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二十五)三桑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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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當真狠絕,還是由自己的在乎的人說出來,威力多了十倍不止。
看來我該不相信愛情了。在我看來,倘若真心愛一個人,便要做到相信他,也絕不欺騙他。
漓羽說我這種想法太夢幻,我問她那真心愛一個人是什麼樣子的,她說,沒有道理,等你遇見你就知道了。
烏雲猶如一張巨網墨色的雨幕從縫裡扣下來。
玉奴最終承受不住這樣的羞辱,捂著嘴跑開了,方應龍沒有去追她。
她慌不擇路頹唐的走,搗衣聲聲,炊煙裊裊,後來又亮起了萬家燈火,沒有一盞屬於她。她一直走,一直走,不覺就是西湖邊。
直到夜沉下來,風裡的紅燈籠幾經晃動黯淡,直至熄滅。
烏雲猶如一張巨網墨色的雨幕從縫裡扣下來。
在巨大的雨聲里我聽到哭天搶地的哭聲,她終於還是哭出來了,但我沒能看見她臉上凄然的顏色。
不知哭了多久,雨開始下的均勻起來,打在葉脈上奏出出沙沙的聲音。
一道紅光從湖底升起,浮現一個女子,一手持紅色紙傘,一手拎著,她踩著雨水落在湖面的雨腳緩緩走向岸邊,將紙傘替玉奴遮住。
玉奴抬起頭:「應龍。。。」
看那架勢就知道是漓羽,她向來喜歡拿紅色標榜自己,也極喜歡對凡人拿架子,用她的話說,神就要有神的樣子。
漓羽穿的和今日一樣,面容好似從一場夢魘中醒轉,她聲音涼涼:「你哭什麼?哭的我今夜都不能好好睡覺了。」
「您便是西湖底下的靈狐?」玉奴擦乾眼淚,跪的端端正正。
「是。」說到這裡,漓羽摘下九黎壺,飲了一口酒。
「聽說你有無邊的法力,傳說誰將你召喚出來,你就會幫他實現一個願望?」
「幫你什麼?」漓羽瞥她的時候便作出瞭然於胸的模樣:「你要我用九黎壺幫你摘除你身體里的另一枚魂魄么?」
「不是。」
漓羽以為自己聽錯了,反問:「你好不容易將我哭出來,不是為了這件事么?」
玉奴搖頭。
「有什麼是比活著還重要的?你要是現在不把那枚魂魄殺了,不出三個月,你會死在她的手裡。」
「三個月么?好。」玉奴輕笑出聲,渾身將自己打量一眼:「那時奴家的身體就會只屬於她。世上也不會有誰曉得奴家死去了,所以奴家想求神女將奴一生的記憶保留下來。」
「你將會灰飛煙滅,不復存在,記憶又有什麼用呢?」
「最起碼,那證明我存在過、證明我愛過。」
「倘若你殺了她,你還有一生的時間去挽回你的愛情,又何需保存這些虛無的記憶?」
閃電破出天邊黑幕,彷彿天地間只有這兩個紅色影子。
「奴家聽說,今生緣來世圓,灰飛煙滅便再無來生,這三個月奴家想一次還清。」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臉上是極其滿足的表情。
·
翌日,太陽出來,青瓦檐上的雨水也終於是滴盡了。
玉奴跪在府門口,身上的大紅衣裳染上一層白霜,烏黑的發也染得斑白,渾身像糊上了蜘蛛網,這個昨日的新人已然陳舊了。
院落里的梧桐樹落葉蕭蕭,有的飄出牆外。
據說,人界的江南有個美麗的習俗,生女種香樟,待女子出閣打成箱子;生男孩梧桐,寓意他能娶得一個鳳凰般的妻子,這便是方應龍梧桐了。
方應龍打開府門的時候,玉奴勉強說了一句話,便昏了過去:「別賣了奴家。」
等玉奴醒來是三天後,她元氣大傷,本該睡得更久,但她是被一陣嗩吶聲驚醒的。
她看了看這還是方應龍為她置辦的那個家,蓮花綉屏,推開閣子是滿池子的殘荷,夕陽照在橋上。
她住的屋子是座水榭,方應龍將她接回府之後特地請人修的,他說,玉奴如蓮般的伊人,理應住在乾乾淨淨的水中央。
他還說待她好了,待來年夏天王蓮的葉子長的團團如蓋時,她在那裡跳舞,只為他一個人跳,怎麼跳開心就怎麼跳。
不過,她的床邊沒有他,房裡也沒有其他人。
她剛想開口,一個聲音冷笑:「你在找誰?找他么,你聽聽那是嗩吶聲,玉奴啊玉奴,今日便是他娶妻!
