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第六個反派(18)
第八十九章
原本應該等到好幾年之後才爆發的矛盾,就這樣戲劇性地炸開了。
忠王曾是寧德帝之下,手握重權第一人。但隨著寧德帝的駕崩,屬於忠王的時代漸漸過去了,緊跟著取代他的是驍王關天。而關天又不似忠王當年對待寧德帝的忠誠,他與新帝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忠王都不由常常對關天嗤之以鼻,像他這樣下去,最後不過自取滅亡罷了。
忠王至始至終沒將關天放在眼中,直到今日。
忠王的親兵同關天的親兵打了起來,而忠王早早卸了軍職,關天卻正當手握軍權的時候。在杭清看來,這個勝負是相當分明的,要知道在原劇情中,根本就沒忠王什麼事兒,唯有關天勢如中天。
忠王的親兵到底不是多年前於血戰中拼殺出來的雄兵了,鮮血流遍整個府宅的時候,忠王親兵的聲音也漸漸微弱了下去。
大廳中如死寂一般。
良久,鍾桁才先開口冷嗤了一聲:「忠王還當這是從前嗎?」說這話的時候,鍾桁卻分明盯著寧德帝,顯然這句話真正是說給寧德帝聽的。
這句話竟是成功叫寧德帝變了臉色,他目光森森地朝杭清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寧德帝看來,人心都是貪戀權勢的,鍾槿炎等人對他的抵觸仇視並不意外。但卓漁的變心就著實令他覺得心頭微惱了。
杭清:……
他知道,一朝歸來發現媳婦不屬於自己了是很悲切。但寧德帝這個人早早就去送死了,卓漁就算真要尋個第三春,又有何不可?
若是寧德帝知曉,卓漁從始至終對他就沒有過什麼心,又何來變心之說,恐怕是要氣死的。
寧德帝的目光逼人,口吻看似玩味,實際藏著說不出的危險味道:「阿卓也變了嗎?」
寧德帝居然還真問了。
杭清微微垂下目光,眉眼展露出了一股子冷淡疏離。那瞬間寧德帝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但想到卓漁數十年如一日未變過的性子,寧德帝還是暫且按捺下了心中的不快。
「阿卓。」寧德帝又輕喚了一聲,像是想要藉此來提醒杭清什麼。
只可惜了,他面對的一個心硬如鐵的杭清。
「閣下以何身份來質問於我?先帝早已不在了,閣下何必費盡心思來做ěizhuāng?」
寧德帝的眉尾微微抖動了一下,那顯然是要發怒的兆頭。杭清早早就見過他,此刻卻也往他頭上扣個ěizhuāng的帽子,寧德帝焉能不怒?杭清將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卻是無動於衷。
「阿卓是受了何人的蠱惑?」寧德帝問:「鍾槿炎?」寧德帝冷笑了一聲:「倒是養了只狼出來。」
關天一個大步向前,格開忠王后,擋在了寧德帝的跟前:「莫再說些屁話了!」劍尖直指向寧德帝,關天同樣冷笑了一聲:「今日在此,我說沒有什麼先帝,便是沒有!」
關天這是將受蠱惑之名從杭清的身上洗去了。
周圍的人聽見他說得這樣膽大而直白,都不由得顫了顫。但誰也說不出別的話來。驍王的親兵就在外頭,眼看著忠王的大勢就要去了。這驍王又是同陛下站在一處的,那麼他們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這頭寧德帝被關天的狂妄口吻挑動起了怒火,他目光冰冷地看著關天,心底對於關天的心思已經隱約有了了解。但也正是因為有所了解,寧德帝才更覺荒謬。
關天是為了卓漁!
