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醉酒
酒吧後門外的露天卡座上,身材單薄的寧日楷正曲腿倒在那裡,身上蓋著諾恩的藍色西服。
諾恩見到唐尼他們過來,趕緊站起身,表情有些尷尬,「他喝醉了,一直哭著,我聽不懂中文……想帶他進去,他又緊扣著座位,我怕弄傷他,只好叫唐尼你來幫忙。」
大家湊過去看,只見寧日楷的手果然扒著卡座扶手不放。而令他們震驚的,是他半眯著眼,晶瑩的眼淚還不停流淌,那緋紅的臉上,也已布滿淚痕,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在他們一貫的印象中,楷楷是個充滿陽光的男孩子,是大家心目中驕傲的東方小王子。這還是第一次見他流淚,到底是怎麼回事?
「楷楷平時都不愛喝酒,怎麼今晚喝得這麼醉?」美亞蹲下去,輕撫著寧日楷指節發白的手,「楷楷,放鬆,我們回家了。」
范比安在後面念叨:「怎麼辦?把楷楷送回家還是去開個酒店房?寧伯父會不會怪我們?」
「你沒喝酒,先去把車開過來,我答應了寧伯父會準時送楷楷回家的。」弗里奧頭腦清晰地指揮著弟弟。
寧日楷斷斷續續呢喃著,說的都是中文,他們沒一個聽得懂,只好笨拙地幫忙安撫。
在美亞的母性發揮下,醉醺醺的寧日楷終於鬆開了手,啜泣聲也漸漸減弱。可就在帕克準備把他背起來的時候,他卻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拳頭緊緊抵著上腹,低聲發出幾聲難忍的呻.吟。
唐尼正在低聲跟諾恩了解情況,見狀連忙上前。他移開寧日楷的手,在他臍上六吋處大力按了按。
只聽寧日楷的呻.吟聲更加痛苦,諾恩在旁邊補充說明:「很可能是急性胃炎發作,必須儘快送醫院。」
唐尼一邊給寧日楷按摩胃部一邊問:「知道他有胃病史嗎?」
「聽寧伯父說過楷楷的胃不太好,我們出來玩,他最多只喝少量,他說不喜歡喝酒。」美亞給寧日楷擦著一頭冷汗。
范比安把車子開到後門這裡,大家簡短商議了幾句,就決定留唐尼繼續留下來主持派對,讓諾恩醫生跟他們一起送寧日楷去醫院。
寧望知接到弗里奧的電話,心急如焚地驅車趕到海牙。
一幫年輕人紛紛向寧望知表示歉意,說沒照顧好他們的小王子,害他進了醫院。
寧望知最清楚自己兒子,頭腦靈活清晰並不容易受他人影響,而他決定要做的事情,也不會被誰干擾到,有時候甚至強勢得連他這個父親也難以招架。換句話說,小魔頭進醫院根本與這些朋友無關。
於是,他反過來安慰他們,讓他們不用擔心與自責,還對這群團結友愛的年輕人表示感謝。
諾恩在一邊安靜聽著,心裡更加感到慚愧,或許是自己的負面情緒影響了寧日楷,他才會越喝越多的。
過了好一會,急診室的隔簾終於被拉開。
寧望知急急詢問兒子的情況,醫生的確診結果跟諾恩的預測相同,是被酒精刺激引起的急性胃炎。
醫生表示已經給病人注射了止痛針跟止嘔針,現在情況已暫時遏制,但因為還伴隨低燒現象,需要轉入病房進行密切觀察與治療。
昏睡著的寧日楷躺在病床上,被護士推出急診室。瘦削的臉上,醉酒後的緋紅與發燒的紅暈混合在一起,病態十分明顯,這令寧望知的心一陣陣抽痛。
美亞他們被勸說回家,諾恩主動留了下來,伴著寧望知去了醫生辦公室,溝通病人的病史以及後續治療方案。白恩則去開了個家庭病房跟辦理入院手續。
待到一切忙完,寧望知回到病房所在樓層,已是凌晨時分。
因為病人發燒的關係,即便高級家庭病房可以入內陪護,但寧望知仍是被盡忠職守的護士小姐攔在門外。
白恩把急得跟護士乾瞪眼的主人拉開,陪他坐在病房對面的長凳上。每次少爺生病,先生都會寸步不離地守護著,所以他也沒有勸先生去休息的打算。
寧望知哪裡坐得住,他貼著大玻璃窗站著,專心致志觀察兒子的動態。看著小魔頭不時皺著的眉宇,知道他睡得並不安穩,寧望知恨不得能馬上把兒子摟在懷裡,好好哄他睡個好覺。
白恩遞了杯熱水過來,寧望知隨即吩咐他:「天一亮你就打電話給喬治醫生,我們回家治病去,這裡怎麼看都不舒服。」
「先生,出院的事還是等明天問問主治醫生吧,總得醫生批准才行。」白恩勸道。
「小魔頭從小每次生病都有人陪著,現在這樣一個人在裡面孤零零的,他心情肯定不好,也會影響病情。」寧望知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什麼事不開心,才喝得這麼醉。」
