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江一留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彷彿被囚禁在一個虛無的空間中,前世今生的片段,不斷在那個空間內回蕩播放,一些開心的,痛苦的,喜悅的,絕望的,一件件他記得或早就忘記的事,又重新清晰的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知道這樣的畫面持續了多久,直到最後的畫面漸漸停止,一個個在他人生中重要的人物,像是電影慢鏡頭一樣,一幀一幀的出現在視線里,這輩子的爺爺奶奶,父母,幾個精神頭和上輩子截然不同的姐姐,在那些畫面里,她們的身邊都陪著各自的伴侶,圍著一群孩子,各自歡喜。
江一留想找到自己在哪裡,他在那個虛無的空間里四處尋找,直到,他在一個角落,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姑娘,她似乎又長大了些,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針織上衣,卡其色格子的及膝裙,頭髮披散在後背,左右手各自牽著一個孩子,左手牽著一個穿著洋裝粉嘟嘟的小姑娘,右手牽著一個穿著英倫風襯衫短褲的小男孩,在看到他的一瞬間,那兩個孩子甜甜地叫了他一聲爸爸。
江一留還來不及細想,就覺得憑空出現了一個拉扯力,將他從那個虛無的空間拉扯了出來。
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渾身上下就像是被碾過一樣,一陣酸痛,尤其是大腦,脹痛的厲害,江一留髮出一聲呻吟,緩緩睜開眼,入眼,一片雪白。
「小寶哥哥醒了,大姐,二姐,小寶哥哥醒了。」
阮阮這些日子,一直就待在江一留的病床邊不肯離開,為此,還轉門讓護士搬了張小床來到這間單人病房,為的就是第一眼看到江一留醒來。
那天,兩輛大卡車同時向中間的那輛勞斯萊斯擠來,一輛豪車,在兩輛卡車的積壓之下,幾乎被碾成了一堆廢鐵,所有人都以為坐在車裡的幾人必死無疑,可是讓人震驚的是,車身都快被擠成一團了,坐在駕駛位的阮從昭和坐在後頭座位上的江一留等人,只是受了點皮外傷,絲毫沒有性命之憂,這樣的情況,連隨後因為民眾報案趕來的警察和醫生也嘖嘖稱讚,說他們簡直就是死裡逃生,命不該絕。
只是表面的輕傷,阮從昭和阮阮在送往醫院后沒多久就清醒過來,除了阮從昭的腿骨折了,動了手術不能隨意行走外,江一留和阮阮沒有絲毫重大的外傷,幾乎都是表面因為車輛積壓變形造成的皮外傷。
可就是這樣,江一留在阮阮和阮從昭清醒后一直沒有醒來的癥狀,阮家召集了許多國內外的名醫,為他從裡到外,從上到下做了詳細的檢查,也沒檢查什麼問題出來,所有醫生的診斷,都是他只是出於深度睡眠狀態,到了時候自然就會醒來。
可是,誰能一睡就睡半個月,平日里只能靠注射營養劑續命?
江一留要是再不醒,阮袁青都計劃用私人飛機將他帶去米國,用最好最先進的設備檢查一番,他的大腦,是不是在那次車禍中,受了什麼現在醫學暫時無法檢查出來的傷害了。
不過幸好,江一留在他即將被打包運送出國的前一天醒了,在一陣兵荒馬亂之後,看著自己病床前圍的水泄不通的家人,江一留總算是捋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了。
從車禍到現在,他已經整整昏迷了半個月,出車禍的當天,阮袁青就派人通知了江大妮等人,現在,除了江城老兩口還不知道孫子出事的事情,其他人都已經知道了。
江大妮擔憂爺爺奶奶年紀大了,而且他們最疼愛的就是小寶這個孫子,要是知道他出了車禍生死未卜,沒準還沒等到港城,兩個老人就先撐不住了,因此江大妮和爸媽通了氣,特地瞞下了他們,如果情況實在不對,再告訴他們,帶他們來港城。
這是最壞的打算,如果小寶沒有大礙,這件事自然也不必讓兩個老人知道了。
車禍的原因,再傻的人也看得出來這不是個意外,那兩輛卡車,明顯就是沖著他們來的,目的,就是置車裡的人於死地。
只是可惜,兩輛卡車的駕駛員早在車禍發生的當天就畏罪自殺了,沒留一絲活口,他們的家人早在車禍前就出國了,現在,已經消失在了人海中,能不能找到他們還是個問題,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他們,也不一定能查出點什麼來。
天衣無縫,環環相扣,兩個司機的賬戶沒有任何問題,顯然,買兇殺人的幕後黑手,聰明地選擇了現金交易,這無疑為破案,增添了更多的麻煩。
不過,即便沒有證據,阮袁青也猜到了是誰動的手,無外乎那兩房,要不是兒子臨時起意哄了他手上這輛勞斯萊斯去接阮阮幾個,今天坐在這輛車上的人就是他和弟弟阮袁白了,那幕後元兇,是想要他們兩兄弟的命啊。
這也是為什麼,阮袁青對江一留受傷這件事如此放在心上的原因,除了他和阮阮的關係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這個災禍,對於江一留來說完全是無妄之災,是江一留幾個,替他擋下了這場劫難。
現在,江大妮幾個都圍在病床旁,這些日子,她們也幾乎是不眠不休守在醫院裡。因為要瞞過兩個老人,江大海和顧冬梅即便心裡頭再急,也只能在青山村待著,每天最要緊的事,就是看女兒傳來的訊息,了解江一留的情況,所以,這些壓力,都是江大妮幾姐妹扛著的,生怕弟弟有點不好,她們都不知道該怎麼和父母開口。
