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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廳的座位是沙發,中間兩對情侶全把椅背放下來躺著看,甚至有個姑娘蹬了涼鞋,窩在她男朋友懷裡。相較之下,楊謙南的睡姿太端正了,單手撐額,椅背不過微微傾斜,一雙長腿交疊在前排座底。溫凜始終正襟危坐,卻覺得他放鬆時的儀態並不比她差多少。
電影中規中矩,有幾個長鏡頭確實很催眠。但溫凜是個再沉悶的東西也能認真看進去的個性,仔仔細細看完片子,乃至沒留意身邊人是什麼時候睡熟的。
毫無徵兆,楊謙南把頭靠在了她肩上。
沉甸甸的一下。身體里彷彿有一隻手,把她的心也拽下去一截。
溫凜的下巴蹭到他熟睡時的額頭。體溫交換的感覺是奇異的,古人言交頸而卧,她是從這一刻才領略,那是種怎樣的纏綿。
電影進入懸疑,背景音樂激昂澎湃。溫凜目光抖顫,姿勢彆扭,很怕楊謙南在此刻醒來。
幸好他沒有。
他似乎很疲倦,近了瞧眼眶是深陷的,眼周陰影很深,雙眼皮被倦意扯寬,像個癮君子。
溫凜花了很久,漸漸抽回神識,適應肩上的那顆腦袋,沉浸入電影里。
擂鼓般的心跳漸漸平復,但那片子後半段講了什麼,她腦子裡一片空白。
終場燈光亮起的時候,她還在發獃。兩根手指突然碰到她懷裡的書,把她嚇了一跳。
溫凜抱緊書頁,扭頭驚愕地看著他。楊謙南已經醒了,卻仍把下巴擱在她肩上。落入他眼帘的第一件東西是那本書,於是他就隨手撥了撥。他斜挑著眼,看著書頁里若隱若現的便簽:「學德語么?」他嘴角似笑非笑,還想繼續翻幾頁。
「……嗯。」她很警惕地後退了一些。
就在這幾秒,影廳的頂燈一層層打開,他的眼睛在她面前,越來越清晰。
楊謙南說:「我是不是見過你?」
這不是一句搭訕的套話。他們確實剛剛見過。
溫凜表情茫然,有意等他自己想起來。
「R大的學生?」他終於問。因為懶散,還省略了主語。
她好似很警惕地點了下頭。
「R大還有德語系。」他自言自語,一邊稍稍起身,單指挑一下她微燙的耳垂,「小姑娘也不叫醒我?」他天生一張癮君子的面相,被看的人會覺得自己也跟著輕飄飄。
他那語氣曖昧得,再多一分就是戳穿了。
溫凜忽然臉熱,霍地站起來就逃。
楊謙南措手不及地看著她的側影,擰了兩下酸痛的脖頸,鼻間逸出絲笑。
那本德文書被她緊緊按在懷裡,封底早已脫落,一眼望去,好似書的最後一頁是她的襯衣。年輕女孩子相貌文秀,鼻翼一點咖啡色的小痣,低著頭倉皇離場。
對於長遠的記憶,人總是會記得一些莫名其妙的瞬間。譬如某個久遠的清晨,教室里的一堵牆,譬如溫凜後來總會回想,他小指上的一枚戒指。
而楊謙南腦子裡的瞬間,是書的最後一頁。
*
回去的時候,顧璃不在。
那碗排骨湯她就動了幾口,擱在桌上,骨頭已經干成灰白色。溫凜猜測她是去找程誠了。
她們倆的宿舍是罕見的兩人間。有一個好處是當一個人不在,整間屋子就屬於另一個人。
那個晚上屬於楊謙南。
溫凜夢見了他。
夢境第二天醒來就忘了。她只記得夢裡他眼窩陷得很深,挑起來看她,似在嘲弄。
竟然這麼清晰,清晰得讓她心虛。
是鬼迷心竅了吧,竟然跟蹤他進影院。
她一直沒有忘記這個人。
平平淡淡過去一個月,京城下起了雨。
那幾天很反常,雨時下時歇,卻一直不停,讓人摸不準陰晴。溫凜去會計室報銷個發.票,出門的時候尚且乾燥,走到半路,雨越落越大。
周末的教學區沒什麼人,道路上空空的深灰色。
溫凜怕弄濕發.票,把文件袋抱在胸口,在雨里佝僂著背疾行。
她用手掌擋在額前,也就沒發現,主幹道上開來的那輛車。
那是一輛很低調的黑色奧迪,車速緩慢行進在校園裡,楊謙南坐在後座發簡訊,一抬頭就在後視鏡里瞥見那個女孩子。透過鏡面上斑駁雨水,隱約能瞧見她鼻翼一點咖啡色的小痣。
也是湊巧,司機師傅慢悠悠開到了她身邊。
楊謙南忽然說:「在這停。」
陳師傅回頭,重複:「在這停?」
「就這兒。」他笑。
陳師傅開車很溫和,慢慢滑到溫凜腳邊,恰好剎住。
一個后坐力,吸引了溫凜的注意。
她先是側退一步,怕濺著水。楊謙南把車門一開,篤定地坐回去,說:「要去哪兒。送送你?」
