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69愛深緣淺
《不如婚去》朵瀅然
69、愛深緣淺
孫箐關好卧室的門,嗤笑一聲:「切!這有什麼不明白的?你們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開業典禮,電視台、新消息報都報道了,恐怕Q市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吧?我安排了人跟蹤你,從畫廊一路跟到這兒。」
換湯不換藥的招數,孫箐確是得了甄誠的真傳。
鹿塵提醒自己冷靜以對,遂定了定神,問:「甄誠的案子你們上-訴結果不理想,對吧?」
「如你所願——駁回上-訴,維持原-判。」孫箐面色一變,「怎麼?你認為我大清早登門拜訪,就是為了打擊報復?呵呵,不好意思,你理解錯了。」
「你不會是來告訴我甄誠的判決結果吧?」鹿塵說,「如果是這樣,那我知道了,謝謝你專程跑一趟。」
孫箐眼中毫無情感色彩,打量著房間內的布局和陳設,半晌又開口道:「當然不是!」
鹿塵的耐心漸漸消耗殆盡,滿心不快悄然溢到嗓子眼,即將化作怒吼脫口而出了。
「今天是雲溪和我舉行婚禮的日子,我倆沒有發請柬給你,希望你有點自知之明,該回哪兒回哪兒去!」
「急眼了?不用,犯不著。」孫箐索性往後退一步,倚在門框上,「剛開始和你打交道,甄誠就提醒過我,別太小看你,可我不信,這不,吃大虧了。說句心裡話,我挺佩服你這種有勇有謀不要命的勁頭——你用自個兒做餌,誘使甄誠上鉤,更引得他深藏不露的親爸給他疏通關係,結果呢?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錢花了,人卻沒撈出來。」
鹿塵淡然笑道:「限制人身自由的非法拘禁,故意傷害致人重傷,法律必然要制裁他。」
「夠了!睜眼說瞎話不累嗎?」孫箐吼道,「要不是你設好了局,甄誠會栽得這麼慘??」
「我沒有編造謊言的必要。」鹿塵目光凜冽,「孫箐,你想嘗嘗頭撞在牆上二十多次的滋味嗎?如果想,我可以幫你體驗一下我當時的感覺,順便也可以在你的後腦勺留下永遠長不出頭髮的疤痕!」
孫箐吃了癟,臉上一副怏怏不安的神情。
「你受傷是假裝的啊!前天我去探視,甄誠反覆跟我強調,要我當面拆穿……」
鹿塵轉過身,將後腦勺展示給孫箐看,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她已經轉回原處。
「你覺得,一個希望在婚禮上做到盡善盡美的新娘子,會故意貼個假傷疤,博得眾人關注和憐憫嗎?孫箐,醒醒吧,甄誠的話你也信?他在我面前說過不止一回,你和他只是金錢往來的合作關係,至於你是否動了真心,他從來不去想、更不會在乎。」
「我……」孫箐試圖轉移話題,「好吧,不說甄誠了,咱們談談其他的。」
鹿塵搖頭:「你我之間,無話可聊。」
「你看你,性子那麼急幹嘛?」孫箐故作神秘,擠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我想好好給你講講,我在法國和雲溪一起度過的那兩年快樂時光……」
「我都知道,他對我毫無隱瞞。」鹿塵語氣堅決,「請你離開,別在這兒繼續浪費口舌。」
