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運氣太好
安向遠早已被自己這個腹黑又毒舌的表哥黑得體無完膚,這樣的話他都已經能自動轉換成誠摯的讚美,也不理會,只是看了一眼趴在那裡安安靜靜地睡著的虞姝,朝著霍思瑤挑了挑眉,問道:「她還好嗎?」
霍思瑤朝著桌子的方向努了努嘴:「呶,都是她喝的。」
安向遠掃了一眼,又看了看邊上悄無聲息的虞姝,點了點頭道:「嗯,酒品比你好很多。」
「你是不是來接我們的呀?」霍思瑤翻了個白眼,抬手推了推他道,「快背上她,我們回家。這裡吵死了……」
她還在嘟囔著,安向遠已經邁開了步子。虞姝似乎睡得很沉,他伸過手去,正想喊一邊的岱梓風搭把手,哪知一轉頭,岱梓風已經在他面前了。他紮好了姿勢,回頭朝著岱梓風喊:「瘋子,幫一下忙。」
背上卻遲遲沒有動靜。安向遠這姿勢扎得略有些累,正嚷著要岱梓風快一點,卻看到眼前霍思瑤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詭異,看著那口型,他似乎隱隱聽到霍思瑤不確定的聲音:「瘋……瘋子表哥?」
安向遠回過頭去,身子便僵在了那裡。他轉過頭來,與霍思瑤交換了下眼神,繼而直起了身子,轉身挪了挪步子,拍了拍岱梓風的肩膀道:「瘋子……」
岱梓風卻已經作勢要將虞姝抱起:「我來,你照顧好瑤瑤。」
霍思瑤哪裡敢讓他抱虞姝,她壓根就沒想到岱梓風會跟著安向遠一起過來。平日里再怎麼開玩笑,到底也是親疏有別。這虞姝……岱梓風壓根都沒聽她提起過,還喝得一身酒味兒,就這樣突然勞煩他來抱,是不是有些……嗯,不大好?
她趕緊擺了擺手:「不用不用,我不用照顧,讓向遠來背就好了,瘋子表哥你……」
你歇著就好。
「怕我抱不動?」岱梓風抱著虞姝起身,說話間已經邁開了步子,雲淡風輕地瞥了一眼安向遠,意味深長道:「唔,向遠過兩天就要去未城了,一去就要一個月,他應該有話跟你說。」
霍思瑤當然不知道這事,此刻聽了,只覺得有些懵,暈暈乎乎地看著安向遠道:「你要去未城?什麼時候決定的?怎麼沒有聽你說起?」
安向遠哀怨地看了一眼前面的岱梓風,走上前攬著霍思瑤的肩悶悶出聲:「就在剛剛。」
「剛剛?」霍思瑤順著他手上的力往前走,扭著脖子看安向遠的臉:「怎麼……」
安向遠嘆了口氣:「剛剛接到你電話的時候,我在跟瘋子下棋。」
「那你怎麼還接我的電話?!」霍思瑤哀嚎一聲,她知道安向遠和岱梓風下棋的規矩,此刻一聽,立即就明白過始末來,頓時悔得腸子都青了,現在若是有人在她面前賣後悔葯,她一定會買上一大桶,啊不,兩大桶!可是她一點都沒有,只能在安向遠耳邊念叨悔恨:「我不該給你打電話的……你怎麼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向遠,你什麼時候走?我……哎,我怎麼能在這種時候給你打電話呢?後悔死我了……」
安向遠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給我打電話,阿姝怎麼辦?你怎麼辦?」
霍思瑤看了眼前面的岱梓風,突然便沒了言語。只聽安向遠嘆了口氣:「哎,都是命啊,這次是我們運氣不好……」
岱梓風一步一步走得極為穩當,他們之間的距離並不遠,他大概能聽到身後的兩個人在講什麼。不過是淡淡地聽著,並沒有任何回應,可是在安向遠開始感慨時運不濟的時候,他卻突然間慢下了腳步,然後,竟然停住了。
安向遠和霍思瑤在後面跟著走著,突然被一擋,差點撞上去。安向遠小心翼翼地護著霍思瑤,皺著眉問岱梓風:「怎麼了?」
「沒什麼,」岱梓風邁開了步子,走了兩步才道,「只是突然在想,不是你們運氣不好。」
安向遠立刻抖擻了精神:「嗯?」
「是我運氣太好。」
安向遠立即就蔫了:「哦。」
霍思瑤愣了半晌,突然打了個寒顫,一邊搓著手臂一邊低聲嘟囔:「這笑話好冷,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上了車,岱梓風依舊坐在副駕駛座上,霍思瑤坐在後面,虞姝安安靜靜地躺在她的腿上。虞姝的酒品很好,喝醉了倒頭就睡,一點也不吵,一點也不鬧。
可是在她還沒醉倒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那個時候她話很多,笑很多,淚也很多。
霍思瑤今天接了幾個電話。有左斯南的,有陳芝蘭的,就是沒有虞姝的。
左斯南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正蜷在沙發上看一些胎教的書。左斯南說,思瑤,我跟阿姝分手了。
這個消息太突然,她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支起了身子反問他:「你說什麼?」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她現在在夜色,我擔心她出事。」
「擔心就趕緊去陪著啊!」
「我們倆不可能了……」左斯南靜默了半晌,「思瑤,我有事要走了,你要是有時間的話來看看她。」
話音一落,便掛斷了電話。霍思瑤愣了一下,慌忙去打虞姝的電話,很久之後,接通了。
虞姝問:「瑤瑤啊,怎麼了?」
她的聲音十分壓抑,分明是在強力控制,卻還是帶著抑制不住的悲傷。
霍思瑤不答反問:「你怎麼了?」
「我?」虞姝的聲音帶笑,卻透著些逞強,「我沒事兒啊。」
「你胡說,」霍思瑤嘆了口氣,「你等著,我去找你。」
霍思瑤還沒有到夜色,便接到了陳芝蘭的電話。陳芝蘭說,瑤瑤啊,嬌嬌跟你在一起嗎?