寧德帝的眼底透出了兩分怒意,兩分譏誚,他看著杭清一行人,就像是巨龍看著不知所謂的小蟲子一般。
「驍王倒是好大的口氣。近年驍王確實風頭無兩,但如此便能一手操控大闌王朝上下了嗎?」
杭清聞言微微皺眉。聽寧德帝的話,倒像是還有什麼后招一般。
「操控大闌不敢說,但今日要你們走不出去,還是能的。」關天臉上神色更加狂妄了。
一個是遲暮英雄,一個卻是正當風光。
杭清不著痕迹地掃過了寧德帝的下肢。雖然寧德帝瞧上去並沒有什麼變化,但這麼多年過去,又怎麼可能當真如從前一樣?杭清不知道寧德帝為何要作假死,又為何在多年後歸來,畢竟這些完全不存在於原劇情中。但是杭清能瞧出來,寧德帝的下肢應當是受過傷,到底是不夠靈活。關天、鍾桁向他攻擊的時候,寧德帝都多是靠上半身的變化來躲擋刺。
寧德帝未必能壓制住關天。
但寧德帝依仗的後手是什麼?
關天的聲音突地響了起來:「忠王瞧上去並不著急啊。」
忠王嗤笑道:「你這等亂臣賊子,自然不會有好下場,本王有何可著急的?」
「莫非是等著陽城軍?」關天嘴角勾起,卻是勾勒出了一道冷酷的弧度。
陽城軍!
杭清的記憶一下子被勾了起來。
在原劇情中,陽城軍的戲份並不少,蓋因陽城軍的少將軍對主角受一見鍾情,成為了攻強有力的情敵。
寧德帝為何能以陽城軍為依仗呢?不得不提一下陽城軍的來歷。這是一支從前朝就留下的軍隊。其驍勇善戰,令前朝末代皇帝頗為忌憚,多次對其下手,最後逼得陽城軍也跟著揭竿起義了。而在寧德帝做了皇帝后,陽城軍就稱臣了,之後駐守皇城附近。但陽城軍卻很少行使其本職,他們甚少出現在大眾的視線之中,像是從此歸隱了一般。有人說是寧德帝忌憚他們,也有人說是他們不服於效忠寧德帝,就乾脆在一方做起了土霸王。
杭清不在乎背後究竟是何原因,他現在在乎的是,這個所謂的陽城軍,是否真如原劇情中那樣驍勇強悍。如果是,那就有些麻煩了。
一旦讓寧德帝再次回到那把龍椅上,寧德帝只會用比對待姜容還要狠上萬倍的手段來對待他。
「你說的不錯。」寧德帝點了下頭,臉上卻並不見半分得意之色。
反倒是忠王露出了些笑意來:「驍王只當自己手底下才有兵嗎?」
關天搖了搖頭:「管你陽城陰城,來到這裡,都不過同忠王手下的兵士一個下場罷了!」他的口吻絲毫不作退讓。
杭清都不由微微驚訝了。
其實按照反派的思維,此刻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準確衡量雙方實力,該放手時及時放手。
不過杭清隨即轉念一想,陽城軍縱然再威武也成了過去。以關天的性子,哪裡會在這關頭因為一個陽城軍而退卻呢?豈不是掃了他的臉面!