「雲溪他對我成見很深,又不給我解釋的機會。他看到的那個法國人,是我在珠寶公司打工時的上司,我跟法國人除了工作,沒有任何瓜葛。」孫箐絮絮叨叨不停地說,「那次吵架吵得很兇,我一氣之下搬走了,過了半個月再回去找雲溪,發現他已經回國……」
「就此打住——你請回吧!」鹿塵下了逐客令。
「喲,話不投機半句多,真是不給面子!」孫箐陰陽怪氣地說,「你們結你們的婚,我到處參觀一下取取經,保不齊過三五天我也湊熱鬧結個婚什麼的,又不會妨礙到誰,你管的夠寬啊?」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鹿塵一個箭步上前,推開堵住門的孫箐,迅速拉開門,朝客廳喊:「我的姐姐們,有人故意搗亂,你們快來幫幫我——」
睡得迷迷瞪瞪的伴娘們一躍而起,迎著鹿塵的聲音沖了過來。
「誰?誰敢欺負我們小鹿?!」
孫箐見形勢不利,連忙謊稱自己是婚慶公司的化妝師,天沒亮就上門,是來給新娘化妝的。
跟鹿塵關係最為親近的一位伴娘,曾與真正的化妝師有過兩面之緣,她盯著孫箐端詳一番,立即否定道:「給小鹿化妝的那個妹子,剛剛連軸轉參加完好幾場室外婚禮,臉都晒傷了。你的皮膚保養的這麼好,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
孫箐雙手護在身前,唯恐伴娘們動手開揍,「也許是我走錯片場了,你們千萬別激動……」
「剛才是誰開的門?」鹿塵問了最關鍵的問題。
「唔……是我,對不起……」
當年和鹿塵一起泡圖書館自習室複習考研的女同學,於人群中舉起手,悻悻地承認錯誤。
「算了,你酒還沒醒,肯定是看錯了。」鹿塵望望牆上時鐘,說,「馬上四點半了,咱們抓緊時間,婚慶公司的人應該會提前到。」
伴娘們得令似的依次洗漱,有條不紊地開始做婚禮前的準備工作。
鹿塵轉頭,瞥一眼原地呆立不動的孫箐,「你怎麼還不走?」
「你真的不打算邀請我參加你們的婚禮嗎?好歹我也是雲溪的前女友,算是男方家的親友……」
孫箐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眼睛里卻透著不甘心不死心的意味。
從小到大,鹿塵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見識過各種偷奸耍滑的伎倆,孫箐跟甄誠這樣的傢伙,也稱得上奇葩中的極品、無-恥之徒里的戰鬥機——看來,不動用武力解決,孫箐勢必賴著不肯走了。
「行,那我送送你!」
鹿塵重複了慶功酒會上對決的標準手勢,反剪了孫箐的雙臂,連拖帶拽地將孫箐直接攆出了門外。
防盜門關緊后,孫箐仍然守在門口,先是砸門大喊大叫一通,而後極其擾民地用手機外放播起了音樂,引得對門鄰居出來查看。孫箐乾脆藉機裝瘋賣傻,中-傷-抹-黑鹿塵是搶她男朋友的賤-女人,還說他們修成正果是絕對不可能的,想都別想……
這個女人,存心搗亂!
鹿塵再次開了門,一把揪住孫箐的衣服,把她拽回屋子。
行雲流水地完成了一系列動作,鹿塵沖對門鄰居笑了笑,壓低了聲音,說:「抱歉,打攪您休息了,這位是我朋友,她腦子不太靈光,請您多多擔待!」
對門鄰居半信半疑地眨眨眼睛,轉身進家,砰的一聲重重關上了門。
鹿塵回頭,怒瞪一臉得意的孫箐,「既然你存心不讓我好過,那我也不會再跟你客氣了!」
「想得美!你以為你們能順順利利地結婚,呸!」孫箐一點不顧形象,潑婦般的大吼,「鹿塵,你也別忙著化妝換婚紗了!你知道嗎?蕭雲溪他們幾個凶多吉少,不但不能來迎娶新娘,而且小命難保——」
