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
晨宴大樓十樓。張暖坐在辦公室里百無聊賴地來迴轉著轉椅,頭仰著望向天花板。
陳凌做事太有條理了,把所有事情都打理得一絲不苟,即使他不在社裡,也事先通過電話把事情向幾位副主編交代清楚。而且,之前所有的麻煩事都被陳凌處理乾淨了。再加上張暖是個怕麻煩的人,所以除了一定要總編或主編過目簽字的要緊事之外,其他一律派發下去。
因而張暖在看完一些必要的文件之外就無所事事了,但因為雜誌社裡必須要有人坐鎮,所以她不能提前離開。
這兩天都是如此。
但宋堯每次都會適時發來微信替她緩解無聊悶感,比如隨意聊聊午飯晚飯吃什麼,有時候還會發送宋二狗的一些蠢照片。而她上下班的時候,宋堯都會親自接送。
在她與宋堯朝夕相處的過程中,她時常會有一種置身於夢境的不真實感。年少時的無限憧憬,居然在時隔十年後美夢成真了。
發自心底的歡喜如潮水一般湧上來,可過盡之後,卻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惆悵,以及可怕至極的顧忌。
周五下午。
張暖照舊坐在辦公室里有一句沒一句地同宋堯聊著微信。這個時候,一個電話突然打了過來。
居然是方素素。
她端著水杯緩緩地喝了一口,頓了幾秒后,才拿起手機劃開接了。方素素的聲音聽來很低沉:「我以為你不會接我電話。」
張暖一想到之前宋堯脖子上被她抓的幾道傷痕,口氣就變得很差:「那我現在掛掉?」
她聽了,重重吐出口氣:「等我說完你再掛。」
「好,你說。」
「你要小心陶格行。」方素素啞著聲,話里慢慢難掩悲痛。「我不止一次地勸過他,讓他放棄你,可他不聽……最近他公司里又出了事,我擔心他會對你做出什麼,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我真的沒騙你……」她漸漸變得語無倫次,啜泣聲隱隱約約傳遞過來,「反正……你要多加小心……」
張暖心裡有點發軟,可仍冷著聲說:「我知道了,謝謝你。」
「還有!」她聲音陡然提高,又歸於沉寂,似乎是在做著心理鬥爭。張暖靜靜地聽著電話那邊長久的沉默。
終於,她弱著聲息乞求道:「還有……你別傷害他……」
張暖鼻子有點發酸,但什麼也沒說就掛斷了電話。剛巧宋堯發來一條微信:外面變天了,看樣子要下雨,下班后別亂跑。
她扭頭看向窗外,果然,天陰沉沉的,烏雲蘊壓著風雨洶洶而來。她打了個「好」字發過去,就隨手拿本雜誌看。
不一會兒,大雨滂沱,嘩嘩地狠命沖刷著這個繁華擁擠的城市。
五點鐘的時候,程穎敲門進來說:「張總編,陶先生找你。」
張暖頭也不抬地回:「不見。」
「好的。」程穎退出去。
五點半下班,她提著包乘電梯下去,走出大樓的旋轉門后,旁邊的一個人倏然橫在她面前,把她嚇了一跳。
「暖暖,終於見到你了。」
張暖這才看清楚站在她面前的人是陶格行。他面容憔悴得很,眼窩凹陷,像是經歷了什麼大災大劫一樣。
「你怎麼還沒走?」張暖皺眉看他。
他情緒有些激動:「你把我號碼拉黑微信拉黑,我怎麼都聯繫不到你,怎麼都見不到你,你知不知道我心裡有多著急?」
張暖心不在焉地聽著,目光越過他的肩頭,看見瓢潑大雨之中,宋堯撐著一柄黑傘往這邊走來。
「我們已經結束了。」張暖看也不看他就要繞過去。
陶格行慌忙抓住張暖的肩頭:「暖暖,你不要這樣,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此時宋堯疾步趕過來抓住陶格行的手臂借勢把他推開,陰著聲說:「不好。」
「我操!我又沒問你!」陶格行一看清宋堯的臉,肝火就忍不住上竄,不禁掄起拳頭要干架。
張暖見狀,連忙擋在宋堯前面,盯著陶格行說:「我們好好談談,可以嗎?」
陶格行以為張暖要回心轉意了,旋即開心應下:「可以可以,我帶你去吃飯,你想吃什麼?」
張暖看向不遠處的星巴克:「去喝杯咖啡吧。」
「好,我聽你的。」陶格行立刻殷勤地撐起傘。
張暖剛想轉過身跟宋堯說一聲,宋堯就從她身後靠上來,趴在她耳邊輕聲說:「記得坐靠窗位置,我在車裡等你。」
一時間激蕩的大雨嘩嘩聲都成了畫外音,她的耳朵里只能容得下宋堯磁性好聽的聲音,還有那幾乎不可察覺的微弱氣息,輕輕觸碰到她的細膩皮膚上,有些癢。她耳尖不由得紅了,微微點頭后就隨著陶格行走了。
陶格行為張暖打傘,護著她一路進了星巴克。
店的兩面牆壁都是透明玻璃。突然而至的大雨困住了不少人,咖啡店裡的人要比往常多得多。不過靠著玻璃牆的位置還留有三兩個。
張暖走過去挑一個坐下。陶格行則先去櫃檯點單,過了一會兒,他端著兩杯冰拿鐵過來,在她對面落座。
「我都按照你的口味調好了。」他把其中一杯遞到張暖面前。
張暖客氣地說:「謝謝。」
陶格行面色有些局促:「暖暖,你還在生我氣?」
