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早讀課一般都是背背文科的東西，七點二十準時打鈴，全班人開始拿著書搖頭晃腦的背誦。

林洛翻開語文課本，先把自己昨天挑出來的簡單章節看一遍，有的還能順著背上一段，有的只剩下一點兒模糊印象，她從中挑了一首五言詩，小聲的背誦。

齊夢夢坐在她後面，聽聲音像是在讀英語，林洛仔細辨認了下，坐在她周圍的人大多都在背英語課文。

90年代的小學英語教學還相當匱乏，她以前上的板橋村小學四年級才加英語課，學了三年一直在打招呼的幾個詞上轉悠，只二十六個英語字母就學了整整一個學期，就算這樣，班上還有好幾個同學沒有學會。

林洛昨晚把英語書翻開，發現初中課本竟然和小學課本是脫節的！課文里一些未加標註的詞語通常默認為學生們已經掌握的，可問題是小學課本里根本沒有這些單詞。

難怪同學一個個都在大聲讀英語，她瞧著已經有人帶來了大部頭的英語詞典，正一個個對照單詞查翻譯。

幸好她有點英語底子啊，如果是上輩子的自己，每天忙活英語就夠要命了，哪兒還有時間去補別的科目？

早讀課半小時，林洛背了兩篇古詩和一段文言文，合上書，對自己很是滿意。

齊夢夢從身後拍她，「洛洛，要去廁所嗎？」

雖然還沒什麼感覺，林洛欣然答應，初中小姑娘之間的友誼不就是拉手一起上廁所么？

學校的衛生間在每層樓的盡頭，只有一間，單層男廁，雙層女廁，林洛班級所在的樓層正好是二樓，對她們女生來說十分方便。

剛打鈴，走廊里嘰嘰喳喳的到處都是學生們下了課外出的聲音，女廁前面也排了不少人，齊夢夢拉著林洛的手，跑到隊伍後面站好。

「洛洛，你看過咱們的英語課本嗎，好難啊，有好多單詞我們都沒學過。」

女孩兒拉著她的手，小臉苦惱的皺成一團，

「以前覺得英語挺好學的呀，為什麼上了初中學的東西完全不一樣了？」

林洛遲疑了片刻，點點頭，

「確實，和小學課本不大成體系，不過……」

她在想要怎麼跟齊夢夢說呢，就算現在能隱瞞，可初中要三年呢，她總不能一直假裝自己英語不好吧。

林洛眼神暗了一暗，

「……我在市裡補習過一陣兒，勉強還能應付。」

「市裡？」

齊夢夢吃驚的瞪大眼睛，她還從來沒去過城市呢，只在書本里看過，那裡有很多千奇百怪的東西，讓人很是新奇。

「嗯，我媽媽的家在那邊。」

林洛模稜兩可的說道。

「咦，那你為什麼來一中上學啊，爸爸說市裡的教育水平更高的。你媽媽怎麼不給你找市裡的初中？雖然咱們學校也不錯，但比起那些學校還是相差不少。」

齊夢夢眼神里滿是困惑。

林洛想了想，還是選擇實話實說，

「我從小跟著外婆長大的，媽媽有另外的家庭，和我不住在一起。」

「啊？」

齊夢夢懵懂了片刻，突然明白了點兒什麼，她慌忙捂住嘴，

「對，對不起，我……」

她驚訝，焦急，還有點懊惱的看著林洛，生怕她會不高興。

離婚在這個年代是一件讓人側目的事情，齊夢夢聽爸爸媽媽說起過一個離婚的家庭，那時他們的語氣全都是不贊同，而且很可憐那個家庭里的孩子，從小隻能跟著父母當中的一個長大，多殘忍啊。

齊夢夢沒想到洛洛的父母竟然也離婚了。

林洛看到她懊悔的模樣，彷彿因為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正絞盡腦汁的想下一步該什麼彌補。

她心裡忽然鬆了一下。

原來曾經以為自己是跟著外婆長大的「孤兒」，旁人就會對她投以異樣甚至鄙夷的眼光，這些全都是自己臆想出來的自卑心理罷了。

其實他們未必會有別的什麼想法，或許有些可憐，那也是正常的心態，如果自己不放在心上，外人的那些小心思對她又能有什麼影響呢？

「不用道歉的夢夢，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

她拍拍女孩兒的手，終於釋然。

齊夢夢大大的眼睛眨了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能磕磕絆絆的開口，

「那，那如果以後我英語學得不好，你可要多幫幫我。」

「哈哈，當然沒問題。」

難怪洛洛看起來跟她見過的那些村裡孩子不一樣，她不在父母身邊長大，應該很小就學著懂事兒了吧。

哎，以後一定得管住自己這張嘴了，怎麼說話都不先過過腦子呢！齊夢夢使勁兒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提醒自己以後一定要注意。