「你瘋了嗎?」鹿塵連忙拿起手機,要撥電話過去詢問情況。
「別給他打了,封閉的房間煤氣泄漏,電話一響所有人都得玩完!」孫箐大力打落鹿塵的手機,冷笑地說,「你仔細考慮清楚,這個節骨眼,是該撥119還是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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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與冬交匯之際,Q市的天氣很怪,白天還是晴空萬里,一入夜,狂風陣陣,捲起灰黑色的雲朵,籠罩在整座城市的上空。
宋鍇緊了緊身上的風衣,推開畫廊的大門,走了進來。
他看得很清楚,畫廊轉角的最深處,休息室門縫透出一線暖暖的淺黃光芒。
員工小張向宋鍇彙報,說鹿塵下班之後沒多久又回來了,而且一直待在休息室里,連晚飯都沒吃。
夜深人靜,恐怕也只有他還願意回到畫廊值班吧。而她,肯定是遇見了煩心事,所以不願回家。
每當這個時候,他應該安靜地陪伴她左右才好。但是今天,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迫在眉睫,必須要做個決定了。
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宋鍇格外依戀鹿塵。
他對她,和對其他女性同事、女性朋友是絕對不同的。
按常理判斷,既然N市那份工作高薪又穩定,宋鍇沒必要辭了職,大老遠跑到Q市幫鹿塵打理畫廊,因為他勞心費力地忙活半天,終究是個門外漢。
很多業內的同行,都無法理解宋鍇的舉動,卻悄悄在背後不斷的議論,猜測著這傢伙是不是想在蕭雲溪做巡展期間,乘虛而入插足別人的感情。
還有人說,宋鍇除了錢,什麼都缺,所以才以忙碌工作為借口來找點樂子填補乏味的現實生活。
最熱鬧的一條議論是:宋鍇覬覦鹿塵很久了。
大家都說,他愛得瘋狂,愛得無望而偏執,甚至不在乎女方是否有了未婚夫。
其實,從第一次見到鹿塵,宋鍇就心動了。
當時的鹿塵,心中最惦記的人是他的哥哥宋鑠。宋鍇知道,和哥哥相比,自己無論從樣貌還是才華,一輩子都要望其項背。但是,每次面對鹿塵,他想要心思不生波動,是無論如何辦不到的。
宿命卻往往於後知后覺中捉弄人。愛,抑或不愛,不是誰說一句話就能作數。
鹿塵隻身去往木嶺鎮,一去就是兩年。宋鍇想過拋下一切和她一起,但最終挨不過父母苦苦哀求,極不情願地放棄了,留在N市做了個中規中矩的上班族。
宋鍇始終抱著一線希望,想著鹿塵總有一天會回到身邊,到那時,哥哥突然離世帶給鹿塵的傷痛得以撫平,他才好光明正大地追求她。
但命運最愛捉弄人,半路殺出個才華橫溢的蕭雲溪,橫在了鹿塵和宋鍇之間,打亂了他的全盤計劃。
幸福,從來都是簡單而美好的,可惜他不是她心裡那個對的人。
宋鍇輕輕推開門:「怎麼沒回家?」
鹿塵沒有抬頭,幽幽燈光中,她的臉色顯得格外蒼白,「唔,臨時想起明天要談的兩份合同有些細節要修正……」
「那些都不重要了,讓別人替你去做。」
她轉過臉,眸中充滿疑問,「為什麼?市場部又招新人了嗎?」
「這個,才是你今後要走的路——」他對她揚了揚手中厚厚一沓文件,「小鹿,看看,你的母校今年聯合國外名校做的CFA培養計劃,我認為你有能力考上!」
「出國??」
「對啊,你不是經常說,學習是惟一的出路嘛。」宋鍇緩緩走過來。
