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洛可可似乎真的只是讓她住在這裡，其餘什麼事情都不用做，一大早，身體還未好全就匆忙出門，也不知道去忙什麼。

如今再沒人敢磋磨諸爸諸媽，他們之前的工作也就沒必要再做下去。諸媽的病也好了不少，二人吃完早餐就出門去辭掉工作，順便到基地工會裡找些適合他們做的活。

諸小小去以前工作的地方，但還沒進大門就被人攔了下來。攔她的是這戶人家的管家，他將半個月的工資積分結算到她的賬戶里，似乎是不打算再要她的了。

諸小小懷揣著小黃雞走在街道上，有些茫然，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她覺得自己似乎什麼都做不好，明明是揣著任務而來，但好幾年過去了，卻什麼都沒有開始。甚至要是沒有洛可可那個女人罩著，她在這個世界竟寸步難行。

小黃雞似乎非常排斥洛可可，總是勸她把任務目標從感化換成打臉。

諸小小也並不想感化女主，畢竟女主做的一切，並不是說改過了就能被人原諒。或者說，她一個人原諒了又有什麼用，難不成她一個人能代替全世界因為末世帶來痛苦的所有人嗎？

可是她要怎麼跟小黃雞解釋她留下來的原因並不是受對方恩惠，目前為止僅僅是公平交易罷了。而且她在等一個人，一個能真正作為一個引導者帶她走下去的人。

這種玄妙的感覺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小黃雞又怎麼可能信。

諸小小不說話，小黃雞似乎很生氣，從她的懷裡跳了下去，在小衚衕里左拐右拐失去了蹤影。諸小小一驚，看看四周，沒有人發現，才趕緊追上去，生怕一個不留神小黃雞就進了別人的口。

沒想到在一個轉彎時，一道勁風襲來，腦後一陣劇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不知過去多久，她被一陣陣磨刀聲驚醒，微微睜開眼，這裡是一個帳篷，帳篷又臟又破，門口有兩個人，身形瘦到脫形，女人不停在火里加柴，柴上架著一口巨大無比的鍋。男人則是坐在地上，一聲不吭的在地上磨刀，「呲呲呲呲」，她正是被這個聲音吵醒。

她手腳捆綁的被丟在地上，後腦勺一陣陣劇痛，腦子一片混亂，弄不清現在是什麼狀況。只是後腦傷口接觸在冰冷的地面上，疼得她發慌，微微扭頭，臉朝向里側，面對著床底。

眼前一片模糊，視野中出現一小片白色，她眨眨眼，讓自己看的清楚些，當看到那白色的東西，嚇得差點尖叫出聲。

實際上，她真的叫出了聲音，只不過大概是還沒緩過來，連聲音都模糊到很難聽清。門口二人一個磨刀一個燒火，發出的聲音將她的細弱叫聲覆蓋，因此沒讓人察覺到不對勁兒。

諸小小看到的那一片白色，是一個小小的頭骨。頭骨就在床底下，距離她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離。當她的視野愈發清晰后，竟還能在那個小小的頭骨上發現數不清的咬痕。

在距離這個頭骨幾公分遠的地方還有一個頭骨，那個頭骨還要更小一圈，旁邊則對著一堆白森森的骨頭，有些骨頭甚至斷成幾節，像是被人生生用牙齒咬斷後去吸吮裡面的骨髓。

越看，諸小小越覺得渾身冰涼，這時，一張上面布滿灰塵的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小心翼翼的挪到裡面些，仔細辨認后，能看出上面是一家四口的合照。

由於灰塵過多，她無法辨認出他們的長相，但大致可以看出，這是一對中年男女站在身後，而一個看上去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則是努力抱著個四五歲的小姑娘。四人看著鏡頭，面目模糊，卻都笑的十分幸福開心。

「我的孩子們是不是長得很好看。」

這時，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在諸小小身後響起，嚇得她頭皮發麻，渾身汗毛直立。她僵硬的扭頭，看到那個女人坐在地上，距離她很近，近到稍稍一伸手就能將她抱入懷中。

女人半傾著身體，頭靠近著諸小小的頭，枯黃油膩的髮絲隨著女人的呼吸在諸小小白皙的臉頰上滑動。女人的眼睛渾濁，神情麻木的看著諸小小剛剛看著的地方，像是沒有發覺到諸小小的害怕，嘶啞的聲音一遍遍的說著她的兒子和女兒有多可愛，多孝順。

末世前，他們一家四口雖然不算富裕，但生活卻十分幸福，夫妻恩愛，兒女聰慧孝順，是鄰里羨慕的對象。可是，末世來了，他們什麼都沒有了，一路逃荒到安全基地，原以為可以過上安生日子，沒想到基地里的日子並不比外面安生。雖然沒有了那些怪物，但卻有比怪物更加可怕人類。