雨水不間斷地從玻璃外壁上流下來,把外面的世界扭轉折曲得有些模糊。可張暖知道,宋堯就坐在不遠處停著的那輛白色轎車裡。
她莫名感到心安,端起冰拿鐵喝了一口,坦然道:「你應該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你出去找女人,我從來都不管你,只要你能遵守約定,我可以陪著你在我爸媽面前把戲演下去。可是,我實在沒辦法跟你結婚,我們就這樣好聚好散吧。」
陶格行一邊聽,眼神慢慢變得陰狠起來:「你喜歡宋堯是不是?」
「你別扯到他身上。」張暖沉下臉。
陶格行一見,內心怒火蹭蹭直冒,但還是壓著火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我從大二的時候就在追你,一直追了你五年,我想盡辦法要讓你開心,可你除了發脾氣,就是甩臉色,這些我都受了。三年前你終於答應跟我交往,我當時開心得都要瘋了!你不許我碰你,我也確實從來沒對你做過一絲逾越約定的事情。」
張暖一臉冷漠地看著他:「所以你就跟其他女人上床了。你就想跟我說這個?其實你不需要跟我解釋,我完全不關心。」
他終於怒了:「你以為那個宋堯就潔身自好?男人都有生理需求,像他那樣的男人,身邊根本就不缺女人,而且背地裡還不知道干過多少個呢!」
張暖按捺住想把拿鐵咖啡潑在他臉上的衝動,目光凜凜發冷:「閉嘴。」
陶格行絲毫沒有受到震懾,接著說:「暖暖,你不相信是不是?你可別忘了,我和他是在夜店裡動的手。一個男人半夜去夜店,你說他跟我有什麼區別?」
張暖深吸一口氣:「第一,那晚我也去了。第二,你抹黑他也沒用,我是不會跟你在一起的。」
陶格行聽后竟冷笑一聲:「我抹黑他?那晚什麼情形你見到了嗎?我可是親眼看見他跟一個金髮女人摟在一起,」他一邊說,見張暖受不住煩躁與火氣想站起身走人,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繼續說:「他現在就是盯上你了,我是為了你著想,不想你被他玩弄了感情。」
張暖不禁覺得好笑,抽回手后淡然地回:「剛剛你說他跟你沒什麼區別,那我為什麼要跟你在一起呢?」
「因為我愛你。」陶格行看著她的眼睛。
「愛?」她輕蔑冷哼。
陶格行緊了緊眼神:「對於男人來說,性與愛是分開的。我可以跟不愛的女人上床,但我絕不會不經過你的同意就動你。」
張暖聽他把性.愛言論說得這麼歪曲,就往前坐了坐,問他:「你知道人與畜生的區別是什麼嗎?」
陶格行皺起眉,並未答話。
張暖腦內忽地閃過令她陷入夢魘千回的場景,胃裡翻起一陣陣噁心,嘴唇開始泛白:「人可以控制性衝動,而畜生不行。」
陶格行知道張暖是在罵他畜生,他咬緊了牙沒有發火。
張暖感覺頭有點疼,便手肘抵在桌子上用手掌撐住額頭。她想起方素素對她說的話,便長長地嘆了口氣,輕輕出聲喊他名字:「陶格行。」
陶格行不覺怔住,突然想起大二迎新生時第一次看見剛入學的張暖,面色蒼白冷漠,眼睛無神無色。那種特殊的、令人心疼的神情,讓他第一眼就深深迷戀上了。
他盡心儘力地幫張暖拎行李,一路上滿心歡喜地對她介紹學校哪個餐廳的哪個菜好吃。當時到女生宿舍門口后,張暖就是像現在這樣,輕聲喊他的名字。
陶格行,謝謝你。
這時張暖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我知道你公司里出了事,我會幫你最後一次。以後,還是各走各的吧。」
他聽后緩緩頹然垂下頭,陷入了沉默。張暖見他這副樣子,也就不再說話,靜靜地等著他。
過了很久,他苦笑一聲:「可能在你心裡,我原本就是為了你家的錢財勢力才追求你的。雖然我知道自己已經沒機會了,但我還是想跟你說清楚。一開始,我是真的因為喜歡你才想要跟你在一起。可後來,是我變得貪心又骯髒了。」
接著他緩緩抬頭,看向張暖:「我會靠著自己的能力從頭開始,以後也不會再打攪你。」
張暖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可另一件事卻在堵著她的腦神經。
「好。」她不露聲色地站起身走向門口,在她經過陶格行身邊的時候,陶格行忽然輕聲說:「對不起,暖暖。」
張暖稍微頓了一下身子,但並未停下來,直接走了過去。
而陶格行徐徐轉頭看著玻璃窗外,宋堯撐著傘護送張暖上了車。雨水依舊不厭其煩地沖洗著玻璃窗。
曾經乾淨單純的喜歡,太久時間得不到對方的回應,是會淡化的;而且,它在經過物慾社會與貪婪情.欲后,也是會變質的。
他一直都知道,但現在才懂得反省。
可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忘記了一件事。他沒有跟張暖說,他壓根就沒看見宋堯跟金髮女人卿卿我我。
——算了,就當是他對宋堯的嫉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