如豢養外室。
「說是三宮六院倒也不算太委屈他!」顧源冷哼了一聲,繼續道:「曹蘊成在京城紮根多年,結交了不少酒朋肉友,他又是個好吹噓的人,酒至酣處沒少炫耀,故而也不難查。曹蘊成先後共置了五房外室,可最後只有兩房有后,除了曹軒之外,還有一名常姓女子為他生下來一個女兒,名喚曹敏兒。金夫人病故后不久,曹軒母子就被接進了曹府,其母喬氏被扶為繼室,曹軒的身份也跟著過了明路,成為曹家的嫡出大少爺。同時,常氏及其女兒曹敏兒也被接進了曹府,抬為姨娘。」
沈舒南趁著顧源喝茶潤嗓之際,出聲問道:「你此前提過,曹蘊成的髮妻金氏,其母家持有曹蘊成生意中的一半股金。金氏剛剛過世,曹蘊成便如此急切地扶立外室,金家就能縱容他如此?」
「自然是不會。」顧源道:「曹蘊成扶立喬氏后沒多久,金家就盡數抽撤了股金。然而奇怪的是,據曹蘊成的朋友們所說,曹蘊成的生意似乎並未受到多大的影響。這是曹家的疑團之一。」
衛簡微微蹙眉,這的確是有些不尋常。
顧源:「曹蘊成自此過上了有妻有妾、兒女雙全的圓滿生活,在外行走時愈發的自得意滿。如此過了兩年多。兩年後的一天夜裡,曹家突然燃起了大火,闔府付之一炬,幸而曹軒當時正跟著書院的恩師去外地拜訪朋友,才逃過了一劫。這場至今未查明的大火,是曹家的疑團之二。」
衛簡觀顧源的神色,明顯地言之未盡,順口調侃了句:「莫非還有之三?」
顧源瞥了他一眼,「還真有!這曹家的疑團之三,便是曹家大小姐,曹敏兒。曹敏兒年長曹軒一歲,被接回曹府時已十三歲,曹家出事那年,正是她的及笄之年。但是,意外的是,曹敏兒在曹家大火的一個月前,離奇得了瘋病,很快被曹蘊成送到了莊子上。但是,曹家大火當晚,據說有人竟看到了曹敏兒。而後對曹家廢墟中清理出的屍體查驗,曹敏兒確在其中!」
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突然就得了瘋病?而一個瘋了的人,又怎麼會從城外的莊子跑回了曹府,還死在了大火里?
的確是疑點重重。
顧源:「曹家旦夕間傾覆,曹軒自此變得愈發孤僻深沉,但才學卻是愈發顯露。三年前,今上恩典國子監破格增納監生,曹軒被紫竹書院的山長推薦進入國子監,由此與受祖上蔭庇成為監生的袁灝成為同窗。據國子監的授課博士和兩人的同窗反應,這兩人雖一個孤僻內斂,一個驕縱紈絝,但剛開始的兩年倒也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但是一年多年忽然就關係緊張起來,不少人聽到過他們公然在學院內爭吵,且矛盾愈演愈烈,但是,從未有人見過他們動手。故而,大多數人並不相信袁灝會將曹軒打死,起碼不會故意打死他。蔡祭酒亦贊同此觀點,他說以袁灝的品性,平日里雖嬌奢了些,卻從未真的做過什麼傷天害理有悖綱常法紀之事,絕非心中沒有大是大非之人。」
顧源話音頓了頓,別有深意補充道:「但是國子監司業陳成陳大人卻態度鮮明,篤定袁灝對曹軒嫉恨日久,一遭爆發之下害死了曹軒。」
衛簡下意識地以手摩挲著下巴,沉吟片刻后看了看沈舒南,又看了看顧源,嘴角緩緩噙上一抹淺笑,問道:「陳司業此舉,二位怎麼看?」
顧源冷哼,眼角眉梢籠著一層不屑,「不過是個醉心傾軋之術的虛偽之徒,枉為讀書人!」
顧源同為監生出身,對陳司業如此評價,可見對其不滿已久。
沈舒南迎著衛簡「不甚良善」的含笑目光對視了片刻,晏晏一笑,道:「自古以來,為爭□□位而出現的傾軋現象在哪朝哪代、哪個機構部衙俱是無法杜絕,唯手段高低而已。咱們這位陳司業,似乎是有些不入流。」
哪朝哪代?哪個部衙?所以,這是暗指他們錦衣衛也不能例外嘍?
這個沈舒南,還真不是個肯吃虧的主兒,有意思!
衛簡眼中的笑意愈甚,「只要不耽誤咱們的正事,就隨著他折騰。」
那若是耽誤了呢?
沈舒南從衛簡眼底沒什麼溫度的笑意里讀出了無言的答案。
顧源說了半天,這才剛講到正點兒上,竟然就沒下文了?