鹿塵一副恍如隔世的神情,「結婚之後,我要減少工作量,留在Q市陪雲溪。然後,趁年輕和他生個寶寶……」
「不是還沒結嘛,當然是事業為重。」
宋鍇將資料放在桌上,一雙手輕放在鹿塵肩頭,見她走神,便漸漸加大了手下的力度。
「小鹿,你聽我說,這次機會非常難得。單憑CFA證書的含金量,就足以讓咱們前仆後繼了,不是么?」
鹿塵面色淡淡的:「宋鍇,我不想去。」
「我可以給你留夠考慮的時間,但不是讓你考慮拒絕的借口。」
「你從老家趕過來幫我,我已經非常感激了……其他的事,讓我自己做決定吧!」鹿塵的聲音微微顫抖。
宋鍇忍住了心底少許的失落,踱至鹿塵正對面,「小鹿,我記得你曾說要在25歲之前完成讀研或者考證的目標,難道這麼快就忘了?」
「我沒忘,可是……」
「沒什麼可是——」宋鍇態度強硬而堅決,「現在不是我替你做的決定,是你必須要走這條路!」
鹿塵拂落案上的文件,倔強地抗議:「不!現在這種局面,我哪兒有心情出國深造!」
宋鍇逼近她,重重握住她的手腕,說:「小鹿,為你自己打算一下,你不是為別人而活的!」
「我不想出國……真的不想……你放開我……」
鹿塵想轉身逃開,卻一個趔趄,跌入宋鍇的懷中。
他將她鉗制在臂彎里,語氣嚴厲地反問:「你清楚你自己嗎?時間不能倒退,人生無法重來。25歲只有一次,你是願意結婚生子從此做個家庭主婦?還是願意專註於事業再創佳績?想明白了再回答——」
她試圖掙脫他,「宋鍇,你弄疼我了!」
他卻不願輕易鬆手,目光始終停留在她嘴角那顆調皮的小黑痣上。真想就此吻上去,卻又擔心這一吻過於唐突,最後兩人連朋友都沒得做。
「我剛才說了,給你足夠的時間去考慮怎麼去面對新的挑戰。畫廊不是你的事業,由始至終都不是!」他鬆開臂彎,輕聲說道。
「宋鍇,你不知道我今兒下午都經歷了什麼鬼事情……如果我現在就講給你聽,你可不可以別再逼我立刻做決定?」
她突然哽咽了,兩行清淚落下。
他微怔,想抬手幫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滴,又忍住了,「什麼事?」
「這件事,除了你,我不知道該和誰說……」
「好了,好了。有我在,一切都不是難題。」宋鍇輕輕拍著鹿塵後背,語氣溫柔,就像是哄一個身心脆弱的病人。
她一哭,他的心全亂了。
不用問也知道,罪魁禍首一定是那個該死的蕭雲溪,怎麼捨得讓如此深愛他的女人哭??他憑什麼讓我的小鹿哭!!憑什麼??
宋鍇恨恨地想著,一邊安撫傷心落淚的鹿塵,「不管什麼時候,我都願意做你的聽眾。」
鹿塵吸吸鼻子,站得離宋鍇遠了一些:「謝謝你。」
「跟我還客氣?咱倆多少年的交情了!有什麼不愉快,說出來心裡自然就舒服了。」
「他一大早給我發信息,說今天巡展回來,正好到新房一聚,我下午採購完東西直接去了。本想著做頓豐盛的晚餐好好犒勞他一下,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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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孫箐大肆破壞,蕭雲溪在婚禮前一晚煤氣中毒送醫急救,導致婚禮不得不再次推遲。
鹿塵安慰他說沒關係,也退掉了預定好的機票和蜜月酒店。雖然嘴上不說,她心裡卻一直悶悶不樂。
