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將軍記事
因為在他的心裡,自己的女兒是個不會愛,不會流淚,只知歡笑,從不知哀傷為何物的天真純潔的孩子,然而此刻卻如此地傷心。
他微笑道:「你怎麼啦?」
東方萍放聲哭了起來,叫道:「爹,你壞死了,我……我恨你!」
她掩臉飛奔而去,留下驚愕的天龍大帝,他望著她逝去的身影,喃喃道:「十七歲,她已經十七歲了……」
他仰首望天,眼中充滿淚水,喃喃道:「若萍,你已離去十七年了,你知道萍萍已經長大了嗎?她已經會關懷別人,她已經有了少女的感情,若萍,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他踉蹌地朝宮旁松林道里走去,風,吹過松林,傳來陣陣松濤夾雜著的哭泣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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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白雲悠悠,大風自沙漠彼端吹來,揚起蒙蒙的塵沙。
無止盡的沙漠,無可數的沙丘,茫茫的黃沙中,柳雲龍拉緊了韁繩,任由汗血寶馬向西北邊飛馳。
他的耳邊風聲呼呼作響,眼睛緊閉著,在眼角里有未乾的淚水。
因為他認為此刻的自己被一切所遺棄了,他的武功竟在天龍大帝一式之下便被毀了,現在身懷內傷,不能活過十個時辰……
「十個時辰?」他睜開眼睛,看了看無數飛快向後退的沙丘,苦笑地忖道:「我現在剩下幾個時辰?生命就是這樣?
如此渺茫而不可知?」
一股寂寞的感覺浮上心頭,他不由興起「天地悠悠,滄然泣下」之概。
他拍了拍馬頭,輕輕道:「現在只有你陪伴著我了。」
自紅馬想到七玄魔君,又令他想到東海滅神島與本門的糾結,於是他忖道:「若是我的功力未被天龍大帝所破,那麼此刻我一定趕到滅神島去與他們一拼。」
紛至沓來的念頭,如電光火石般在他腦海掠過,他嘆了口氣道:「唉!我有如此多的事情要辦,豈能就此一死?我一定設法將內傷療好。」
他拉了拉身上披的一件大袍,用手拍拍衣囊,但他卻頹然地忖道:「玉帚玉戟又有何用?上面刻的字,我一個也不認得,嘿!」
他突覺頭腦一陣暈眩,胸中氣血一陣翻滾,幾乎栽下馬來。
他呻吟一聲,趕忙抖了抖韁繩,紅馬放慢速度,緩緩而行。
耳邊響起滔滔的急驟水流聲,他睜眼一看,只見一條混黃不清的河水,滾滾自西而來,水流急湍,帶著兩岸的泥沙,向下游而去。
他順流直上,只見水勢漸緩,水流漸清,碧綠的河水潺潺流下……
突地,一隻蒼鷹掠過空際,自北邊辮來,想要橫過這條寬闊的大河,誰知它剛飛到水面上,便雙翼一斂,悲鳴一聲,落在水面上,轉眼便沉下去。
「弱水!這是弱水。」他愕然道:「飛鳥不渡,鵝毛不浮,這是弱水……」
他的目光自滾滾的流水,移至對岸,因為大約十丈開外,此刻一條人影踉蹌奔來。
那人身上插著一根銀箭,銀色的箭羽,閃出陣陣光輝,在箭桿沒入背上處,鮮血流滿了衣裳,此時正隨著他的移動,而滴在沙上。
他臉上神色痛苦無比,肌肉陣陣抽搐,但仍踏著不穩的步子,往這邊而來,生似一到弱水便能救了他的命似的。
柳雲龍愕然地望著那個人沖向河岸,然後地上一趴,反手拔出深沒入背的箭簇。