她下意識地想要否定,卻突然改了口:「嗯,在我這兒呢阿姨。」
「你能不能讓她接一下電話啊?我打她手機一直打不通。」
霍思瑤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阿姝她去洗手間了呢,阿姨您有急事嗎?要不我等她出來了讓她打給你?」
電話里一陣靜默。霍思瑤看了看手機,依舊通著,她對著手機試探著喊了聲:「阿姨?」
電話里出聲了:「瑤瑤,嬌嬌她之前給我打電話說,她在公司加班。」
這是好心幫上倒忙了?霍思瑤眨了眨眼睛,硬著頭皮編下去:「嗯,這不是加班結束了嗎?我在屋子裡悶得慌,叫她出來一起逛逛街。」
「那行,你待會兒跟她說一下,讓她早點回家。」
霍思瑤應下,小心翼翼地掛斷了電話。
她到夜色的時候,虞姝已經喝得一塌糊塗。她什麼也沒說,就見虞姝定定地將自己望著,滿眼凄涼,唇角卻是微彎著,聲音極淡,彷彿只是在陳述一個與自己毫無干係的客觀事實:「瑤瑤,我跟斯南結束了,以後都沒有以後了。」
霍思瑤輕撫著虞姝的頭髮,也不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低聲安慰:「怎麼會呢?我們阿姝這麼美,這麼好,以後會遇到更好的人的。」
虞姝只是搖頭,轉過身來繼續喝酒。霍思瑤嘆氣,在她身邊坐下:「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不告訴我?」
「這裡亂……」虞姝又喝了口酒,突然笑道,「再說了,告訴你又能怎麼樣,你還能幫我打他一頓?」
「以我……」霍思瑤本想說,以我這身手,怎麼著也不得打得他滿地找牙?後來想想打他一頓還是太便宜他了,正在想著怎麼收拾他,虞姝卻開了口:「你懷著孩子,還能動手?要是打他一頓一切就解決了,我自己就能動手。可是你也知道,解決不了的。」
「而且,瑤瑤,我愛了他那麼久,心裡再怨他,再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也……」
霍思瑤知道左斯南對於虞姝來說有多重要,心裡感懷,卻還是拍了拍虞姝的肩,硬著頭皮道:「阿姝啊,有句話說得好,天涯何處無芳草,一個渣男倒了下去,會有無數個……無數個白馬王子前仆後繼而來,咱不為他難過,不值得!」
虞姝愣了一愣,突然道:「瑤瑤,你本來想說的,是不是……會有,會有無數個渣男前仆後繼而來?」
霍思瑤立即將頭搖得像個撥浪鼓:「阿姝你一定是喝多了,我沒有這麼說。」
虞姝又開始悶頭喝酒,霍思瑤在她身邊坐下,嘆了口氣道:「阿姝,其實你們分手也挺好的,他媽媽那麼難處,你就算嫁過去了,以後的日子估計也不好過。左斯南要是能護著你還好,可是你看,你們都還沒結婚呢,他就向著他媽,要是以後結婚了,你還不得委屈死?人家都是委曲求全,可是你就是委屈死,也全不了。這樣一想,還不如不嫁給他呢!」
虞姝點了點頭,剛剛向上扯了扯嘴角,淚就滑了下來。她也不擦,只是朝著上空使勁地翻了翻眼球,試圖把那些還未來得及滾落的眼淚逼回去,口裡還笑著:「瑤瑤你真聰明,我也這麼覺得。」
那笑容實在太凄慘哀愴,霍思瑤看得心裡發緊:「阿姝,哭吧,不丟人。」
虞姝卻沒有,只是繼續道:「我剛剛想了很多,我大概是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結束我和斯南的關係。明明是斯南他招惹的我,明明是他一天一天地讓我泥足深陷了,說不許放手的是他,最後放手的也是他。我就是……就是……」虞姝想了很久,最後卻還是用了那三個字——「不甘心。」
換誰也不甘心。霍思瑤嘆了口氣,傾過身子抱了抱虞姝,就聽虞姝道:「大概,大家都是自私的吧……」
虞姝嘟嘟囔囔地說了幾句,突然如夢初醒一般,要趕霍思瑤走。夜色這個酒吧亂得很,霍思瑤懷著孩子,虞姝擔心萬一出什麼意外。
霍思瑤卻是怎麼都放不下她,說什麼也不肯走。她找了一個相對偏僻的角落,拉著虞姝過去,剛一坐穩便想起了正事:「剛才你媽給我打電話了,很擔心你,說讓你早點回去。」
「我今晚不回家。」虞姝悶悶出聲。
「不回家?」霍思瑤眨了眨眼,「不回家去哪兒?」
「我跟我媽說我在加班,估計到很晚,就直接睡公司了。」虞姝又悶頭喝了口酒,「我媽是來催婚的,不能讓她知道……我待會兒隨便找個賓館住一晚就好了。」
霍思瑤嘆了口氣,將自己的手機拿出來遞給她:「給阿姨打個電話吧,就說我今天有事要你幫忙,讓你晚上住我那兒。」
末了,又趕緊將之前接陳芝蘭電話的事給說了一遍,生怕虞姝再說漏嘴了。
虞姝喝了很多的酒。她說:「借酒消愁愁更愁,原來是真的。」
她還感嘆:「我從來不知道我酒量這麼好。」
可是再好的酒量,最後也還是醉了。
在她睡倒前,霍思瑤聽到她在嘟囔著什麼,仔細一聽,是左斯南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