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污墨
看到這章的寶寶不要慌,文章發表一段時間後會自動替換成正文噠~之前急還不是因為你們二老遲遲不肯下旨賜婚?沈令月腹誹,害得她還以為那謝初有什麼隱疾,這才火急火燎的,現在既然知道了原因,她自然就不急了。
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她還是知道的,若是他人不情不願的事,她就算勉強了也沒什麼意思,所以那謝初既然對她沒什麼感覺,賜婚一事不提也罷。
反正只要慢慢來,一切就都會到手的,早一天賜婚,晚一天賜婚,又有什麼差別呢?
沈令月下定決心,要讓那謝初心甘情願地當她的駙馬,因此對於皇后的一問只一笑便把話扯了開來,再不提賜婚一類的字眼。
公主落馬是一件大事,不說震驚朝野,後宮皆知是起碼的,只是沈令月素日就愛玩鬧,少不了磕磕碰碰的,此次落馬又只是輕傷,且她嬌縱蠻橫的名號深入人心,一句話說得不好就有可能碰一鼻子灰,因此除了頭一天陸陸續續有不少公主來探望過、表示一下面子情,晚膳時分又有幾個不長眼的婕妤美人借著探望她的名號在一同用膳的皇帝面前走個過場之外,接下來的幾天,她都在自己的鳴軒殿里過得萬分舒適,當然,她那個專門過來幸災樂禍的大哥不算。
雖說她只是擦傷了一點手臂,太醫令也一再保證沒有大礙,但皇帝愛女心切,還是免去了她的一月書學,皇后自然不贊同,但見皇帝主意已定,也只能作罷,告誡了她兩句養傷期間不可貪玩、不可落下學業之後就隨她去了。關於賜婚一事,也在沈令月的一番糊弄之下讓皇帝揭過了,也不知是真的被忽悠到了,還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皇帝甚至說了「你們多見見、多了解了解彼此也好」之類的話,讓沈令月驚喜不已,畢竟就算她計劃得再周到,那也都是建立在她和謝初有所交集的基礎之上的,如果連面都見不著,那還談什麼促進感情,還不如一道聖旨來得乾脆利落呢。
不過計劃歸計劃,傷還是要養的,謝初就在長安,跑不掉,但這傷可是實實在在地落在她的胳膊上的,頭幾天還要綁著繃帶過活,因此沈令月很是安分了一陣日子,每天不是去皇后那邊坐坐就是在自己的宮殿里翻著畫集畫簿,偶爾心血來潮了,便畫上一兩筆,再不然就是和前來找她小敘的八公主沈卉說幾句話,倒有了幾分溫婉賢淑的模樣,讓皇后欣慰不已。
一日,她正執著筆猶豫不決,想著是該畫花鳥圖還是山水圖,便有宮人來報,道蜀王求見,喜得她當即就扔了手中畫筆,忙不迭親自出宮門去迎接。
蜀王本名沈蹊,與沈躍、沈令月一樣為皇后所出,是沈令月嫡親的二哥,因身患腿疾而常年蝸居在家,甚少出門,因此聽聞他今日來此的消息,沈令月是驚喜不已,尚未靠近那候在殿外的年輕男子,一聲「二哥!」就已經伴隨著一張燦爛笑臉脫口而出了。
「二哥,你怎麼來了?」她興高采烈地上前,繞到沈蹊身後,從下人手中接過輪椅,便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沈蹊往殿內走去,邊走邊道,「今兒上午母后和大哥才來過,我還遺憾咱們兄妹三個不能同聚一堂呢,沒想到你卻在下午來了,可真是巧。」說著,她喚來貼身宮女留香,「快去東宮請大哥過來,就說我二哥來了,咱們兄妹三個好好聚上一場。」
沈蹊笑著阻攔:「哎,算了。大哥身為太子,事務繁多,能抽空過來看你已經很好了,又怎麼能一直打擾他呢?二哥今日來就是為了看看你,若是為了此事叨擾大哥,倒是我的不是了。」
說話間,沈令月已經推著他來到了鳴軒殿內,早有宮女準備好坐榻墊褥,又奉上香茗糕點並幾盤子時令瓜果,待兄妹二人入殿之後便一一行禮退下。
「怎麼會呢,」沈令月一邊笑著在沈蹊旁邊坐下,一邊道,「大哥若是聽聞你來了宮中,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覺得我們打擾了他?」
沈蹊道:「高興是一回事,打擾到他又是一回事。你若遣宮人前去傳話,大哥必會放下手頭諸事前來探望你我二人,心裡也定是開心的,可他會因此而延誤正事也是不假,若是遭了父皇責怪,更是我們兄妹倆的不是了。」
「好吧,」沈令月有些失落,但依舊聽從了沈蹊的意思,「那就先不叫大哥過來了,等得了空,我再和大哥去你府上好了。」