衛簡幽幽嘆了口氣,問道:「可查到袁灝與曹軒的爭吵都是些什麼內容?」
「仔細查問過了。」顧源聲音里流露著明顯的遺憾,道:「可惜沒查到什麼確切的消息,只聽到他們爭吵中零星提及到,袁灝警告曹軒不要多管閑事,而曹軒怒斥袁灝欺人太甚,諸如此類。眾人皆說,曹軒為人孤僻,甚少與人接觸,且最初的兩年,袁灝與他並無交集,曹軒所說的欺人太甚,我以為,定不是指的他自己。加之袁灝的威脅,我猜想,他們之間,定然還存在著一個第三者。我打算再排查一遍他們二人的交際,看能否有新的發現。」
衛簡點了點頭,「如此甚好。那咱們就分頭行動吧。」
顧源看了眼衛簡面前空蕩蕩的粥碗、菜碟和籠屜,憤憤地瞪了她一眼,抬手提起了筷子。
衛簡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抬手對沈舒南做了個請用膳的手勢。
他沒什麼和讀書人搭檔的經驗,一時忘了他們可沒有自己手下們那套見縫插針填飽肚子的特殊技能。
用罷早點,三人在廣興樓門口散夥,顧源急匆匆趕往大理寺,衛簡則叫住了沈舒南,道:「沈大人,咱們先到太醫院走一趟吧,復問那幾名被害女子,我想應該還需要王掌院的幫忙。」
沈舒南淺笑拱手,「我也正有此意,還在想著我自己去不知能否請得動王掌院呢,若能得沈千戶同行,真是再好不過。」
此時已將近卯時末,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沿街兩側的店鋪也大多開始營業。
為了出行便宜,衛簡和沈舒南都穿著常服,此時並肩走在街上,卻依舊乍眼,引得往來之人紛紛關注。
原因無他,只因這兩人的容貌氣質實在無法泯於路人。
尤其是一身寶藍色錦袍的衛簡。
短短的一條東四街,不超過二里地,當衛簡腳下半丈範圍內出現第三條手帕的時候,饒是淡定如沈舒南沈大才子,也不禁動容了。
當年在書中讀到擲果盈車的典故時,還懷疑是否太過誇張,如今和衛千戶走了遭東四街,沈舒南就認識到以前的自己真的是膚淺了。
不過,也難怪那些姑娘們如此大膽。
沈舒南藉由說話的機會時不時打量衛簡的側臉,端的是精緻如刻,讓人無法移目。
衛簡豈會察覺不出沈舒南打量的目光,但對看得順眼的人,他向來不介意犧牲自己的色-相悅一悅對方的,畢竟賞心悅目的作用力是相互的。
王掌院聽完衛簡二人所請,絲毫未曾猶豫就應承了下來,命隨從立刻去取藥箱。
公廨內暫無旁人,衛簡出聲問道:「王掌院,那玄參葉之毒能否有解藥可以事先服用以做預防?」
沈舒南乍聽到衛簡這麼一問,不知為何心裡隱隱浮上一絲焦躁的不安。
王掌院搖了搖頭,坦然相告:「據我所知,是沒有的。玄參之毒,只有小芸香可以消克,但前提是必須體內已有玄參毒。若先服用了小芸香,非但不能預防玄參毒,反而恐有性命之憂。」
而與他交手的三太保郭鎮撫,身手卻是十三人中的佼佼者,妥妥的壓過衛簡一頭。
不過,這樣的對手正合衛簡心意,讓他可以無所顧忌地全然放開手腳一搏,恣意暢快。
雙手合十擋住對方的凌空一腳,衛簡蹬蹬蹬後退,踩住演武台的邊緣才堪堪穩住身形,甩了甩髮麻的胳膊痛快笑道:「小弟不敵,甘拜下風!」
郭鎮撫收回攻勢,伸手接過隨從遞上來的布巾先拋給了走上近前來的衛簡,雙眼含笑,讚許道:「與上次比,你的功夫又增進了不少!」
衛簡粗略將臉上脖頸間的熱汗擦了擦,「能得三哥這句誇獎,總算我這些日子沒有白辛苦!」
衛簡自十五歲進入錦衣衛開始,便由郭三太保一手帶著,七年間,親眼見證了他從一名默默無聞的小旗晉陞為百戶再至千戶,感嘆後生可畏的同時,也不由得心生與有榮焉的自豪感。當然,愛之深責之切,正是因為如此,對衛簡的要求也比旁人高了許多,而衛簡也從未讓他失望過。
這次的任務雖或多或少涉及到長寧公主,但郭鎮撫依然相信衛簡能夠順利完成。
「我順便打聽了一下,曹軒的案子已經交由刑部左侍郎高代容和大理寺左少卿於東明會同主審,屍體的檢查結果已經送了上來,這會兒應該在過堂審問袁小世子。最遲明天早朝後,你應該就能看到口供,是以今夜,你可以老老實實在府里睡個好覺。」
衛簡笑著將擦過汗的布巾扔還給他,信步躍下演武台,揮了揮手,「放心吧三哥,我不會亂來的。」
郭鎮撫看著他洒脫的背影暗忖:信你小子才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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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時將將過半,衛簡就被一陣連續而急促的敲門聲驚醒,探起身撩開床幔啞著嗓音問道:「什麼事?」