溫凜抬頭,愣住。
「不記得我了?」
他那眼神非常確信,她還記得他。
溫凜反應了一秒。那一秒像是在做夢,反應完畢之後不是回到現實,而是一腳踏進夢裡。得天獨厚的人,連老天都會幫忙,雨在這一刻突然又下大了幾分。溫凜站在老樓的房檐邊,被幾顆飽滿的雨點砸中,紅著臉,一鼓作氣坐進了車裡。
她教養很好,坐進去之後先撫了撫背後的裙子,說「謝謝」。
小姑娘滿身狼狽,坐最少的身位,連椅背都不靠,怕弄濕他的車。楊謙南問她去哪裡,她報了個科研中心的位置,給司機師傅低聲指路,文文弱弱的,也不敢多看他。
楊謙南忽然覺得好笑,從身旁抽了個靠枕出來,往她身後一擱。
溫凜腰后突然墊了個軟綿綿的物什,下意識回頭去摸。
楊謙南手還扶著那墊子:「累不累?」
溫凜受寵若驚地搖搖頭,說不累。
姑娘是真挺難伺候。這是楊謙南對她的最初印象。一路上他不挑起話題,她也就安安靜靜的,也不亂看,就望著後視鏡。偏偏他也不是太愛聊天的人,翹著腿按手機。
學校里原則上不允許進社會車輛。為了不扎眼,陳師傅開得很謹慎,一段雨路開了很久。到校門口附近,溫凜突然出聲,細若蚊吶:「到這就好了。」
陳師傅應言停下。楊謙南卻不讓她走,看了看路:「不是還剩一段?」
溫凜笑笑說:「再過去就跟你不順路了。」
小姑娘不聲不響的,還挺會察言觀色,知道他這一趟是要出校門。
楊謙南說沒事,吩咐陳師傅繼續開。
他待她太周到了,溫凜不知為何坐立難安,說還是下去吧,「雨還要下一陣呢,你也不能一直送我。」
楊謙南頓住,笑容一絲一絲抽開,說:「你怎麼知道不能呢?」
溫凜到底資歷淺,沒遇見過這種陣仗,一下就沒了言語。
男人在他這個年紀是奇怪的,失卻了少年氣韻,卻還殘存幾分少年心性,走之前偏還對她說:「你儘管進去,辦完事要去哪,我再送你。」
這話其實帶幾分玩笑,溫凜沒當真,但心情依然很好,笑呵呵地替他關車門,說:「謝謝你啦,我走了,再見。」那語氣回想起來有點羞恥,甜滋滋的,不像她了。
結果半小時后,真再見了。
她一張張發.票敲完章出來,剛想把空文件袋頂上頭,就看見了他的車。還停在原地,雨刮器很有節奏,左一下右一下。
楊謙南說完那句話沒急著走,就想等等看,看她什麼時候出來。其實也沒刻意在等,心裡想著下大雨也沒地方可去,索性在車裡玩玩手機。
一玩半小時,真把她給等著了。
溫凜笑著敲他車窗的時候,他怔了一下。半個鐘過去,他其實早忘記自己之前說過什麼話了。但她還記著,驚喜地沖他笑,說「你還真等呀!」方才還文靜拘謹的小姑娘,如今笑得眼角彎彎。她眼睛生得秀氣,一笑就彎成一條輕柔的線,雨絲打濕的鬢髮貼在額角,蜷成兩個卷,像大話西遊里的白晶晶。
那幾天陰雨連綿,她不知道,她眼底是有光的。
楊謙南沒來由地笑起來,眼神像撈著個寶貝,打開保險說:「你上來吧。」
那天他們一起去吃了頓飯,吃完他親自把她送回來。
雨早就停了,京城氣候干,才停一陣,地面已經露出了原本的顏色。她站在宿舍樓前,指著半乾的水泥地,說:「雨可算停了,今天多謝你啊。」
那夜一定有風吧。楊謙南雙手插口袋,嘴角淺淺弧度:「雨停了,你就不想見我了?」
溫凜臉燒紅一片,喉嚨里像鋪了一層薄荷糖,涼涼膩膩地癢。
這夜她說了什麼,情態多麼窘迫,她都已經記不得了。只記得夜空中沒有月亮,校園裡到處是明晃晃的燈光,她站在狹窄的樓門口,清涼感受一直向下透,充滿她的整個體腔。
那是一種命運穿堂而過的涼。
興許是情場失意賭場得意,這天晚上的麻將桌上,溫凜又把應朝禹贏了個底朝天。
和這夥人賭博沒有心理負擔,他們舉頭插科打諢,低頭放肆輸錢,視金錢如流水。溫凜每次把牌攤下來都有種莫名的光榮感——劫富濟貧,除暴安良。
她總結了一下三位對手的牌風:葉騫是被拉來的壯丁,完全不會;應朝禹屬於賭技奇爛,無藥可救;至於緒康白,他有點心不在焉,打三輪麻將接了兩個電話。
到八`九點鐘,對麻將十分虔誠的應朝禹看不下去了,劈手奪過緒康白的手機:「你這是哪個妞啊,這麼煩人。」
葉騫瞧也不瞧,邊混牌邊說:「他大伯去年年底不是給了他個項目么。這個月要上映,宣發那邊事兒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