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用故事來買?」客人們紛紛訝異。
這可就稀奇了,大家還是頭一次聽說有這樣的規矩。
只聽簾幕後的女子說:「正是如此。若想聽後半曲,各位可以和我說一個故事,或是傳奇軼事,或是江湖逸聞,又或者只是各位身周的有趣之事,只要是我未曾聽說過的,便可以之交換。」
「嘖,小娘子的規矩未免太古怪。客人們出了銀子,難道小娘子還不肯唱不成?」一位客人皺眉道。
「就是,小娘子若是嫌銀錢不夠,我等多給個小費便是,何必掃興?」有人附和。
「各位客人莫惱,此事絕非我坐地起價。」少女輕婉的嗓音,帶一絲哀愁的嘆息,「小女子賣唱,本就不是為了黃白之物,若是諸位心有不願,小女子分文不取便是。」
眾人頓時詫異了,復又問道:「若是小娘子不為錢財,那又所求何物?」
垂簾后安靜了片刻,而後,少女輕撥了一個音,聲韻悠長,如泣似訴。
「實不相瞞,我游遍南宛與周邊諸國,四處漂泊賣唱,並非是迫於生計,只不過是為了完成我的未婚夫,未竟的心愿罷了……」
「他生前最喜看遊記雜書,每每和我提起,神色都甚是嚮往。他說過,成親之後,定會帶我走遍五湖四海,一同聽盡各色痴怒喜嗔的故事。若是能將之傳頌於天下,流傳至後世,就再好不過了。」她說。
「人生多舛,如今雖只余我一人,可我想代替他的雙耳,替他去聽聽這世間的有趣之事。然後將這一段段故事,唱給諸君聽。」
「像這一曲長恨歌,也是我偶然得之。所以,諸君若是要聽,不需分文,同樣用故事來換便可。」
少女說完,便沉默了下來。
客人們聽得一時眼眶微紅,心有戚戚。原來這歌姬竟是為未婚夫守的望門寡,那聽來古里古怪的規矩,也不過是為了遂未婚夫心愿。如斯深情,怎能不叫聽者動容?
※※
那一日,閣子里的客人聽罷了歌,驚嘆之餘,又念起唱歌之人的坎坷身世,皆唏噓萬分。各自回家之後,便將這一番事,與身邊的親朋好友感慨道來。
次日便又有好幾撥人,特意前來茶樓,點了這名叫「蘇吹雪」的歌姬。起初來的人,都是因為聽得她的身世后,心有感觸與敬佩,但聽完那聞所未聞的歌曲,便俱被曲與詞吸引了去。
其中恰好有一文人,在茶樓聽完一曲后,當場大為驚嘆,連連向簾幕後彈琵琶的女子,追問這故事和詩的出處。
那女子起初不答,後來實在嫌那書生嘮叨,便透露說,是她年前偶遇的一名白氏居士,將這段故事告知於她,說是夢中所見,后又以詩相贈,讓她代為唱頌……不過,這白氏居士隱世不出,不欲為人所知,故而隱瞞身份,恕不能詳盡告之。
那書生聽后,悵惘而歸,憑記憶記錄下大半詩詞,私下經文人圈子裡一傳閱,便飛快傳散開來、於是許多人都知道了,茶樓里有一名只賣半曲的女子,一來二去的,都戲稱其為「蘇半曲」,紛紛備好故事,慕名前去聽曲。
※※
作為秦家家主的嫡長子,秦覓卻是個不學無術的二世祖。
被秦家家主揚著家鞭,硬壓著送入南麓書院后,不過三日,秦覓又覺得無趣至極了。他文不成武不就的,又有什麼關係呢?偌大秦家,有他叔父那一脈的旁支撐著,任職五軍都督,軍權在握,便足夠左右南宛皇朝的朝局了。
而前些日子,對戰邊境戎族的戰事大勝,在睿親世子晉斐白回京后,想來他的堂兄秦子墨,過不了多久,便也要回京卸差,少不得會擢升三品參將……旁支都這麼出息了,秦家又不乏後繼無人,那他還哪裡用得著上進呢?
於是入學書院的第三日,秦二世祖便佯病請假,偷溜出了書院,大搖大擺地行走在繁鬧京城的街頭上。
左右無人作陪,日頭又大,閑逛了半天的秦覓腳步一拐,就近走入一間茶樓,渴得連灌了好幾壺茶。
茶不是上好的茶,熏香不是上好的熏香,秦二世祖一臉嫌棄,丟下碎銀子,放下腿就要走人。
忽在這時,卻聽得隔壁閣子內有人作歌。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他聽了幾句,覺得歌調新奇,歌詞又有趣得很,便停下腳步側耳去聽了。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女子聲音清靈婉轉,不是秦覓向來愛聽的活潑勁兒,但接下來傳來的女子敘說之辭,卻讓他心底里生出興緻來。
「貞華五年冬,小女子偶過一酒肆,忽聽得有客人吟詠此詩。細談之下,從那人口中得知了作出此詩之人,風流才子唐寅的故事。」
「說起才子唐寅,他最負盛名的,並非是他過人的才情,而是他出遊時偶遇相府丫鬟秋香,三笑留情后,不惜賣身相府,不當解元當奴僕,以接近心上人的故事。」
女子徐徐朗朗地說著,然後右手隨意的輪掃一變,用軟柔的腔調,咿呀開始唱起了她講述的故事:
「上有天堂下蘇杭,青山綠水好風光。這一軼事傳千古,三笑姻緣世世講。」
「一笑留情佛殿遇,二笑留情扁舟追。三笑留情東亭鎮,賣身投靠相府門……」
秦覓覺得這趟逃課出來,實在是太明智不過了!!
