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6:頑皮少年
說:麻婆娘陸建中陸老闆,兒子遭土匪綁架,最後被打死了。那時,剛好城裡的楊幺姑生孩子,血崩,死了。身後留下了一個嬰兒,和另外四個孩子。麻婆娘就要收養那個嬰兒。醜女子不給,連陸老闆提出的,幫著她撫養幾個大孩子的事,也一口回絕了。那幾個大孩子,就是剛才看見的,憂鬱少年朱二娃朱義虎,朱真真,朱三娃朱義豹。麻婆娘沒有了兒子,膝下空虛,就是想有一個兒子,就收養了陸老闆大哥的大兒子陸雲五。那孩子倒是很老實,勤快愛幹活,就是不怎麼說話,更和麻婆娘不親熱。親熱不起來呀,這個現在他叫媽媽的女人,過去經常無緣無故的打他親生母親。那時他**歲,已經懂事了,記著呢。就這樣,養了兩年,最終也不能讓麻婆娘滿意,她不能容忍陸雲五仇視自己的眼光啊,看著就有氣。就給大哥退回去,厚著臉皮,要了大哥的二兒子。這就是這個陸雲清了。
三年前,這個陸雲清到城裡來時,九歲,很對麻婆娘的胃口,特別就是頑皮、惹禍。打架罵人,稱王稱霸,在學校里就沒有一天不打架不給麻婆娘惹禍的。麻婆娘該賠錢賠錢該道歉道歉,她要的兒子,還就是這樣。因為她死去的那個兒子狗屁娃,就是這樣的啊。
今年三月間吧。三月三,風箏飛上天。風箏飛不起,跑爛鞋子底。這個陸雲清陸二娃,在北門外較場壩放風箏,扭頭看著風箏一陣猛跑,眼見風箏就飛起來了,不防咚的一聲,和一個人迎頭相撞,把人家撞了一個仰拌。剛飛起來的風箏自然也就落下來了,陸雲清大怒,罵道:「誰呀,走路也不帶著眼睛,瞎撞。」
被撞的人是誰?是涪城天益公袍哥碼頭的龍頭大爺,黃家國,綽號黃狗兒。那天他是到炭碼頭龍王廟,和一個船老闆談生意,要放一船貨到重慶。狗日的船老闆獅子大開口,說洋人兵船炮轟萬縣,這一路兵荒馬亂,我們是拿命在掙錢。要價居然比平時高了五成。談了半天,沒有談成,悶悶的往回走。就遇上這麼一回事,無緣無故,被人撞一個仰拌,還被人這樣罵。不由得怒火衝天,爬起來咣咣就是兩個耳光打在罵人的人臉上。打過了,才看清楚,這是老冤家麻婆娘收養的兒子啊。說:「怎麼說話呢?媽老漢沒有教你禮貌嗎?給老子,撞了人,連一聲對不起都不會說嗎?」
陸雲清也不是省油的燈,說:「你是怎麼走路的,媽老漢沒有教你怎麼走路嗎?給老子,這麼大的較場壩,專門找老子來撞,還敢打人!」
黃狗兒就沒見過這麼橫的人。這是在涪城啊,他的地盤,他橫著走路也沒有誰敢撞他啊。看看這個孩子,有點虛火,他媽媽麻婆娘是惹不起的歪人。氣惱的轉身走了。沒想到陸雲清不依不饒,拉住黃狗兒說怎麼著打了人,拍屁股就想走嗎?
那你要怎麼辦?你讓我也撞你一下,你再打我倆巴掌?
你走路不帶眼睛,挨撞白挨。你打了老子,得讓我打回來!