「啊!」那人慘叫一聲,頭上汗水冒出,他拔出長箭,朝河裡一扔,然後絕望地站了起來。
那人扔在河裡的銀箭,竟然使得碧綠的水流,立時冒起一陣黑泡。
柳雲龍悚然忖道:「原來這支銀箭上有毒,怪不得那人會如此絕望,原來他中毒已深,不能救治了,但他為何會見到弱水便臉現喜色?難道這水能治傷或者他能渡過弱水而逃命?」
他正在忖想之際,那人已見到他了,大聲喊道:「喂!你可願意替我做件事?」
柳雲龍一驚,沒想到那人中毒以後,仍能支持如此之久,看來真是個內家高手無疑。
他問道:「你有何事?」
那人擦了擦汗,道:「我是幽靈大帝座下十二巡查使之一斷日鉤吳斧,我這次拿……」
他痛苦地呻吟一聲,自囊里掏出一個黑色發亮的錦囊,顫聲道:「這是昔年常敗將軍公孫無忌所著的《將軍紀事》,你……」
他話聲未了,吐出一口烏黑的血液,身形一陣晃動,栽倒地上。
柳雲龍驚詫地叫了一聲,他沒想到引起西涼派覆亡與崆峒發生爭端的《將軍紀事》會到了幽靈大帝手下人的手裡,看來斷日鉤是被銀箭所射而致中毒。
吳斧形同鬼魅,掙扎著站了起來,大喝一聲,將手中錦囊投了過來。
黑色的錦囊,帶著閃光的光輝,落在柳雲龍腳前。
柳雲龍下得馬來,將錦囊撿起,只見這是一個似絲非絲似絹非絹,象是一種什麼毛編織而成的,柔細滑亮,閃著爍爍光輝。
他抬起頭來,已看不見對岸吳斧的人影子,看來是已經被滾滾的流水所吞噬了。
望著悠悠弱水,他似乎象做夢一樣,只不過手裡多了一個錦囊。
他發了一會怔,方始苦笑了一聲,騎上了汗血寶馬,緩緩向上游而去,在馬上,他就將錦囊口打開,只見裡面一本厚厚的小書,上面題著「公孫紀事」四個龍飛風舞的小字。
他翻了開來,只見裡面密密的蠅頭小字,用隸書寫就的紀事,儘是紀載著公孫無忌一生與人比武后的心得。
原來這公孫無忌原為宮中武將,曾作過潼關總兵,後來棄官不做,投入華山為徒,習練武藝。
然而他一生好戰,卻從未勝過敵人一次,每次都是借著他自幼所習的天竺異功「瑜伽術」,將所受的內傷自己療好,然後詳細地體會對方武功的脈絡,而創出破解之法。
故而這本紀事上,記載的儘是一些怪招,並有多門多派,各種武功的來路以及破解之法。
柳雲龍不禁大喜,他翻到書中最後一頁,只見所記的乃是天竺「瑜伽術」療傷保命的**。
他是過目不忘的,將書中所載的每一個字,都記在心中,然後把書放回錦囊中收好。
剎時之間,他的豪氣大發,一掃剛才那股憂傷孤寂之感,現在,他所需的是一個靜謐的所在,好供他練功療傷。
他眼望著弱水三千,腦海里忽然記起了上官婉兒那撅著的小嘴,幾欲淚下的臉龐。
那時上官夫人一怒之下,幾欲將七玄魔君殺死,然而她終於不忍地收回手掌,將她女兒穴道拍開,然後帶下山去。
他送出山門之外,卻見上官婉兒含淚對他一笑,那凄然別離,真使他有了點離愁……
「唉!」他搖搖頭嘆了口氣,由碧綠的流水,又使他溯想到東方萍那天真無邪的凝眸微笑,以及她那披散的如雲黑髮,和晶瑩如玉的肩胛……
思緒飄飄,水聲漸杳,柳雲龍自幻想中醒了過來,見到天上紅霞遍布,寒風颼颼,自大漠吹來,沙礫卷在空中,茫茫大地加深了迷濛。
他找到一個大沙丘,下得馬來,將包囊抖開,拿起一把鏟子,在沙丘旁挖了個大坑,然後將蒙古包架好。
等他架好了營帳,滿天的雲霞盡去,風也靜了下來,一輪明月在空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