不過行動上,她始終堅持陪伴他身邊,直至他康復出院,重新投入工作才放下心。
過分壓抑自己的真實需求,最後五內俱傷——鹿塵就是這樣一個人,由涉世之初的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到現在這樣的內斂克制,時間真的改變了她很多。
所以,只要是分內的事,不管願不願意、高不高興,每一件她都會做到最好。
就連畫廊和新房的裝修任務,從裡到外,從上到下,都是她一手打理的。
在鹿塵看來,蕭雲溪是個為藝術如痴如狂的人,事業應該擺在第一位,所以她願意多承擔一些瑣事。
這套新房,是蕭雲溪早就買好了做婚房的,複式結構,寬敞明亮,卻由於各種繁雜事務耽擱,兩人遲遲沒有搬進來住。
推開新房大門的剎那,迎面撲來了一股冷寂的氣息。
鹿塵稍稍遲疑,但還是走了進去。
雖然有鐘點工定期來做保潔維護,但因尚未入住,整棟房子十分缺乏暖暖的人氣,愈發顯得陰冷。她上樓換了一身家居便服,快速地梳洗一下,便進到廚房裡。
輕撫大理石材質的料理檯面,再望望滿廚房的高檔炊具餐具,鹿塵卻想起了與蕭雲溪在木嶺鎮時開伙的場景。
木嶺鎮電壓不穩,用電受到嚴格限制,一旦超過電路負荷,保險就會自動跳閘。他倆又不會生爐子,每次趕上停電,做飯只能搬個酒精爐出來,火苗雖小,但等待的過程是無比美好的。
斷電的日子,煮一包速食麵,也能從中吃出來米其林大餐的味道。
尤其是到了呵口氣都能結成冰碴的冬日,屋裡沒有暖氣,她披著他寬大的羽絨服,彷彿偎進他的懷裡一樣,靜靜等待著鍋里的水沸騰。時間已經流連不前了,漫長而悠遠,那種感覺,彷彿經歷了幾個世紀那麼久。
兩人眼神交會,一等一的甜蜜,幾乎擰得出糖水。
可是,到底還是漸漸淡下來。
總是期盼著愛情能夠日久彌新,卻不知不覺地疏忽了別離帶來的隔閡。漸漸的,再濃烈的感情也會被時光沖淡,被兩人之間不可契合的差距拉得越來越遠。
鹿塵輕聲笑了,笑聲在偌大的廚房裡回蕩,很快消散開去。
她獨自在廚房裡忙得不亦樂乎,竟不覺得時間已然流逝。
等再次抬起頭來,廚房裡的靜音掛鐘的顯示屏上,時間已經過了下午六點。
灶台上,慢火煨著的山藥排骨湯在砂鍋里,發出微微的「咕嘟咕嘟」的翻滾聲。蒸鍋里是他最愛吃的清蒸鱸魚,已經上了氣,滴上豉油繼續蒸五分鐘即可出鍋。素菜的原料已經洗凈焯水,只待他一進門就可以灑入醬料上桌了。
空氣里飄著淡淡的飯菜清香,這是屬於柴米油鹽的幸福。
鹿塵深吸一口氣,愜意地笑笑,而後轉到水槽一側,認認真真地用祛味洗手液將手上的粘膩感覺沖洗乾淨,而後摘下圍裙。
雲溪快到了吧?是時候換身衣服了——
她匆匆走出廚房,回到樓上儲物室,拉開了衣帽間的門。盯著按季節和顏色擺放的衣衫褲裙,她頭疼了片刻,終於還是選擇了一件極其正式的晚裝。
酒紅色真絲質地深V領晚禮服,裙擺是長長的曳地拖尾款式,高高的腰線,恰到好處地襯托出她纖細卻比例均勻的身材。鏡中人瞬間褪去了平凡和青澀,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愈顯明艷照人。
她轉了個圈,前後左右都照了照,有看看自己終於長到齊耳的短髮,總覺得還缺了些什麼。
對,戴上訂婚時雲溪送的那套定製飾品才完美!
鹿塵移步梳妝台,輸入六位密碼,解鎖后,打開了位於正中間的抽屜。
裡面滿滿當當的首飾,分門別類收納整齊,都是蕭雲溪為她準備的,她卻沒機會佩戴。今天正好派的上用場,希望他看見了,心中一暖吧!