見過不講理的,沒有見過這麼不講理的。黃狗兒本就是袍哥大爺,不講理的,已經忍氣吞聲壓抑自己怒火很久了。說:「老子等著你,要打要殺,你劃下道兒。給老子,老虎咬人豹子咬人,癩蛤蟆都要咬人了。」說了,揚長而去。
陸雲清哪裡見過這樣的大人啊,打了小孩,還這樣橫。沖黃狗兒背影大叫:「你等著,老子不整死你,老子就不姓陸。」
管他姓陸還是姓黃,這事,過了就算了。黃狗兒沒有記在心上,看見的街坊鄰居,更沒有記在心上。小孩子,說一句狠話,過了,也就忘了。隔幾天,陸雲清不知道為了什麼事,被碼頭一個小混混打了,頭上打了一個包。麻婆娘到沁泉茶館找黃狗兒,黃狗兒覺得吧,自己手下是大小夥子,打了小孩,該賠禮道歉;也很害怕這個麻婆娘。就給麻婆娘陸雲清賠了個禮。不防陸雲清舊話重提,要打還兩個耳光。麻婆娘問怎麼回事。黃狗兒也老老實實的說了。就是麻婆娘那麼橫不講理的人,也覺得是自己兒子不對,沒有道理。拉兒子走。陸雲清就是不服氣呀,大叫:黃狗兒,你這樣操,只有挨飛刀。有仇報仇,你給老子記住了,你欠老子兩個耳光。要嗎還來,要嗎就別再出來操。
這裡是黃狗兒的袍哥公口,吃茶的,大半都是碼頭上操袍哥的二哥五個三哥幺滿,聽了大笑。覺得這真是一個床底下放風箏——不知道天有多高的小孩。倒是黃狗兒,因為有朱悶娃半夜放火燒他房子的教訓,知道這個小孩也是一個狠角色。就小心謹慎了,每天帶上幾個小混混回自己這北門裡,叫東順城街的小巷子里的家。預防再出那樣的事情。
黃狗兒的家,原本是在一條叫東順城街的街面上,因為隔壁的妓院醉月樓擴展後院,封死了那路,就成了死巷子了最裡邊的一家了。陸雲清放了狠話后,就每天到這裡來走走看看,還真是弄得黃狗兒日不安心也不安眠。去找孩子的家長麻婆娘說。麻婆娘問孩子怎麼你了?有紅傷白印,拿給老娘看,老娘賠錢。黃狗兒說這個不是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嗎?
麻婆娘大怒,問黃狗兒誰是賊,一頓臭罵把黃狗兒一夥罵了回來。萬般無奈,只好帶著七八個小混混,每天在屋裡喝悶酒,見陸雲清來了,就出來趕走他。
涪城這地方繁華,賣什麼的都有。有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刺,就是山野里野生的荊棘尖刺,山裡的樵夫,砍了,捆兩捆,擔到城裡來,賣給城邊上種菜的菜農,拿去扎菜園子籬笆,預防雞鴨跑進菜園子啄菜。這東西也不值錢,一大擔,賣十文二十文錢。
那天,陸雲清看見一個擔刺進城來賣的人,過去說好價錢,二十文。給那人一個當二十文的銅板,買了。叫那人擔著刺跟他走,就一路來到黃狗兒住的巷口。說進去,過了巷子就到了。那人常進城賣柴,記得這是一條死巷子啊。看看買刺的少爺,人家很認真的跟著呢。就往裡走。走一段路,巷子越來越窄,刺掛在巷子兩邊牆上,再也走不動了。問:「少爺,還有多遠啊,走不動了,怎麼辦哪?」
陸雲清在後面說:「你笨哪,走不動,使勁擠擠不就過去了嗎?」
那人想想也是,不擠擠也不行啊,現在已經這樣了。就使勁擠,再走幾步,完全走不動了。再問少爺怎麼辦。哪裡還有少爺的影子啊。
那人就這樣被困在了兩捆刺中間,大叫大喊救命。
黃狗兒和幾個混混在屋裡喝悶酒,喝著,聽外面有人喊救命,出門來一看,不得了,一大捆刺封堵了出門的路。怎麼回事啊,這是?真有那走路不帶眼睛的樵夫,擔一擔刺來鑽死巷子嗎?問:那誰,你幹什麼呢?叫救命,這是死巷子你擔一擔刺進來幹什麼?瞎子啊!你就是笨死的,沒有人能救你的命。
那人說:大爺啊,是你們家少爺要買的這刺嗎?是少爺叫我擔進來的啊。
黃狗兒大驚,問什麼少爺,長什麼模樣?那人說了陸雲清的年齡身高穿著打扮。黃狗兒就知道是陸雲清了。是,知道了,可是現在怎麼辦呢?叫那人你退,退出去啊。那人說怎麼退啊,前進不得後退不得啊。這玩意兒是刺,挨著就要扎人,又不好拖動它啊。
黃狗兒覺得真是,伸手摸摸那刺,就給手扎一血眼兒。怎麼辦?