沈蹊微微一笑,拿起几案上的茶盞就品了一口,道了一聲「好茶」后道:「不用這麼麻煩,你想見二哥,便派人來跟二哥說一聲,二哥立馬就會來宮中見你。你一個姑娘家,成天在宮內外跑來跑去的,何成體統。」
沈令月嘻嘻一笑,毫不在意:「我本來就是這麼不成體統,二哥,你不會到現在才知道吧?」
沈蹊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啊,真是被父皇慣壞了。」
「父皇他偏寵我,我又有什麼辦法。」沈令月明快一笑,帶著一點得意和理所當然,「難不成要我和母后一樣,時常勸父皇不能專寵我一人,也要分點心思和目光給其她幾位公主么?」
沈蹊道:「這就是母后的聰慧之處了,只要父皇喜歡你、疼愛你,便是勸了又如何,還能博得一個好名聲。」
「我不要。」她道,「萬一勸出來一個淑妃,我可不得慪死。」
沈蹊微一垂眸,放下手中的茶盞,淡聲道:「怕什麼,天子寵愛哪是那麼容易就能得的,別人想得,也要看看有沒有那個福氣。」
沈令月哼了一聲,知道她和二哥在這一點上是不可能達成一致的了,便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轉而問起他今日怎麼會想到這裡來。
沈蹊就抬手摸了摸她的發心,神情一派溫和:「你都落馬了,我怎能不來看望?只可惜前幾天我的腿疾又犯了,疼得實在厲害,便沒有過來,還請妹妹見諒,不要怪罪二哥。」
沈令月自然不會怪罪,她和沈蹊沈躍都是一起長大的,又是同父同母,情分非比尋常,聽沈蹊說他腿疾又犯了,當即擔憂不已,連聲詢問情況。沈蹊已經習慣,只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句就帶過了,轉而輕咳一聲,微微笑道:「妹妹,說來也巧,我今日進宮,正碰上了一位故人,你猜是誰?」
「故人?」沈令月的第一反應就是謝初,但轉念一想,沈蹊常年閉門不出,與才回長安半年的謝初應該沒什麼交集,更稱不上故人,便搖了搖頭,道,「我猜不出來,是誰?」
沈蹊笑道:「果真是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你落馬,擔心的可不止是我們這些親人,還有別人。」
沈令月就是一愣:「……顧審言?」
沈蹊挑眉,似有調侃地道:「原來妹妹還沒有忘記他。」
「我怎麼會忘記他呢,」沈令月啞然失笑,「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朋友呀。二哥,這麼巧,你就和他碰上了?」
「也不盡然。」沈蹊轉了轉手中的聞香杯,將如何偶遇顧審言一事和沈令月詳細說了。
他雖說得簡潔,但沈令月還是聽出了其中意思,「哦」了一聲道:「二哥的意思是,他是故意要和你遇上的?」
「然。」沈蹊道,「你可明白這是為何?」
沈令月只略微思索了片刻,就想明白了原委,當下笑道:「這還用問嗎,顧審言這個人吧,雖然看著冷冰冰的,但其實很為他人著想的。他此番與你相見,必是想詢問一下我的情況,畢竟今時不同往日,我已經有駙馬人選了,他不好再和我貿然相見,所以只能這般迂迴問之。」
沈蹊笑道:「你對他還真是了解。不錯,他的確是來特意詢問本王你的情況的,只不過很可惜,本王也是今日才得以入宮探望你,所以關於你的事情,本王一概不知。」
「……二哥,你不會對他說了『若想知曉公主近況,顧大人不若親自前往一探』之類的話吧?」
「知二哥者三妹也。」沈蹊道,「若我說了,你待如何?」
「二哥!」沈令月就有些急了,她蹭地一下站起來,把當初對帝后二人並沈躍說過的話拎出來又翻來覆去地說了一遍,見沈蹊還是那樣笑著,似乎覺得她這些話只是託辭,心中無奈,本想就此不理會他,任他誤會去,但轉念一想,若是她今日不把這事解釋清楚,讓她二哥以為她和顧審言之間當真有情,使得他也來一個「成人之美」可就慘了,遂一咬牙,道,「二哥,我實話跟你說吧,我和顧審言之間真的是不可能的——他早就有心上人了!」
將大宛駒交給一早候在門口的家丁,謝初三兩步跨過門檻,和往常一樣直接從西角門上了長廊,正欲繞過東正廳回到書房,就在半途遇上了從謝老太太處回來的張氏,頓時一陣心虛,乾笑著招呼道:「娘?好巧啊。」