只聽那女子寥寥幾句的話,就將他的興趣徹底勾了起來。
風流才子賣身相府當奴僕,以博佳人歡心?一聽起來,秦覓就覺得比起什麼尋常話本子的,都有趣得多了。
原來到茶樓選歌姬聽曲兒,還能這麼個聽法?
秦覓興緻一上來,不管不顧地,立馬就搬了凳子過去,也不和隔壁的人打招呼,明晃晃地走入閣子內就坐下。
那邊的人先是一驚,沒等呵斥,便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頓時都噤聲了。
秦覓可不管那邊的人在想什麼做什麼,他就是過來聽曲聽故事的。他橫搭著二郎腿,手肘一支,歪頭認真聽了起來。
簾幕後,少女軟柔的歌聲傳出:「唐寅脫去解元巾。紙扇輕搖佛殿臨。放浪形骸非本意,佯狂為了避追尋……」
妙趣橫生的唱詞,間或停下的解說,娓娓道來的故事……秦覓聽得如痴如醉的,為唐寅施展計謀入華府,幾番三次險些暴露,又化險為夷的經歷而捧腹作笑。
笑著笑著,秦覓覺得腹肌都隱隱酸痛了,但不比他聽得心情爽快啊!他心想聽完后,無論如何都要買下這歌姬,以後讓她每日這樣唱曲說書,給他解悶兒。
然而秦覓沒想到,故事唱到了寧皇帶著師爺和奪命書生來華府,聲稱帶來唐寅的真跡時,正值山雨欲來風滿樓,簾幕後彈琵琶的女子她,居然不唱了?!
豈有此理?!
閣子里的其餘人笑而不語,也不開口提醒,由得那二世祖憋得臉紅脖子粗去。
果然,他一追問之下,那蘇吹雪便搬出了以故事換故事的一套說辭。
秦二世祖可不吃這套。
從來只有別人給他取樂的份,要他自降身份,去給一個歌女講故事取樂?開什麼玩笑!
「我的故事,京城裡還沒幾個人聽得起,何況是一介歌姬。你要多少銀子,儘管開口就是。」秦覓打開雙臂,往後一撐桌面說。
「既然如此,客人請回吧。」低垂的簾幕後。
秦覓眉頭一皺,火氣就上來了,起身走過去:「嗤,我倒要看看,你是什麼三頭六臂的歌姬,竟然敢趕我秦覓走?」
他伸手重重一挑簾。
光線輕晃,簾珠聲清脆。
簾內抱著琵琶的少女,訝異地抬起頭,兩人目光相對——
哦,秦覓啊,他翹課了夫子知道嗎?
蘇小昭微挑眉。
復又低頭,不在意地信手掃著音:「客人若是看夠了,便出去吧,不然我就要喊人了。」
秦覓怔了怔,看見簾幕挑起后,那微微訝然抬頭的少女,雙眉似蹙未蹙,容色楚楚動人,但撩起眼看人時,眼尾下的美人痣卻說不出的靈動,襯顯得她眸色黑而分明,如沁在水裡的黑玉——一種有別於柔弱容貌的、矛盾的幽秘。
待到聽清她說的什麼話時,秦覓一咧嘴就笑起來:他還是頭一次碰到有良家女子對他說「我要喊人了」,說出去他能得瑟上三天!
當然,如果她的神色再慌張一點,撥琵琶的手再顫抖一點,臉色再蒼白一點,那就更完美了。
「嗯?你喊來我聽聽啊。」他站定抱臂看她,笑嘿嘿地。
見她不慌,他還上前一步,輕佻伸指,就要挑起她下巴,好看清她眼底的神色——
「噌……」
蘇小昭重彈了一個音符:扔人暗號!
「阿影!」
幾乎是在她剛開口的一瞬,門外一人身影如鷹,風聲乍起乍落間,已來至秦覓身前,挾住他的手指。
秦覓只覺衣角被風一掠起,連小娘子的細膩下巴都沒摸上,連來人的帷帽都沒看全,就被提溜著丟出了窗外,栽了一臉的灰土草屑……
楞了好一下,秦覓眨了眨眼,看著眼前飛快打開,又飛快緊閉上的窗一瞬,才猛的反應過來:他被人從窗口丟出來了?!
雖然是一樓,但丟的何止是他金尊玉貴的身體,更是他橫行京城多年的臉面啊!
秦覓猛一躍身跳起,怒不可遏,撬了撬窗沒撬動,當即捋了袖子就殺回茶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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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持久不過三天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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