七八個混混也是大眼瞪小眼,問怎麼辦?
過一會兒,巷口的鄰居,也發現被刺封住了門,大罵誰呀這麼缺德,弄一擔刺來封別人的門,扯著嗓子罵破天,刺還是一動不動。
過一會兒,黃狗兒他們就急了,屎急尿急啊。廁所在巷口,巷子里一邊兩家人一邊三家人,最裡邊就是黃狗兒家。無奈也只有大叫救命。救命啊——
他們這是活人差一點就遭尿憋死了呀。
就驚醒了隔壁醉月樓的妓女,喊醒老闆王麻子邵燈影兒,過來看看,也是大笑。鄰居門家裡老的老小的小,受不了啊。罵王老闆你笑個屁,趕緊的想辦法救救我們吧。
這,這怎麼救啊。也沒有人要你們的命吧?
鄰居說:人有三急屎尿屁,你真想我們活人就遭尿憋死嗎?
不是啊,我們不知道怎麼辦啊。
困在中間的那樵夫,畢竟還有些見識。說那大爺啊,求你先去找一根長繩子來,多找幾個人,把繩子一頭丟進來,我給你們送出去,捆住刺,往外拉。
就這樣忙乎一陣,拉出一捆刺,救出了樵夫和鄰居。都忙著先上廁所。裡面的黃狗兒他們大叫說:「你們趕快把繩子丟進來呀。」
王老闆說黃大爺,這裡是涪城,你老人家的碼頭,這裡是尿巷子,你老人家的家門口啊。你不是說在涪城,你橫著走都沒有人敢碰你嗎?
你少油嘴。趕緊的救救我們。
老闆娘給米甫臣講了,憂鬱的說,你看,那孩子就是這樣古靈精怪的。就為了這一文錢,不知道他會這麼整我啊。
米甫臣覺得匪夷所思,看看,這裡不是巷子,說:他不會再弄一捆刺,來把你家門給封了吧?
老闆娘搖搖頭。米甫臣告別,信馬由韁的走在較場壩,就記起曾經在瓢潑大雨中,陪著大姑,當時叫三小姐,從這裡走過,一起去河邊看漲洪水,心裡無限感慨。雲生潮漲,春去秋來,一轉眼,八年就過去了。他們,他,和三小姐,其實還就是那次去看漲洪水,才第一次出北門,走過這裡,就真正認識了醜女子楊幺姑。米甫臣感慨,是啊,過往他生命中的這些女人們,大姑,二姐,楊幺姑醜女子,還有青荷。她們都很柔弱很單薄,妍媸不等,性格各異,身份不同;也沒有什麼大本事大能耐,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情。卻在米甫臣眼目前演繹著各自的精彩,詮釋了力量的含義,展示著堅強的實質,演繹了愛,大愛的精髓!
為愛得苦難,由生至極樂。飛蛾撲火;鳳凰涅槃;嫦娥奔月;精衛填海;女媧鍊石補天。女人哪。斯人斯土,我輩生於此土,有這樣的母親,女人。幸甚!
「米老爺,米老爺!米老爺啊!!」
米甫臣想得出神,被一個女人連叫了三聲,才回過神。問你是叫我嗎?