那頭忠王已經氣極反笑了:「好大的口氣。」諷刺完關天,忠王便又朝杭清看了過去。
杭清被看得有些無語。
這忠王是什麼毛病?怎麼左右都得拉著他下水?瞧他有什麼用?他只能往寧德帝的心上多插兩刀罷了。
「只盼太后莫要後悔今日決定。」忠王咬著牙道,看著杭清的目光憎惡如同看一個水性楊花的哥兒一般。
杭清實在受不了忠王的這副作態,便微微瞪大了眼,驚異地朝忠王看了過去:「忠王為何頻出此言?先帝已去多年,我知曉忠王心中挂念先帝,一日也不敢忘。但世人都知曉先帝已去……忠王如此,莫不是得了瘋病吧?」
杭清的聲音帶著卓漁一如既往的柔和味道,讓這段單純講述君臣之誼的話都變得無端曖昧了起來。忠王的面色登時就綠了:「污衊!」
「阿卓如今竟也會玩些心機了……」寧德帝突地開了口,不過他面上卻並非慍色,反而還帶了點兒訝異與玩味。
彷彿見著什麼有趣兒的玩物了一般。
寧德帝一句話,成功令關天三人都變了臉色。
與寧德帝不同的是,關天三人對杭清懷著傾慕之心,那是由下往上而生的。而寧德帝對杭清的幾分喜愛,是站在高位上生出的,自然是由上而下的,目光中,甚至言語間都難免帶著幾分輕忽的味道。
這樣的姿態令關天三人不滿極了。
寧德帝不免又訝異地看了看他們,淡淡道:「阿卓倒也比從前更會做人了些。」這次寧德帝的話中倒是透了股惋惜的味道。
惋惜?為何而惋惜?杭清差不多能猜到。
從前卓漁雖然良善,但卻並不討喜。大臣們對於一個曾經有過丈夫的哥兒是抵觸的,而後宮中的人則更對這樣一個受寵的哥兒嫉妒憎惡。那時候的卓漁只有寧德帝的寵愛可作倚靠。可如今有別的人維護卓漁了,原本只屬於他的東西,就這樣被別人瓜分了,寧德帝自然覺得心頭不快。
說到底,在寧德帝心中,他純粹是個物品罷了。
一個不屬於寧德帝的物品,自然不能再得到他的憐愛。
其實追其本質,關天和寧德帝也是一樣的人,但關天這時候尚且年輕,還沒徹底成長為那個大反派,所以他不僅不會像寧德帝一樣,反而還會將寧德帝的行為視作一種侮辱和挑釁。
關天嘴角扯開了一個冷酷的笑:「曾經聽過不少先帝的事迹,人人都道先帝不僅英明睿智,胸懷治國大才,更是馬上英雄,曾經斬殺過不少的前朝士兵。今日我倒是想領教一番。」
忠王聞言變了臉色,欲用一雙空拳先纏住關天。但那頭鍾桁帶著侍衛將忠王團團圍住了。
鍾桁放棄了和寧德帝對戰的機會,並非鍾桁認為自己打不過寧德帝,他只是怕心中的恨意促使他不顧一切殺死寧德帝。萬一卓漁對寧德帝還有一分舊情就不好了……
關天放棄了長劍,轉而從隨從手中接過了自己慣用的ǔqì——青龍戟。
鍾槿炎見著這一幕都不由微微變了臉色。
杭清也明白,這代表關天認真了,他的心底甚至是想要幹掉寧德帝了。
寧德帝曾經殺過不少的前朝士兵,被稱作馬上英雄。但關天今日所得也是靠他自己親手拼殺得來的,他手中的青龍戟更斬殺過不少的異族士兵。兇猛的外族聽見關天兩個字都為之深深畏懼,因為很少有人能從他一桿青龍戟下逃過。
「你是真的想要殺我了啊。」寧德帝道,「比起我這兩個不成器的兒子,你倒是更像我些。可惜了。」這聲可惜也不知道指的是什麼,兩人就已經拼殺到了一處。
不再是之前那樣單純的逗弄玩樂。兩人這一刻都變得認真了起來,手中招招兇狠,都是要見對方的血才肯罷休。
而最先挂彩的就是關天。
寧德帝卻是朝杭清看了一眼,像是在告訴杭清,現在你看上的男人到底還是不怎麼樣,並比不得我……
杭清很是乾脆地別過了臉。
寧德帝和其他人都一樣以為杭清是不敢看這樣的場面。寧德帝還暗暗道了聲可惜。可惜了,他記得從前卓漁是沒見過他這樣的姿態的。
關天也覺得可惜。
瀟洒幹掉寧德帝的姿態多能吸引人啊!但卓漁不肯看。這實在是太可惜了。