生無家,愛無果,死無墓,你,一句也逃不了。」
好在方應龍的正室很守本分,識文斷字不多,以相夫教子為己任,這讓玉奴的生活沒有那麼慘;也正因為正室老實本分,方應龍不忍辜負,這對玉奴也是一種傷害。
他會幫正室夫人畫像的時候,她悶聲站在一邊研磨,他同正室用飯,她便站在一旁盛飯。
她畢竟不是戲子,偶爾眼泛淚花,那樣愛她的人就那樣不愛了,愛有多深恨有多深,如此想來,她竟不知心裡是喜是悲。
方應龍或許不知道或許裝作不知道:「你哭喪著一張臉作甚?下去吧!」
倘若這兩種痛讓她選擇,不知她會如何選擇,我無法知曉答案,因為她已經死了。
·
窗紙上映出方應龍與正室舉案齊眉的畫面。
正室問得羞羞答答:「奴家在閨中就聽聞官人喜畫蓮花,可否教奴家畫。」
那兩個影子便疊在一處,是方應龍從后握住正室的手,屋內高聲:「無妨,教夫人畫就是了,夫人為何想畫蓮?」
此前我還詫異方應龍這樣的書生怎麼能和李之宥混到一起,如今看來,真真是如出一轍的渣!
正室又道:「嗯,奴家想替我們的孩子綉個肚兜。」
孩子。。。玉奴一怔,眼淚隨那梧桐的葉子一同砸下來,她覺得有些冷,緊緊身上的披風。
「你怎麼不說話呢?」小瓦輕聲譏笑她,「你可是看著那孩子礙眼,我去幫你處理了啊?」
「不,不要!」
「我才不會傷害無辜的人,我恨的人只有你!這兩個多月想來這樣的畫面你也看得麻木了。
這段時間,小瓦控制身體時便不眠不休的查閱古籍尋找驅魂之法,所以她才知道一些六界的傳聞、通曉一些術士手段,她曉得,再有一篇往生咒她便有能力毀掉玉奴。
她說:「從明天開始,我會親自動手。」
兩個多月了,即便是折磨這時光流淌得也真快。
玉奴抬頭看看梧桐,禿禿的樹榦:「樹上作窠的那雙鳥兒快走了吧!」
她站在院子里,良久,梧桐葉埋至她的腳踝。
·
次日,小瓦控制身體,她熬了一碗安胎藥送給正室,當然沒有毒,她自己也說過除了玉奴,她不恨別人。
那副安胎藥為她換來一個陪正室進廟裡燒香祈福的機會,借那個機會,她得到了往生咒,也見了喬行遠一面。
此前她捎信安撫喬行遠,只待她病中的祖母過世便同他離開臨安,喬行遠便一直等著她。
喬行遠見到她便說:「你瘦了。」
小瓦有些心虛:「最近祖母的身體越來越差,或許我很快就可以跟你走了。」
喬行遠在她額間留下一吻。
這幕恰好被燒香出來的正室撞見,小瓦生怕謊言戳穿,催著喬行遠離去。
回府這事便傳到方應龍耳朵里,他面如死灰,抬手把手中茶盞照著玉奴的臉澆過去:「這樣髒的一張臉,洗洗吧!」
玉奴並不躲閃,滿臉都是茶水,茶葉糊在臉上,我想她一定是哭了的,不管是被燙疼還是被那人所傷。
她還是跪在地上解釋:「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玉奴心中只有你一人,否則天誅地滅!我也可以發誓,倘若我有半點對不起你,我。。。」
方應龍負手站起來:「我需要聽你解釋嗎?你賴著不想走,那麼,關進水榭!」
我按捺住衝進去揍他的衝動,畢竟我衝進去那也只是幻影,我也按住想去打人的吟畫:「畢竟他肉體凡胎堪不破真假,其實他很客氣了,換作李之宥那樣的脾性,誰給他戴綠帽子,早就被他一把掐死了。」
吟畫篤定:「師父那麼聰明壓根不會跟這個獃子一樣堪不破呢!」
這一口一個師父,我竟無言以對。
·
時光步入深冬,枯葉隨水逐流。
玉奴倚在水榭的美人靠上,身邊籠著一盆火,看著夥計們拆得只剩一半的斷橋,這裡確乎是一座宛在水中央的孤島。
他們,大概再也回不去了。
入夜,小瓦念起往生咒,往生咒於死者是超脫,於活人卻是種折磨。
小瓦握起雙生簪子一點點挑破胸口的黑盞,一點點將它剜去,和著血肉連根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