「是啊。我等很久才等來一個人。」那女人說。女人認識米甫臣。米甫臣也認識她,是李家渡邊開茶館的老闆娘,四十餘歲吧。這裡是較場壩最邊緣的地方,遠離大路。有一個石頭墩子,是較場軍官用來上馬的。那女人很奇怪的半蹲在那裡,兩隻手臂圈成圓環,手臂里堆碼著好幾十個雞蛋。她不能鬆開手,一鬆開,雞蛋肯定就要掉下來打碎。那樣子極其怪異,想必她也極其難受,站站不起來,坐又坐不下去。迫不及待的說:「米老爺,謝謝你幫個忙,幫我把雞蛋撿下來。」
米甫臣只是覺得好笑,她為什麼要這樣呢?把雞蛋放在這上馬石上做什麼?還用這麼怪異的姿勢。問:「你這是幹什麼啊?」
女人說:「哎呀米老爺,你趕緊撿雞蛋吧,我快要堅持不住了。」
「怎麼撿,撿到哪裡?」
女人說:「放在地上就行。」
米甫臣就幫著把雞蛋撿下來,放在地上。剛撿完,女人一鬆手,就坐在了地上爬不起來。米甫臣大驚問:「怎麼回事,你不要緊嗎?」
女人說不要緊,是累壞了。腰就像斷了一樣,歇歇就好。喘一口氣,給米甫臣說:她是進城來賣雞蛋的。這是鄉鄰們。十幾家人的雞蛋,托她進城來賣了,賣油鹽洋火。她本來是要給河邊賣熱雞蛋的醜女子送去。誰知道走到這裡遇見了南門外開飯館麻婆娘的兒子陸二娃。他說他媽媽叫他買一些雞蛋回去。價錢說好,他說要數一數。說雞蛋,進口貨,不能放在地上,就領著我到這裡來,讓我圈著手臂,他一五一十的把雞蛋數在我手臂里。數完,數目不錯。他才說沒有帶錢,要回去拿。我說錢不錢的算什麼,又不是不認識,把雞蛋放在籃子里,我跟你去拿就是。沒想到,他說著就走了。我就這樣,等啊等,從半上午等到現在,站不直坐不下,又不敢鬆手,雞蛋打碎找誰賠償啊。
米甫臣苦笑。這個陸雲清,真是太有才了,歪才,害人精啊。黃狗兒惹你,你整人家還說得過去,這賣雞蛋的大娘,你整人家幹什麼?
正這樣想,要說幾句安慰話。就見他的跟班米石稻急急忙忙的跑過來說大爺,大姑叫你趕緊回去,有急事。
跟著米石稻往回走,米甫臣問什麼事?米石稻說不是很清楚,山裡派人來說出事了,好像是什麼人在米吉橋鬧事。大姑聽了兩句,就叫我來找你。我是聽人說你出北門了,才找到這裡來的。
米甫臣想他出門之前是安排好了的啊,堰埂工地有人負責,祠堂賬房也有人負責。不會有什麼是嘛?問:誰,誰鬧事了,你沒有聽說嗎?
怕,就怕米千滄領著人鬧起來。現在還是有很多人不服大姑管理祠堂事務,更看不慣米甫臣的做派為人。說他是外姓人,不能這樣作威作福管著米氏家族的人。
米石稻想想說好像聽見說了米百宏的名字
米甫臣聽了,鬆了一口氣。是米百宏就沒有什麼大事,他膽子很小,是樹葉落下都怕砸了腦袋的人。他一輩子能發多大的財,做多大的事,米甫臣不敢限量他。要說惹什麼禍事,必須要大姑米甫臣回去才擺得平,也是沒有的事。
回家,問了。還真出大事了。是一隊大兵,進山剿匪,路過米吉橋,在米百宏他們家鬧事。聽說已經弄出了人命。大姑叫米甫臣馬上回家,千萬千萬,別再和大兵爭執了,他們死了人,就給他們賠償命價。說多少就給多少。
米甫臣說現在既不知道怎麼回事,也不知道怎麼死的人,就說賠償,為時過早吧,我回去問清楚是非曲直,再說賠償好不好?
大姑著急,說我給你說怎麼處理事情,你卻來給我說是非曲直。你還是三歲兩歲不懂事嗎?當年亂兵禍害米吉橋你沒有經歷嗎?這個世道,就不是一個有是非曲直,有公理法度的世道。人家是兵,有槍炮,惹橫了,開一隊兵過來,剿滅了米吉橋,殺你個雞犬不留你又敢怎麼樣?別人不知道,你不知道嗎?每年較場壩殺土匪,究竟有幾個是真土匪?跟兵大爺,沒有道理好講。你趕緊回去,務必多說軟話,聽他們的。都是我們的錯,怎麼著都行,就是多給一些錢罷了。知道嗎?
米甫臣悲哀不語。
大姑說真的不想讓你回去,要是幺幺好點,我就回家去處理。男人都認死理,硬斷不彎。我找余保利去軍隊打通關節了,估計很快就有結果。總是別把事情再搞大就行。青鳳,你和青草陪著你大爺回去,見他發怒鑽牛角尖了,就讓青草米石稻拉著他。甚至打醒他。記住了?
米甫臣再次悲哀。感覺這是大姑不信任他辦事了。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