他們都身處大廳之中,誰也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如何了,他們滿耳都充斥著兵器碰撞的聲音,時而尖銳,時而鈍響。
久久。
「噗嗤」一聲,打破了大廳中的凝滯。
忠王怒吼了一聲。
那是寧德帝受傷了。
杭清轉眼掃了過去,其實受傷的不只是寧德帝,還有關天。只是兩相比較,關天傷在臉頰,上面一道鮮紅的血痕格外引人注目,而寧德帝的傷卻在腰腹的位置,鮮血很快滲透衣帛,甚至漸漸染紅了周圍的布料。乍一看不大看得出來,但明眼人都知道,這道傷再深一些就足可致命。
寧德帝要削的是關天的面子,而關天是真的想要寧德帝的命。
寧德帝目光冷厲地盯著關天,突然間,他低聲笑了起來:「老關怎麼生了你這樣的兒子?」說罷,寧德帝掃了一眼鍾槿炎:「有你做大闌王朝的皇帝,我怕是死了也難安下心。到底是阿卓性子軟了些,沒將你教好。」
雖然多年不再做皇帝,寧德帝的口吻卻依舊帶著上位者的味道。他肆意評判著在座的人,他口中說出的話,杭清倒是無所謂,但對於鍾槿炎來說便未免扎心了。
鍾槿炎面上晦暗莫名,目光冰冷。
不用想也知道,這會兒鍾槿炎肯定對關天更不痛快了。
杭清不得不開口了:「何必在此挑撥呢?」
不需要多餘的話語,杭清的聲音就是最好的令他們清醒的東西。
鍾槿炎打了個激靈,頓時提防了起來。
寧德帝失笑:「是我看走眼了……阿卓原來從不是個柔弱之人。」
忠王這會兒已經糊塗了,這卓漁究竟是個什麼人?他心下焦灼得不行,偏偏寧德帝對身上的傷口無動於衷,連抬手去捂的動作都懶得做。
一陣腳步聲突然近了。
那腳步聲很響,說明人數很多,但卻並不雜亂,說明這些人相當地有秩序。
來的究竟是陽城軍,還是關天的親兵,抑或是忠王的親兵……勝負彷彿都決定在這一刻了。
——腳步聲停住了。
士兵擁堵在了侍衛的防線之外。他們穿著各色各式的盔甲。顯然,他們並非來自同一支軍隊。
杭清好奇地掃了一眼。
左邊殺氣騰騰站著的是關天手底下的人,這他是能認得出來的,右邊的制式整齊,氣勢收斂了不少,不如關天親兵們身上透著的強悍。
「陽城軍。」杭清開口道。
所有人都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忠王臉上閃過喜色,但口中卻是厲喝道:「郎廣何在?帶兵的怎的是個小娃娃?」
那帶兵的是個俊朗青年,哪裡是什麼小娃娃?但放在征戰沙場多年的忠王眼底,說是個小娃娃倒也沒什麼不對。
「你說的郎廣乃是我父親,我父親已經沒了,自然只有我帶兵來。」那青年沒將忠王放在眼中,口吻顯得很是淡漠。
這人就是陽城軍的少將軍郎中雲了。郎中雲是個喜好美人的,因而見了鍾槿炎一面后就對鍾槿炎念念不忘了,全然不顧對方的皇帝身份,一心追求鍾槿炎。不過往往越是痴情的男配,就越是只有個炮灰的下場。這郎中雲也不例外。在原劇情中,鍾槿炎和相愛相殺的鐘桁在一起了,郎中雲在後期莫名奇妙背叛了大闌王朝,最後連同陽城軍一起被剿滅。
忠王被郎中雲噎了回去,臉色多少有些尷尬,不過眼下寧德帝更重要。
「還不快動手,清君側!」忠王道。
郎中雲卻跟個二百五似的,懵懵懂懂地一指忠王:「清了你?」
忠王差點被氣得吐出血來。
忠王的腦子著實有些不大好使,尤其隨著權勢從他手中漸漸脫離,再隨著年紀日漸增大……忠王才會在這樣的時刻展現出拙劣的一面來。
寧德帝搖了搖頭,問郎中云:「你父親既不在,我想你也無法履行你父親許下的諾言。」
郎中雲笑了,對著寧德帝誇讚道:「倒是個明白人。」感情這郎中雲雖然帶著陽城軍來了,但卻並不知道要來做什麼,因而壓根沒認出寧德帝來。這也正常,陽城軍早早就隱居一旁,郎中雲出生后哪裡來的機會見寧德帝呢?