蕭衍在門外急聲道:「大哥,袁灝出事了!」
衛簡心頭一震,急忙起身下床,拽過袍子利落地穿束整齊,扯開房門,「袁灝他人現在怎麼樣?死了?」
蕭衍與他並肩急行出府,「還沒有,幸虧巡夜的獄卒發現及時,將他自懸的腰帶給砍斷了。不過我得到消息的時候,人還沒醒過來。」
「自懸?」衛簡腳下一頓,「袁灝是自盡?」
蕭衍:「鄭牢頭差人給我送的消息,應該不會錯。」
「你再去仔細打探一下,我現在立刻進宮面聖,稍後咱們在刑部門前會合。」
蕭衍領命,片刻不敢耽擱地奔往刑部大牢的方向。
衛簡在宮門前下馬,手執腰牌一路穿過重重門禁,在今上寢殿外請旨候宣。
少刻,塗公公腳步匆匆走了出來,看到衛簡眼睛一亮,上前來壓低聲音道:「世子爺趕緊隨著咱家進去吧,刑部和大理寺的幾位大人早一步到了,陛下正在氣頭上呢。」
袁灝身份特殊,且皇上才剛和陳老太君保證會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結果後腳剛把人送進刑部大牢就鬧出了這種事,無異於讓皇上打臉,龍顏豈會不大怒。
衛簡心裡暗自搖了搖頭,腳上卻絲毫也不敢耽擱地跟著塗公公進了寢殿。
剛到暖閣門口,就能感覺到裡面沉重的低氣壓,氣氛凝滯壓抑。
衛簡進來後跟弘景帝見過禮就側身站到一旁,目光迅速打量了一圈屋裡的幾位,刑部和大理寺的幾位堂上官算是聚齊了,一個個的臉色如喪考妣,見到衛簡之後更是添了幾分羞懣的色彩。
見到衛簡,弘景帝的臉色稍稍緩和,「是你讓人提醒刑部大牢的牢頭多加註意袁灝?」
衛簡:「回皇上,卑職只是以圖萬全,多做了一層準備。」
弘景帝點了點頭,「這次得虧你多做的這一手準備,否則真讓人死在刑部大牢里,朕看你們如何與陳老太君和袁大將軍交待!」
「臣等失職,請陛下責罰!」刑部尚書沈端率一眾堂上官再度俯身告罪。想到之前當著皇上的面將錦衣衛踢了出去,如今衛簡就站在面前旁觀,沈尚書心裡是既羞臊又窩火,真是恨不得挖了洞鑽進去。
「責罰?責罰你們有用的話,朕還用得著聽你們廢話?!」弘景帝剛消了一點的怒火再度又躥了起來,「此案從現在開始,交由錦衣衛接手,你們兩部派人協辦,一應證物即刻交接,袁灝也儘快轉移到詔獄,不得有誤!」
儘管心裡憋屈心裡苦,沈尚書等人也只能咬著牙遵旨。
弘景帝看了看衛簡,「此案雖然交由你接手,但也需刑部和大理寺協同辦理,不如讓他們各派出一個和你品級相當的人來協助你,如何?」
衛簡當即應下,隨口道:「卑職以為,昨日去安國公府提審袁灝的那兩位同僚即可,他們對案情有所了解,可以省卻不少時間。」
弘景帝看了眼沈端和大理寺卿,見兩人一臉茫然,臉色登的又陰沉了兩分。
衛簡見狀適時稟道:「稟皇上,那兩人是刑部的郎中沈舒南,以及大理寺左寺丞顧源。」
顧源?
弘景帝目光一沉,思忖片刻出聲道:「大理寺的人選是否要換上一換?」
如果沒記錯的話,御書房的桌案上現在還擺著兩份顧源參奏衛簡言行無狀的摺子。
衛簡神色坦然道:「有顧大人即可。」
「好,事不宜遲,你即刻前往刑部大牢將袁灝轉走,稍後朕會親自召見陳老太君和長寧,說明此事。」
衛簡頓時鬆了一口氣,有皇上擋下長寧姨母的第一波怒火,再燒到自己頭上時應該已是強弩之末,幸好幸好!
想到未來一段時間內不用在禮數繁複的朝會上當值,又能和那位沈大人共事,衛簡忽然覺得御道兩旁隱匿在夜色中的殿宇重檐也變得格外有韻味。
心情好,腳步也就跟著輕快起來,不知不覺就將刑部和大理寺的大人們拋在了身後。
人家是春風得意,自己呢,是顏面掃地!
沈尚書揉了揉心口,乍聽到袁灝在牢中自盡的消息時心跳頓停的悶痛感還未徹底消退。
罷了罷了,這燙手的山芋就扔給錦衣衛吧,看他們最後能查出個什麼結果來!
在場的兩位編外人員有志一同地默默腹誹。
衛簡眼角的餘光掃過兩人,不動聲色地將視線落回到臉色有些蒼白的孟廣山身上,依舊嘴邊掛著淺笑。弘景帝靖難奪嫡,登基后奉行重典,四十餘年來朝中從來不乏酷吏,刑部、大理寺尤甚,現今的刑部左侍郎高代容、大理寺寺丞佟正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其審訊手段之殘酷,即便是錦衣衛也無法與之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