鹿塵戴上石榴石吊墜的項鏈與同系列耳環,化了淡妝,重又回到鏡子前,整個人更如畫中一般美輪美奐了。
在家裡穿禮服,她並不是很習慣。
回憶起兩人於Q市重逢,她穿的恰是一身行動不便的水藍色禮服裙,也正是那一次,他不再掩藏內心真實想法,牢牢地抓住了她的人和心……
發了會兒呆,鹿塵拎著裙角,緩緩地步下樓梯。
她走進廚房,查看一下砂鍋和蒸鍋里的情況,關掉了燃氣灶的閥門。又等了十多分鐘,她小心翼翼地將已經做好的飯菜和湯品分別盛出兩人份來,在餐桌上擺放好了,又去找兩支淡紫色的蠟燭,固定在燭台上,輕輕點燃。
以前都是蕭雲溪為她準備驚喜,如今倒過來了,她也要給他一份驚喜。
鹿塵找來一隻仿古的空酒罐,仿照蕭雲溪曾經做過的那樣,用彩色瓦楞紙製作了成型的外殼套住酒罐。接下來,她把花店買回來的大波斯菊逐一剪枝插好,又配上一把淡雅的滿天星,視覺效果很棒,與桌布和美食相映成趣。
氤氳的菜香,馥郁的花香,搖曳的燭光,相得益彰,使這空蕩蕩的房子顯得生機勃勃。
鹿塵略略整理一下晚禮服,坐到沙發上等待蕭雲溪的歸來——他在簡訊里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刻鐘,想必是半途遭遇堵車了吧?
Q市的交通狀況越來越走下坡路了。
鹿塵記得,她剛考入Q大的時候,這座城市還不如現在此般國際化。天然的海景,清新的空氣,淳樸的民風,正好符合了她專心向學的心理。金色沙灘上漫步,清涼海水中踏浪,夜市大排檔里品嘗海鮮和美酒,一切都是那麼簡單,那麼美好。
誰曾想,這裡能帶給她好運,卻又接連帶給她噩運。
遇到了對的人,為什麼想步入婚姻殿堂卻難上加難?
鹿塵心底不由得長嘆一聲,她可不願意在愛情上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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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過三,第一次是她耽誤的,第二次是孫箐從中作梗。
兩人已經說好了,婚禮日期定在明年元旦,任誰都不能改變她與他相守一生的承諾。
這一次,即使天崩地裂飛沙走石,她也要和他手牽手宣讀結婚誓言!
又在寂靜中捱了二十分鐘,鹿塵從包里翻出手機,想要放首曲子舒緩一下緊繃的神經線,卻不經意點開了電話簿,摁了蕭雲溪號碼的通話鍵。
她擔心會影響他開車,就想掛斷,轉念一想,沒那麼做。
唔,催催他也好,免得飯菜都涼透了他還在路上學蝸牛爬。打開免提,傳入耳中的竟是系統里那個不厭其煩的女機器人在應答。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候再撥……」
關機?
鹿塵微微慌了神,怎麼會這樣?因為有了她不告而別的前車之鑒,那之後,只要兩人定好了約會時間,他常備一塊滿格的電池,手機二十四小時都保持暢通的,從來都是不願意和她失去聯繫的。
況且,今天是他主動邀約,怎會不守信用,遲到加關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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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塵心生愁煩,不待多想,直接找到本次青年畫家作品巡展的主辦方號碼撥過去,請接線員幫忙轉負責人接聽。
嘟嘟忙音響過,分機那邊果然有人接聽。
「喂,哪位?」
由於又急又氣,鹿塵聽岔了,聽成了蕭雲溪的聲音,大聲埋怨:「你怎麼回事啊?竟然還呆在組委會沒出發?我準備了一大桌子的菜,就等你了!」
電話那頭的人不好意思地咳嗽兩聲,「小鹿,是我,洛明遠。」
洛明遠?師父?怎麼會在組委會那邊?
「師父,是您?是不是雲溪出事了?」
鹿塵心中不祥的預感漸漸放大,連聲音都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
洛明遠心急地趕忙解釋:「不是不是,他不在這裡……小鹿,我也是到處都找不到雲溪,所以才跑到組委會來打聽的。」
「師父,您也在找他?」鹿塵不由得捏緊了手機。
「對,他手機關機,車也從停車場開走了——主辦方說,雲溪沒跟他們請過假,今天他們一行人的確回到了Q市,為下一站去B市巡展做前期準備的時候,雲溪突然就不見了,你說奇不奇怪?!」
失蹤?