寧德帝輕笑了一聲:「今日有些意思。」
「若是把你的性命留下來才更有意思。」關天笑了笑。
「這裡叫什麼地方?」杭清突然出聲問鍾槿炎。
鍾槿炎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答道:「鳳城。」
杭清看向了寧德帝:「陽城軍算什麼。」
寧德帝和郎中雲都朝杭清看了過來。只聽見杭清不閃不避,口吻平淡地道:「只怕還有個鳳城軍是嗎?」
「母父是說鳳城守軍?」鍾槿炎本能地否認:「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來鳳城是為何事?」杭清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但隱約能猜到。能讓鍾槿炎親自前往的,莫過於兩種事。一種是民生大事,需要鍾槿炎前往安撫百姓。可當地無災無患,哪裡需要呢?另一種自然就是,臨近京城的地段竟然出了叛賊,而一直無法而剿滅。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鍾槿炎自然要解決了才能安心。
只是鍾槿炎以為是鳳城文官中出了問題,可如今看來,怕是整個鳳城都早已經不是他的了。
寧德帝長嘆了一聲:「我怎麼今日才知曉阿卓妙處呢?」
倒像是在誇獎杭清聰明,但那口吻依舊透著股子輕賤的味道。方才是寧德帝怒火中燒,氣憤於杭清的背叛,氣憤於關天要給他戴綠帽子。而現在則是輪到關天三人妒火中燒了。
妙處。什麼妙處?
同為男人,很難不思考到別處去。
一想到這人曾經擁有過卓漁,關天心底燃起了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的滔天妒火。
「陛下!陛下!」有文官慘叫的聲音響起:「陛下,那鳳城守軍……反、反了!」
寧德帝側過頭看了一眼鍾槿炎:「關天所帶的兵不過幾千。鳳城守軍卻有上萬,你當如何呢?」
「誰說我就帶了幾千?」關天嗤笑一聲:「你把太后擄走,老子為了找人,立刻調了虎賁軍六千駐紮在了城外。鳳城守軍算個屁?當地守軍無仗可打,哪裡能敵血海里掙扎出來的虎賁軍?你就算拿出五萬來,也不頂用!區區鳳城,便以為能反叛了?」他手底下掌管三十萬大軍都還沒說要反的話呢。
虎賁軍,在古代歷史中向來是驍勇善戰,以一敵百的代表,在這個世界中也是如此。
杭清覺得這一出實在有些精彩,他都想要搬個小馬扎坐下來慢慢瞧了。
奈何這幾個男人偏偏似乎將他視作了中心,目光一直都在他身上打轉。而這次還多了個郎中雲。
「原來他是太后?」郎中雲的聲音不合時宜地插了進來。
沒人理會他。
郎中雲抬手招了招,帶著手底下的士兵坐下來將門口堵了個嚴嚴實實。這就算是鳳城軍過來了,也得能進得來才行。
杭清低聲道:「外面的官員無人保護。」
關天卻沒動。
那些人的死活還真不被他放在心上,別說他們了,就連鍾槿炎他也沒看在眼中。他帶他的人來到這裡,只為一個目的,那就把卓漁周圍護起來,其他人就是個順帶而已。
杭清掃了一眼關天,又掃了一眼那個不知趣的郎中雲,於是抬手沖郎中雲勾了勾手指。
這裡關天不肯動,要守著他。侍衛們自然更不會動了,他們的職責並非保護大臣,而是要牢牢護住鍾槿炎。所以就剩下這個敵我不明的郎中雲了。杭清覺得還是可以利用一把的。
郎中雲注意到杭清的動作,微微一怔,緊跟著立即爬了起來:「怎、怎麼?」說完,他又意識到不妥,忙補了一句:「有何吩咐?」想了想,這姿態似乎又太低了點兒,但郎中雲憋紅了臉,愣是沒找著更適合的話,乾脆就跟個木樁子似的站在了那裡。