白恩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說:「先生,好在少爺只是喝酒,沒有去碰大.麻,你不知道,那家酒吧隔壁就有個合法賣大.麻的咖啡館。」
「小魔頭不會那麼沒分寸的,我相信我的兒子。」寧望知斬釘截鐵地回應。
「對不起先生,是白恩僭越了,我只是怕少爺會好奇。」白恩垂首致歉。
寧望知清楚白恩是一番好意,對於容易買到毒品的社會現象,他也是有些擔心,「沒事,你敢開口,證明你是真心關懷小魔頭,這點我也知道。以後有事也無需藏著,哪裡覺得不妥,都可以跟我說。」
「是的,先生。」白恩十分感激寧望知對他的信任。自從城堡換了新主人,那裡的人情味也日益濃厚,這也是白恩以前沒遇到過的,所以他更想竭盡全力為這個家庭服務。
黎明的時候,主治醫生前來巡房,護士的檢測結果也顯示寧日楷的體溫已經回復正常水平。
寧望知跟醫生商討出院的事,在他堅持下,醫生只好答應再觀察一個白天,如果各項指標波動不大,傍晚可以再考慮他的建議。
上午的探病時間,寧日楷的朋友們都準時過來看望,包括唐尼跟諾恩。
剛剛又挨了一針的寧日楷還宿醉未清,他兩眼迷茫地看著大家,也聽不進他們具體說了些什麼,倒是這副像又小了幾歲的呆萌模樣,惹得朋友們一陣嬉笑。
他喃喃說著:「別擔心,我沒事,沒醉。」卻又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很快就睡了過去。
大家看他沒什麼精神,也不打擾他休息,很快就告辭了。
這時候,寧望知終於可以單獨伴著他的寶貝。他輕揉著兒子軟軟的黑髮,心問自己是否哪裡還做得不夠,才讓小魔頭要通過醉酒的方式,去表達內心的不快,唉……
看著兒子退燒后發白的面容,以及病房裡的不少儀器,寧望知很是痛心。這孩子從小就各種病痛,喝葯、針灸是家常便飯,後來不僅有內傷,甚至還患上了嚴重的心理疾病……好不容易來到這個新世界,身體也似乎正常了些,但還是免不了像現在這樣遭罪。
這個愛惜自己身體的問題,看來必須時時刻刻放在教育首位,是重中之重的要務啊。
下午,白恩開車回代爾夫特,親自把喬治醫生請到醫院。那名主治醫生看到病人的私家醫生是自己的前輩,便配合地在出院證明上籤了名。於是,他們就在天黑前回到了城堡。
喬治醫生仔細檢查了醫院開的葯,表示按時服用沒有問題,又詳細交代了各種需要注意的地方,寧望知跟白恩都認真聆聽,白恩甚至拿著手機把喬治醫生的話都給錄了下來,生怕哪裡遺漏了。
昏睡了一天的寧日楷回到家后,果然精神好了些。他躺在自己床上,睜大眼睛努力回想昨晚發生的事情,可是絞盡腦汁也只能記起跟諾恩說了幾句的場景,後來的都全部斷了片。
「想什麼那麼出神呢?」寧望知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喝口水,再告訴爹爹,還哪裡難受?」說完就把吸管式保溫杯拿了過來。
寧日楷乖乖喝了兩口,才可憐兮兮地對著寧望知,「想吐,卻吐不出來。」
「喬治醫生說那是正常現象,別擔心。」寧望知一隻手探進被窩,「爹爹給你揉揉。」
溫暖的掌心在上腹適度打圈,嫻熟的手法堪比優質按摩師,一點點舒緩著胃部的不適感,寧日楷滿意地笑了笑,故意得寸進尺地要求:「頭也疼,現在也要按。」
「臭小子,爹爹有那麼多的手么……」寧望知看看那撅起的小嘴,只得無奈地補充,「好好好,小少爺你等會兒。」
真是個甜蜜的負擔,寧望知想。
寧日楷不假思索地回應:「王爺,什麼小少爺,我是人見人愛的小王爺。」
感到那隻按摩著的大手頓了一下,寧日楷這才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不應景的話。唉,這人一生病,說話也不經大腦了。
「爹爹,我不是記掛什麼權力,我……對不起。」寧日楷把纖細的手攀上那堅實的臂膀。
寧望知暫停按摩,雙手把那對冰涼的手掌包緊。他對著兒子濕漉漉的大眼睛,正色說道:「那根本不是問題,寶貝……現在你是不是該好好告訴爹爹,關於你喝醉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