這種事,在蕭雲溪身上發生的概率為零。
自從得知了鹿塵那次以身犯險的計劃,蕭雲溪后怕不已。從那時起,他一門心思地事事向她報備,成了男人堆里模範中的模範。
就拿前一陣子他住院期間來說,每逢做理療或是抽血化驗要離開病房,他都要給鹿塵打個電話或是發個簡訊,不想她為他擔心。
今天這是怎麼了?
「他肯定是遇到事兒了!師父,你最後一次看見雲溪是什麼時候?」鹿塵滿心疑惑,同時又隱隱地害怕起來。
洛明遠詫異道:「小鹿,我還沒有見到雲溪的面……他們中午一點的航班,上飛機前大概十二點四十,他給我打了電話,不過只說了回來再聚就掛了。我之所以要找雲溪,是因為我收到一封國際級美術賽事的邀請函,想轉交給他,問問他有沒有興趣參加……」
「好吧,我知道了。師父,先說到這兒,回頭再聊——」
鹿塵簡短地說聲再見,就切斷了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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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該聯繫誰比較好呢?她將手機電話簿翻了個底朝天,最後決定打給墨駒。
孫箐搗亂以致於婚禮取消的那檔子事,還是墨駒最終幫忙擺平的。
以墨駒的職業素養,鹿塵決定就此事諮詢一下。
撥通電話,鹿塵很客氣地寒暄:「墨駒哥,最近可好?」
墨駒先是一怔,然後依然是那副不緊不慢的口氣,蘊含些微的疏遠:「哦,小鹿——我就是瞎忙,挺好的,你忙不忙啊?嗨,瞧我這記性,你和雲溪都沒空過來做客,想必工作安排得非常緊。」
聽了這些不冷不熱的話,鹿塵的心像一個揉皺了的毛線球,別提有多難受了。
這個墨駒,也是A市人,和蕭雲溪相當熟識。
他們是小學同學六年,中學又同學了將近四年,後來墨駒隨父母搬到Q市生活,再後來他和蕭雲溪重逢,兩人的身份稱呼卻因著洛明遠和洛雪初父女倆發生了奇妙的變化。如果隨洛雪初稱呼的話,墨駒應該叫蕭雲溪師叔,但是他怎麼都叫不出口,蕭雲溪不在乎這些表面功夫,兩人於是仍然像學生時代那樣直呼彼此的姓名。
鹿塵一開始和蕭雲溪交往,墨駒就不看好他們能走得長遠。
墨駒和洛雪初念叨過他的想法,卻被洛雪初挖苦他咸吃蘿蔔淡操心,別人感情的事哪裡用得著他一個外人插手!
洛雪初把這事當作笑話講給了蕭雲溪,不久鹿塵也知道了。
鹿塵覺得墨駒對自己有偏見,總想找個合適時機好好談一談,或者說解釋一下曾經的誤會。但是,墨駒在警-隊位置很重要,一天到晚忙得見不著人影,哪裡有時間坐下來說話。
俗語講,求人辦事矮三分。
鹿塵是大大咧咧慣了的,卻不得不在墨駒面前賠著小心:「墨駒哥,我也沒別的事,就想問問,雲溪最近和你見過面嗎?」
墨駒倒是心直口快:「沒有。」
鹿塵深深吸口氣,佯作平靜地問:「那他給你打過電話嗎?」
墨駒乾笑兩聲:「小鹿,你不對勁啊,找雲溪怎麼找到我頭上來了?你洛姐姐在書房背演講稿呢,要不你和她說兩句?」
「我……」鹿塵終於忍不住,說到了她最關心的話題,「墨駒哥,我想問問,孫箐是不是放出來了?」
墨駒沒事人似的,在電話里打著哈哈:「是,昨天出來的。」
「她走了??」
「對啊,一大早就消失了,還專門給我寫了告別信,說什麼大恩不言謝之類。在我看來,這就是一種恐-嚇。」
鹿塵徹底明白了。
孫箐!又是孫箐!
這個前女友,就像是一個令人頭痛的魔咒,怎麼解都解不開?!