「陽城在大闌王朝境內是也不是?」杭清問。
「……是。」
「去吧,大闌的官員在等著你去保護。」
郎中雲想也不想就往外走了出去,只是等走到院子中去的時候,郎中雲才突地意識到,他是不是聽話得過了頭?可那話也沒什麼不妥呀。
郎中雲一揮手,帶了些士兵出去守人了。
忠王差點被氣個四腳朝天。
「這……這郎廣是怎麼教的兒子?」忠王怒斥之下,換來的卻是陽城軍的怒視。忠王的親兵折了不少,這時候還真威風不起來,只能合上了嘴。
鳳城軍大約是真的殺到了,外面的喊殺聲震天響。
又一場混戰開始了。
寧德帝的臉色這才顯露出了一點兒的蒼白。杭清甚至覺得,就算是這樣光耗也能耗死寧德帝了。
寧德帝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朝他投來了一眼。關天的目光也緊跟著掃了過來,比之寧德帝更要灼熱非常。杭清順著看過去,就見關天臉上彷彿頂著幾個字:「快誇我。」
杭清當然沒動。
但關天也沒再動了。
杭清挑了下眉。關天難道受傷的地方也不止臉上一處?否則以關天的性子,這時候怎麼會稍作停頓,只會一鼓作氣乾脆地幹掉了寧德帝。
杭清推開了鍾槿炎。
「母父?」鍾槿炎緊張地看著他。
「無事。」明明只是淡淡的兩個字,卻讓人感覺一股莫名的心安。
杭清越過人群,走到了關天的身旁。當然,站在這個位置上,寧德帝離他也就很近了。
那一剎,關天屏住了呼吸。就連寧德帝的呼吸也不自覺地頓了頓。
「阿卓。」關天不自覺地喊了一聲。
忠王聞言,臉上寫著一句「姦夫淫婦」,在他看來,杭清的背叛就是因為關天的唆使了。
寧德帝這會兒也擰了擰眉:「我才離開多久,大闌王朝上下禮教便如此崩壞了嗎?一個藩王也敢稱太后之名?」
關天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自先帝時便崩壞了嗎?誰人不知曉卓太后乃是再嫁才做了先帝的妃子?如今先帝沒了,三嫁又何妨?」
在場的其他人驟然聽見這樣信息量豐富的話,頓時恨不得挖個洞將自己埋進去。
難怪陛下一直討厭驍王。換誰的母父被個男人覬覦,都會怒火三丈恨不能殺死這男人的啊!
寧德帝頭一次被噎得這樣臉色難看。
之前面對兒子的憎惡,杭清的背叛,包括大臣的利刃相向,寧德帝都依舊能維持平靜的姿態,唯獨此時……寧德帝冷笑道:「豎子!如何敢與朕比?」
這是這麼久以來,寧德帝第一次再稱「朕」,當年屬於寧德帝的氣勢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杭清都懶得看他:「你受傷了?」他問關天。
關天登時也不在意寧德帝了,他頗為受寵若驚地道:「不是什麼大事。」
杭清突然湊近了些:「你的臉色瞧著白了些。」
「朕瞧卻是紅潤得很!」兩代皇帝卻是同時開了口。這對父子在這一刻倒是保持了詭異的默契。
關天微微眯起眼,笑道:「大約是白了吧……」
杭清伸出了手。
「你做什麼?」寧德帝怒不可遏地喊道,這會兒瞧著倒是半點沒有受過傷的意思。
杭清沒理他,只是伸手摸了摸關天的胸前、腰腹。
寧德帝臉都快紫了。
鍾槿炎和鍾桁也好不到哪裡去。
關天嘴角高高翹起,臉上是極為欠揍的得意之色:「阿卓若是要摸,我自然是願意多給阿卓摸一摸。」其實這會兒關天心底也翻騰得很。畢竟被朝思暮想的美人兒摸過,心底激蕩起的情緒叫人實在難以抵擋,連帶的身體也就有了那麼點兒不可言說的反應。