「下值了?」張氏自然清楚他為何會那般心虛——明明昨天晚上還答應得好好的不跟他爹置氣,結果轉頭就把他爹氣了個仰倒,他不心虛就怪了。不過一碼歸一碼,他爹生氣是他爹的事,她這個當娘的可不會跟這唯一的寶貝兒子置氣。再說,這件事也不完全是他一個人的錯,真要說起來,父子兩人都得各打五十大板,因此張氏也沒有什麼問罪的打算,在身旁丫鬟的攙扶下緩步上前,就笑著一張臉對謝初噓寒問暖起來。
見張氏一臉關切,完全沒有任何生氣不滿的神情,謝初暗暗鬆了口氣,笑容也輕鬆了不少,從善如流地回答起張氏的詢問來。他本就生得俊朗,如今一笑更是蕭肅清舉、英氣逼人,倒讓一旁的丫鬟看得禁不住紅了臉,又生怕張氏察覺,連忙低下頭去,恭敬地扶著張氏的胳膊一言不發。
張氏此行本是準備去東正廳與侄媳商量一些事宜的,遇到謝初完全是個意外,詢問了幾句,見他氣色甚好,並沒有被兩天的祠堂之跪餓得怎麼樣,也就放下了心,正待離開,眼角餘光卻忽然瞥到了謝初皺起來的衣袖,便停下了腳步,伸手替他整理起衣袖來,邊道:「你看你,不過就是去外面跑了一趟,怎麼就弄得這麼邋裡邋遢了?連衣裳皺起來了都不知道,當心被御史台參你一本儀容不整。」
「娘,你這也太誇張了。」謝初無奈一笑,「陛下養御史台那些人可不是為了這點小事的,要是這也能被參一本,那所有人都別干正事了,成天就護著自己身上的那身破衣裳吧。」
張氏失笑:「看你,娘不過說笑一句,你還當真了。」
「我就是這麼較真的脾氣,娘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是是是,和你爹一樣較真。」張氏笑著打趣,手下不停,繼續整理著謝初的衣袖,理到一半時,她卻忽然察覺到了一陣香氣,很淺,很淡,但確實是屬於女子脂粉的香味,不由得手下一頓。
謝初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麼了娘?是不是有線頭散了?」
張氏沉默著沒有說話,她緩緩撫平上面的褶皺,借著這個動作湊近仔細聞了,確定這陣香氣的確是出自謝初衣袖上之後便鬆了手,輕咦一聲,笑道,「真是奇了……你今日應當是一整天都待在軍營才對,怎麼這袖口處卻沾染上了幾分女子的脂粉香氣?」
謝初:……!
剎那間,沈令月落馬、他轉身折返回去將她攔腰抱住的畫面在謝初眼前一閃而過,他猛地一陣心顫,又連忙回過神,心虛地縮回右手,朝著張氏乾笑道:「娘,你聞錯了吧,孩兒今天一整天都待在軍營里,哪裡會有什麼脂粉香氣?」
「是么?」若說張氏先前還有幾分不確定,那麼在看到謝初縮回手后就完全沒有了,只剩下滿滿的篤定與確信,「你可不要騙娘,娘的鼻子可靈得很。」
「我騙你幹什麼……」謝初心虛地笑笑,眼神飄忽,又忽然啊了一聲,像是想起什麼般道,「對了對了,我回來時不小心打翻了一家胭脂鋪上的幾盒胭脂,當時我撿了好久,肯定那時候蹭上的胭脂香味。」
「胡說。」他說得煞有介事,張氏卻是想也不想地就戳穿了他的謊言,「那些在外面擺攤賣的胭脂都是最劣等的,氣味刺鼻得很,可不像你袖口上這麼淡,還有一股子桃花香味。」她說著又往謝初身前湊了幾分,仔細聞了聞,笑道,「還說沒有,你這領子上也染了和袖口處一模一樣的香味,難不成那胭脂盒還能打翻到你衣襟處不成?快說,到底是哪家姑娘,竟連我們的昭武將軍都舉白旗投降了?」
「我沒有!」謝初垂死掙扎,「娘,你真的誤會了,這香氣是我不小心蹭上的……不是那幾盒胭脂,那就是我在路上不小心蹭到了哪位姑娘,這才沾上的。」怕張氏不信,他又補充道,「娘,你想想,孩兒像是那種白日里就去尋歡作樂的人嘛?」
若是謝初身上的脂粉香氣再濃再厚一點,張氏或許就會擔心他上哪裡混玩去了,可現在這香氣淡的很,還帶著一股子桃花香,雅緻得很,不會是那等勾欄之人所用的,當下笑道:「還說謊,非要娘把話說清楚是不是?女兒家用的胭脂水粉,你不清楚,娘還能糊塗不成?這香氣雖淡,卻香味分明,濃厚適宜,又綴了桃香,當是出自南城想容坊,說不定還是今年這一季最新的品紅桃。這想容坊的胭脂可難得得很,每一種只外售十二份,其餘的都要上貢給宮中,一盒可抵百金,尋常女子如何用得起?你萬不會這麼巧,就在街頭擦肩而過一位高門貴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