那些人餓得慌了，就盯上周圍人的小孩，一個不留神，可能就有哪家的小孩莫名失蹤。可大家心裡清楚，孩子們不是莫名失蹤，而是進了某些人的肚子。

夫妻倆將孩子牢牢看住，不敢讓別人靠近。但有一日，兩個孩子生了重病，他們沒有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孩子越來越憔悴，氣息愈發的微弱。

他們悲痛欲絕，然而，那一天，有人趁著他們即將失去孩子渾渾噩噩之時搶走了一雙兒女，活活吃掉了兒女小半個身體的肉。

他們瘋了似的將孩子搶回來，而那時，孩子還沒死，劇痛讓他們痛不欲生。出了這樣的事情，這裡的管理人員也不搭理，他們沒有葯，眼睜睜的看著孩子痛苦掙扎，傷口流膿卻仍舊苦苦撐著。

孩子們沒日沒夜的哭喊，好疼，好疼，可是還想活下去。他們的哭聲像小貓似的，低弱的不靠近根本聽不清。

可是，女人看不下去了，她不能再看著自家兒子女兒再受這樣的苦，於是在一個夜裡，她砍掉了兩個孩子的頭顱。

丈夫說，孩子已經死了，埋了也會被人挖出來吃掉，不如自己吃，既然孩子是他們生出來的，那麼最後還是回歸到他們身體里，這樣，他們一家四口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妻子太餓了，餓得快要發瘋，於是，她幾乎沒有掙扎多久，哭了一場后，和丈夫一起，用了三天的時間將孩子的肉啃食乾淨。

女兒還小，骨頭嫩，可以咬斷骨頭吃掉裡面的骨髓。女人說，她的骨髓可好吃了，她含了一個多禮拜，直到所有骨頭都吃不到任何東西了，才和兒子的骨頭一起放到床下，日日夜夜的陪伴著他們。

女人還說，自從吃了人肉，她發覺以前的那些豬肉根本無法下咽，人肉是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這不，夫妻二人剛吃完自家孩子還不到一個月，沒按捺住，正好諸小小撞了上來。

諸小小聽得遍體生寒，她似乎能夠從女人的話語中看到那時候的畫面，明明那麼痛苦，可兩個孩子還是苦苦支撐想要活下去。他們不想死，寧願那麼痛苦，也痛痛快快的死去。

可是，在他們苦苦撐著的一個夜晚，他們所信任的母親，用一把菜刀砍掉了他們的頭顱。鮮血噴濺在帳篷上，濺在床鋪和地面上，然後被他們的親生父母，一點一點的將血肉都吃盡肚子里，不僅生吃血肉，連骨頭都不放過。

因為，這對夫妻太餓了，餓得已經喪失了良知，餓得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能吃得下去。

誰又能知道，這個女人是真的因為不想兒子和女兒再痛苦下去才殺了他們，還是潛意識裡早就存了丈夫那種想法，才虛偽的給自己找了個借口，然後心安理得的殺掉他們，吃掉他們。

「虛偽，是你想吃掉他們，才給自己找借口殺了你的親生骨肉！」諸小小的聲音很低，情緒稍稍激烈，眼前就會一陣陣發黑，身體也越來越冰涼。

想到這個帳篷里曾經發生的骯髒齷齪行徑，諸小小胃中一陣翻滾，臉色發白想要嘔吐，可口中突然被那女人面無表情的塞進了一塊散發著惡臭氣息的抹布，她想吐，卻吐不出來，想哭，卻沒有眼淚。

女人抹了一把臉，擠出一個笑容，露出發黃的牙齒，酸臭的口氣撲面而來：「你知道什麼，我怎麼可能想吃掉我的兒子和女兒，我只是不想讓他們繼續在這個可怕的世界受罪，只要在爸爸媽媽的肚子里，就再也不用受罪了，也不用再受凍。」

說到這裡，她的神情忽然猙獰可怕：「有罪的不是我們，是這個世界，是這個突然到來的末世！如果不是那場該死的隕石，這個時候我的孩子們還在學校里高高興興的上學，和他們的同學們一起打鬧玩遊戲！有罪的是上面那些不管不顧的領導，這種時候還在爭權奪利，不顧我們的死活，害死了那麼多人，只要認了錯，就該每個人都原諒他們，就該擁有美好明亮的明天！」

她的聲音越來越響，神情瘋狂，連什麼時候臉上落滿了淚都不知道。

「啪」的一聲，門口的男人菜刀用力砍在砧板上，雙手在微微顫.抖，他的聲音很低，低到幾乎聽不清楚。他說：「閉嘴，別再說了。」

諸小小眼前一亮，以為男人這是開始悔恨，事情有了轉機，沒想到不過幾秒鐘，男人已經收拾好了心情，站起身，拿著菜刀走到她面前，蹲下來和女人肩並肩，冷漠的看著她，舉起菜刀：「別怪我們，要怪，就怪這個世道。」

諸小小雙眼瞪大，她烏黑清澈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個舉著菜刀的身影，以及那個身影背後忽然出現的，陌生又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