還不等關天仔細回味,杭清已經收回了手。
關天的確是受了傷。他身上的衣裳不大能看出血跡來,但伸手摸一摸就能摸到濡濕的地方,顯然是被血染過了。
杭清若無其事地蜷起了手指,轉而走到了寧德帝的身前。
難怪寧德帝對身上的傷不在乎,因為若是拖死他,關天也得拖死。不想拖死,雙方就得一起快速解決。
但是現在膠著的狀態要破開新局面那得等到什麼時候?杭清不想再等下去了。既然反派干不動了,主角團也都沒什麼用了,那就只有他這個炮灰推動一把了。
寧德帝看著杭清走近,也挑了下眉。他在猜測杭清到他跟前去的來意。不過不管是為了什麼,寧德帝都不得不說,這一刻他心底竟然是有些喜悅的,至少說明卓漁心中也並非全然無他。只是卓漁到底與鍾槿炎更親近……
「你……」杭清開了口。
寧德帝專註地盯著他:「嗯,阿卓有什麼話要與我說?」
那一刻,鍾槿炎和鍾桁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卓漁的身形纖細矮小,而寧德帝的身影卻高大極了,卓漁站在他面前的時候,被襯得實在弱勢極了,任誰看見這一幕,第一反應都是不能讓大個子的欺負了卓漁去。
杭清眨了眨眼。
眉眼間那瞬間流動過的光芒有些醉人。
寧德帝有一瞬間的怔忡,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從來就沒有完整地認識過卓漁。
「阿卓——」寧德帝正忍不住再次開口,他的聲音卻全都卡在了喉嚨中。
「噗嗤」一聲悶響,對於杭清來說是非常熟悉的一種聲音。畢竟他從前也干過這種事,大概是經歷得多了,杭清都覺得自己的手真穩,不偏不倚地插進了寧德帝的腰腹。
傷口之外又添傷口。
寧德帝低頭看了一眼。
那把bǐshǒu,哦,當年他送給卓漁的。
寧德帝這瞬間受到了極大的震蕩:「為什麼?」
忠王早就呆住了,這下連嘶吼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畢竟誰都不會想到杭清會有這樣的舉動。
那是誰呢?那可是一向被人稱作花瓶的卓漁啊。那可是因為過度良善,而被人暗地裡譏諷的卓漁啊。那可是膽子比芝麻大點兒的卓漁啊……
他怎麼敢呢?
這頭杭清還在深思原因。
為什麼。
為了推動任務的進程,打破眼下的困境?
這個話當然不能說。於是杭清想了想,垂下眼瞼,淡漠地道:「為了姜容。」「姜容你還記得嗎?」
「姜容?」寧德帝的確是恍惚了一瞬,沒能記起這是誰。
那頭的鐘槿炎和鍾桁受到了極大的震蕩。
姜容?
卓漁是為了已經離開的姜皇后?
「你是說……哦,朕想起來了。姜皇后。那個打入冷宮的姜皇后。朕早就記不清他叫什麼名字了。你和他的交集,無非就是那段日子,你不懂得治後宮,整日被欺負,被人嘲諷,就去尋了姜皇后,你問他要怎麼掌住整個後宮。但就那麼一段日子,就那麼一段日子……就敵過了朕對你寵愛的那麼多個年頭?」
杭清又深思了一下要如何回答:「你也知道受人欺負。」
就這樣的一段話,已經足以寧德帝這樣的聰明人自己腦補出許多的東西來了。
而事實上,寧德帝也的確瞬間自己補全了整個前因後果。
「朕知曉了。」寧德帝扯了扯嘴角:「原來是因為這個緣故,原來是因為朕知曉你受了苦,卻只是給你表面上的寵愛,而未曾真正對你施予援手……反倒是姜容叫你記在心頭了。」
「嗯。」杭清低低地應了一聲。
「但這太荒唐了!」寧德帝陡然變了聲音:「哥兒與哥兒相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