林洛倒是沒放在心上，回教室之後，拿出課本準備上課。

今兒上午可是有一節物理課，她如臨大敵一般，先是挑了一本最厚的本子拿來當物理筆記本，然後又拿了幾隻看起來很有水兒的筆，打算用來專門記物理。

她也知道這樣是有些誇張……但為了表決心，林洛還是義無反顧的這樣做了。

上課之前，班長吳昊走到他們這小組，準備收這學年的書費和資料費。

這個昨天下午放學之前老師通知過的，林洛從書兜里掏出錢，數出整的五十塊交給班長，正準備轉頭的時候，發現王文解拿出了一摞毛錢，整理了半天才交給吳昊。

林洛發現，他一向讓人看不出什麼表情的臉此刻竟顯得有些通紅，她不忍心的低下頭。

林芳華雖然對她沒什麼關愛，可是每年都會給外婆寄錢，剛開始少，後來慢慢多起來，昨晚問外婆要學費的時候，她給的也很是爽快。

自己跟別人比起來，在物質方面最起碼還過得去，她應該知足才是。

到後面，林洛聽到有些同學要麼就是跟王文解一樣，要麼交得零錢太多不好數，要麼就乾脆沒得交說以後補，把吳昊弄得拖拖拉拉，最後他只能先統計一遍人名，

「剛才我點到名字的同學，都是書費都交齊的，下午學校會給你們發收據，記得回家交給父母。剩下沒交錢或者沒交夠的同學，中午吃飯之後去班主任辦公室一趟，孫老師找。」

數學老師站在講台上一直等吳昊說完，這才慢吞吞的讓他們拿出課本，開始講第一單元。

老頭子一開口，林路就有點暈。

這咋說的是方言啊……

還如此濃厚？？

上輩子她上了高中之後一直住在顧家，為了能跟顧家人一樣說上標準的普通話，她逼自己每天要跟著新聞聯播復讀半個小時，其實林洛的口音並不是很濃重，但那時候她覺得自己處處都比不上市裡人，所以在任何一點兒小事上都很敏感，後來她就一直說普通話。

從那時候算起，她已經多少年沒聽過如此「醇厚」的鄉音了？

簡直比他們村主任說得還地道啊！

如果只是平時說話用方言，林洛可以適應，但講數學概念的時候？？

她瞬間覺得有點頭大。

四十五分鐘過去，老師喊下課，林洛一臉懵逼。

轉頭看看班裡其他人，他們的眼神跟自己一樣，迷茫又暈乎~

有個男生一聲狼嚎，

「這講得啥呀，我一句都沒聽懂！」

瞬間無數人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就是就是，咋回事兒，咱們數學老師一句普通話都不會說嗎？」

「稍微帶點兒普通話音也中呀。」

「能不能換老師啊啊啊。」

「要完！我的數學要完！」

一片混亂中，齊夢夢問她能聽懂嗎，林洛果斷搖頭，

「就算在我們村裡，我都沒聽過這樣標準的土話。」

90年代普通話已經開始慢慢普及，大家平日里聽聽廣播、看看電視，都能從裡面學到幾句，就算平時不經常說，但是學校里的老師一般都會努力學，講課也常用普通話或者最起碼是山寨版的鄉音普通話。

今天這位數學老師，還是林洛遇到的頭一個。

八班整個課間都充斥著亂糟糟的討論聲，等他們班主任孫梅進來上英語課的時候，依然能聽見自己班裡殘餘的聲音。

「你們剛才怎麼回事兒？」

班主任奇怪的問。

吳昊作為代表站起來解釋了一下。

孫梅笑著把書放下，

「你們說的是王老師吧，他在咱們學校教了十幾年的書，口音一直都這樣，等你們聽上半個月課自然就適應了，其實他教的很好。」

「啊……」

全班人悲號出聲。

就算教的再好，他們聽不明白頂什麼用啊？

「好了，別鬼哭狼嚎了，趕緊拿出課本，上英語課了。」

孫老師笑眯眯的擺擺手，轉身在黑板上寫了兩行單詞。

「我聽到有同學反映，說咱們的初中課本和你們小學學的不是一個出版社，很多單詞沒學過，那麼以後每學一個單元，我都會先把這個單元要用的基本單詞抄在黑板上，你們回去自己拿詞典查意思，然後背過，上課的時候我會默認你們是學過的。」

？？對他們來說，這簡直又是一到晴天霹靂！

老師居然連講都不講？

從小都是被老師帶著學習的孩子們，完全適應不了這節奏啊。

他們滿臉不可置信，卻只能低下頭猛地抄單詞。

林洛看了看黑板，這些單詞對她來說還是很容易的，她翻翻課本，沒有動筆。

孫老師站在上面監督著同學，眼神不經意的掃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