掛斷電話,鹿塵的心揪作一團更亂的毛線球,難受加劇:蕭雲溪煤氣中毒住院,她全力以赴地照顧。
而始作俑者的孫箐,她算什麼?害人害得還嫌不夠?
最深惡痛絕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越來越習慣於隱藏真實的情緒變化,不管身體多麼不適、心裡多麼疲憊,總是微笑面對,怎會料到後院早已失火……
鹿塵突然覺得周身冰涼,空調吹出的暖風,她感覺不出,渾身像凍透了一般僵硬。
她提起裙擺,踉踉蹌蹌地上樓回到主卧室。木然地抬起手,對著偌大一面穿衣鏡,摘掉項鏈與耳環,她望望鏡中容光煥發卻眼神黯淡的女人,呆立了良久。
想要發一通脾氣,卻有心無力。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狼狽不堪」的真正含義——那遠比制定了兩次婚禮計劃卻結不成婚還要無奈。
就像是雙手捧著沉甸甸的愛交到最在乎的人手裡,而他卻不屑一顧棄之如履。
蕭雲溪,你究竟在想什麼?
鼓起最後一點勇氣,鹿塵換上了來時那身休閑裝。
地上揉成一團的禮服,正如她此刻的心情,雜亂無章。再昂貴的東西,被擁有它們的人所嫌棄,價值也就不復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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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塵收拾房間的時候,不知為何,她想起了和蕭雲溪相識相愛以來的很多事情。
木嶺鎮的那間老屋,他裝飾一新,只為換得她會心一笑。
她23歲生日,他畫了巨幅油畫送給她做生日禮物,但是他不點破那天是她的生日,只是一味地笑,那個俊朗的笑容,落入她眼中心裡,比吃了蜜糖還甜。
兩人戀愛半年紀念日,他陪她尋找父親,雖然中途波折重重,但是他不輕易放棄,第一時間回到她身邊,為她解憂。
而她呢?她考慮過他的感受嗎?
離現在最近的一次,是她為了給父親出口惡氣,與他不辭而別。不僅讓他蒙在鼓裡擔驚受怕了近兩個月時間,最後還差點耽誤他轉型商業畫家的大好前景。
愛,或許就是這麼一點點、一滴滴,被她的任性和疏忽所消磨殆盡了吧?
將梳妝台里的首飾略作整理,鹿塵準備給抽屜上鎖,轉頭一瞬,不經意瞥見一本素色封面的記事本。
那是什麼?
她把記事本拿在手上,翻開即看見了蕭雲溪簽在扉頁上的名字。
他什麼時候開始用這麼復古質樸的東西了?
帶著疑惑,鹿塵開始翻頁察看個中的內容,孰不知每一行都看得心酸痛苦。
——某月某日,星期四。
木嶺鎮這個鬼地方,我後悔來這兒……等等,我遇見一個不錯的姑娘,她樣子很兇脾氣不好,不過,嗯,我喜歡!
——某月某日,星期六。
房間雖然布置好了,但小鹿看見會不會說我多此一舉呢?
——某月某日,星期一。
回Q市好長時間了,手機落在木嶺鎮,沒法和我的小鹿取得聯繫,十分想念她!
——某月某日,星期天。
失而復得是什麼感覺?別人我不清楚,反正我高興地都快發瘋了!!!
——某月某日,星期三。
小鹿,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某月某日,星期六。
無論工作還是生活,小鹿給我的支持,遠超出我的想象。如果沒有她,我該怎麼活?
——某月某日,星期五。
不想吃飯,只想喝醉,醉了就睡,什麼都不想。找不到小鹿,我的人生毫無意義。
——某月某日,星期二。
她終於回來了!我的小鹿,我不能再讓她離開我身邊,我發誓!
……
每一條簡短的記錄後面,都用簡筆畫標上了一個微笑的小女孩頭像。那不正是鹿塵嗎?
一陣眩暈,她跌坐在了床沿上。
既然兩人愛得這麼深,為什麼總是踏不準在同一節奏?
難道真的是場躲也躲不開的劫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