醫生很快就到了,走在最前頭滿頭白髮的老醫生,幾乎是被阮阮拽過來的,衣服的領子都扯開了,跑的氣喘吁吁,滿臉通紅。
「你現在感覺如何?」醫生還是很有職業操守的,知道阮阮的心急,一到病房第一件事就是拿出聽診器,替江一留做了初步的檢查。
「頭疼,還有——」江一留眯著眼,仔細感受著身體的變化,似乎出了頭昏腦漲,沒有其他不適的地方。
他記得,自己在出車禍的前一秒是想帶著他們躲到空間里去的,不管會不會暴露,命總要先留下,只是似乎並不成功,不然,他也不會到醫院裡來。
江一留閉上眼,想要感受一下空間的存在,但是很意外,以往能夠憑藉精神力操控的空間,此時似乎完全消失,他一點都感受不到空間存在的痕迹。
江一留心中一緊,想到車禍最後一秒腦海的劇烈疼痛,以及那樣嚴重的環境下,三人居然幾乎安然無恙,或許,空間並不是沒有派上用場,而是空間,用消散的代價,挽救了他們三條性命。
江一留感到一絲惆悵,其實這些年,他已經很少使用空間了,連帶裡頭的各種貴重物品,他也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拿了出來,過了明路寄存在銀行的保險柜里。畢竟空間太過玄幻,他也不能保證空間是否會一直存在,而且那些東西,也得有個存在的憑證,不然到要用的時候憑空出現,反而會引來不小的懷疑。因此,空間的消散,並沒有給江一留帶來太大的損失,只是,這樣一個陪伴他度過那段艱難歲月,並且為他現在的事業奠定了先前基礎的空間,就這樣消失,多少,還是有些不舍的。
江一留覺得惋惜,又覺得一絲解脫,現在沒有空間,他也能過得很好了,而且,沒了空間的存在,他也不用那麼束手束腳,隨時擔心自己不小心暴露,或是哪天喝醉酒不小心在大庭廣眾之下使用了空間。或許,空間的消失,就是因為它覺得自己已經完成了使命。
江一留默默想著,感激這一次的重生,也感激這個不知道為何會出現的空間。
「估計是車禍的後遺症,等會再去過一個詳細的檢查,一般情況下,病人能醒來,就沒有大問題了。」醫生也知道這間病房裡的這個神奇的病人,沒有任何問題,卻昏睡了半個月,不出意外,待會的檢查應該也是沒事的。
「那就好。」江大妮幾個鬆了口氣,這些天,她們過得著實艱難,食不下咽,活脫脫瘦了一圈,面色憔悴,再聽到一身的回復后喜極而泣,抓著江一留的手不肯放開。
「小夥子,這是你女朋友吧,她剛剛可是差點就要了我半條老命啊,哈哈。」醫生看著已經清醒的江一留笑著說到,「這些日子,這小姑娘不顧自己身上的傷一直守在你的病床邊上,別怪我倚老賣老,有這樣的姑娘陪在身邊,就儘早娶了吧。」
醫生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服,看著一旁有些羞澀的阮阮說到,他是局外人,但是也看出來那小姑娘對他的感情之深,最為一個在醫院,看慣了生離死別的大夫,他偶爾也是想看一些幸福的場景,來調劑一下心情的。
大夫說完就離開了,屋子裡原本還擠作一團的家人也用各種各樣的借口離開。
大姐說去替他買水果,可是屋子裡擺著各式各樣的果籃,二姐和三姐說去買食材替他煲一點滋補湯,也瞬間消失個沒影,四姐找不到借口,乾脆尿遁。阮袁青等阮家人自然是以調查幕後真兇為借口,自覺消失乾淨。
沒多少工夫,這病房裡,就只剩下江一留和阮阮兩人。
「我們結婚吧——」
「啊——」
阮阮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她以為,聽到對方這句話,她還得努力個兩三年。
「我們結婚吧。」江一留又重複了一遍,「只是我現在這樣,可能沒法給你鮮花和戒指,求婚的方式也不夠浪漫,但是,我還是想說,阮阮,嫁給我吧。」
這個決定,是江一留鄭重考慮過的,或許是在車禍前,阮阮那捨身的一擋讓他太過震撼,或許是昏迷的時候那兩個出現夢境里的孩子太過可愛。江一留覺得,如果不是阮阮,他這輩子,恐怕也無法再和別的女人在一塊了。
他現在對阮阮的只是喜歡,還夠不到愛的程度,但是他不想在耗費時間,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些什麼,江一留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矯情,別到時候把到手的幸福拱手相讓了。
「好——」
阮阮捂著臉,滿眼不敢置信,眼淚在他說完第一句話的瞬間奪眶而出,用力地點了點頭,她才不在乎什麼鮮花戒指,她在乎的只有他。
「你別擠啊。」
「別推了,要倒了」
「啊——」
在門口偷看著的一群人一時失重,推開門擠了進來,阮阮這感動頓時就卡在了嗓子眼,看著像沒事人一樣,眼珠子烏溜溜地亂轉的江大妮幾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哎呀,我該去買菜了。」
「沒錯沒錯,這水果晚點去就不新鮮了,二妮,你等等我。」
「爸,你那兇手查的怎麼樣了,要不要我幫忙啊?」
「你那瘸腿小心點,養不好將來有你苦頭吃,爸先送你回房。」
一群剛剛還在門口偷聽的人此時就像是沒事人一樣,嘴裡說著話,面色不改的離開,彷彿被抓個正著的不是他們。
江一留搖搖頭,看著臉上還紅的冒煙的小姑娘,心底一陣暖流。
重生一世,幾個姐姐各自有了各自的幸福,他也找到了未來的方向,日子還很長,但是,陽光一直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