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幕 悉曇天人

在梵蒂岡事變幾天後。

L抱著不明目的接近了琴南郁人。

「琴南先生，聽說你要辭職了？」

這時候的琴南郁人正在他的屋子裡整理東西。他雖然已經身處高位，但還是住在個小屋子裡，自得其樂。

整理東西是他最喜歡做的事情之一，這是個很放鬆的事情，可以愉快地走神，偶爾翻出些過去的什麼也讓他懷念而驚喜。

「是的。」琴南郁人出於禮貌站了起來，稍微收拾了下，和L分別坐下，回答道，「壓力太大，我的能力又微薄，實在做不成了。等到下次大會之後我就會正式呈上辭呈。」

「可惜。」L聽了這消息后便來，面對這確定的答覆，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坐立不安，只憋出這兩個字。

他又突然想到什麼，追問道：

「這是V先生的意旨嗎？」

琴南郁人晃著杯子，一時失笑。

「又能與V什麼關係呢？我只是自感自身不足，所以引身退去罷了。」

L的眼中充滿了迷惑，但他也不繼續追問，也不曉得應該怎麼談下去，去意頓生。

「我倒有件事情要請教請教L你。」

琴南郁人站起來，拿出來一本書冊狀東西，其中每頁都粘著些什麼。

他走過來，展示給L看，指著其中一頁問道：「這是我當初拿到的外界機關頒發給我的魔法使用許可證。這上面的圖案我一直疑惑，當初問V先生，他沒有回答我，現在我想問問你，這個圖案是什麼意思。」

L有些疑惑，但還是觀察著這個許可證，從記憶深處挖掘歷史。

那圖案是兩個錯開的重疊的圓，上面還有三划。

「這是……象徵著傾斜黃道、轉動時軸的女神。」

「來訪初期的那一次嗎？時間的神跡。」

琴南郁人喃喃念道，若有所思。

「是的。」

呆了片刻后，L也覺得很不自在，便離開了這裡。

琴南郁人呆坐，不知在想些什麼。

「歲月，原來是歲月嗎。」

他手裡握著的東西乃是在作為V的私人醫生的時候所偷偷藏下的V的肉體組織，並用那東西按照規例做成的藥物。

「遼葯……沒想到這種成分真的存在，竟然還存在在人的身體中。」

不存在的東西理應是沒有記載的。但外界圖書館卻存在對遼葯的記載。所以推測是在這個宇宙不能成立，但在異界之中可能成立的事物。

這其中藏著穿越世界與歷史、抵達另外的可能性的鑰匙。

而為了多個目的而引發的梵蒂岡事中，新人聯變動用了名為多重歷史干涉的技術。琴南郁人正是藉由這個技術所引動的事物內在的規定性的變化，來引導遼葯的力量從而觀測到自己可能的過去。

「那麼你喜歡星星嗎？」

這是並不存在於他記憶中的話語。

時光流轉，光陰穿梭，物質成為了一個巨大的欺騙。

他服用了遼葯，進入了虛幻之中。

在來訪前夕，他收到了來自於博士導師的要求，前往太平洋震帶一個由地質運動而最近生成的火山島作考察。

「因為要跟著大部隊去，那便是非要坐飛機不可了。」

「不要這麼害怕嗎？只是做個飛機而已。」

即使曉得技術的力量與物理的規律，他個人直觀上仍然恐懼與一個鐵塊頭漂浮在空中的空虛感。

「這次是我送你們去哦。」

「唔？」

「這是學院的分派啦……」友人的面孔帶著微笑，那是他的飛機。

「那不是更讓人害怕！」琴南郁人扶額嘆息。

「相信我，真是的，我就那麼不可信嗎？」

然後睡了大半個下午，他的鬧鐘吵醒他到時候去機場了。

至此為止，琴南郁人是真實體驗過的。

飛機上很安靜。

他的位子旁坐著一個白百合般的嫻靜的女子，老實說，滿足了這個理科直男一切心中的幻想，以至於讓他懷疑這人是不是現實。怦然心動或許就是這樣的感覺。

只是一個照面，便為那種風情而絕倒。

「那麼你喜歡星星嗎？」她突然問道。

有的人外表美麗而聲音刺耳，有的人聲音好聽可外表平凡。

但她卻兼具這兩者，得天之惠，超越了現實，只像是人類醜惡而自私對女性的肖想在世間的再生。

「不喜歡。」

「啊，是這樣的啊。」

「那麼你喜歡時光嗎？」

「時光……」郁人不知道這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盡說些奇怪的話。

「你看那裡，是現在這裡肉眼可見的四星星之一。在那裡正發生著一種巨大的變動。從宇宙大爆炸開始到現在也不曾有過的驚變。星星上承載著我所渴望的東西，生命。為何沒有屬於時光的我的生命呢……我也多想要和物質世界的星星們一樣有著屬於自己的生命的延伸……」

「恕我直言，你有些不正常吧？」

老實說，琴南郁人都在懷疑這人是怎麼上到這裡的啊。

「確實對於物質的人類而言，我是不同的生命。我是變動之物，亦是流動之物，我是不定之形，也是時間的影。歲月。」

明明感覺只是愚者的夢中之語，她輕輕的話聲卻帶著一種深信與自然。不，不是深信如此，而是本來如此，平靜道來。

人類，宇宙還有歷史。

她的眼睛中彷彿真誠地倒映著這一切。

旋渦。

是巨大的旋渦。

將他卷了進去。

狂呼，驚叫，徘徊，自己的生命，自己的靈魂在宏大的時光中彷彿不值一提。

「正如同你觀望過去的時光看到了我……我在觀望未來的因果中看到了你。」

那女人用雙手撫摸著郁人。

「讓我知道得更多。歲月也是有求知慾的東西。」

恍恍惚惚，若有若離。

「來否，來者。本在這裡，無所從來。乘真如來，涅槃不去。我會死去，你們將新生。」

光輝奪目，機上眾人紛動。怪誕的景象衝擊著人類的精神和啟示。

「我要死了。」

她說道。

「她來了。她定位了我，她要來吃掉我彌補她的空虛了。鬼之母。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人類竟然要吃掉……歲月嗎？我還不想這樣離去。為何，這是為何？為何不存在實體的東西也能滅亡？為何，這是為何？不存在死亡的東西即將死去？這是什麼啊？我好怕啊！離開我啊，這個怪物！」

她死死攫住了郁人的臉，發出了陣陣怪叫。

在這時，郁人才清醒過來，望著這一切不知所措。彷彿時光開始了流動。

他看到他的友人——機長慌張地跑動，大叫驚呼，不知道看到了什麼。

「喂，你沒事吧。」

他說不完。大風吹進了飛機中，人類的身體像是折線的風箏般遠去，落下。

飛機破開了一個大洞，巨大的怪物在現實之中也引發了相應的響動。

時空變形，宇宙畸變。

怪異的東西路邊

螺旋張開了，螺旋閉合了。

開始與終結合併在一起，述說同樣的永遠。

不知曉之物被捲入了同樣的潮汐之中。

時光停駐，世界通聯。緘默的世界，靜止的真理，被完成的規定，無何有者。

又有何物，又有何是。

知曉並無意義。意義也正在這裡被解離。

螺旋開合，螺旋狂歌。

「這就是天動來聽，這就是黃道傾斜的背後的真相！這就是二十六人。」

驚駭中的琴南郁人狂呼。他在這歷史的潮汐中驚駭萬分不能自拔。

淹沒之物，存在之物，黑暗之物，慾望之物。

不回應，也不呼喊。

只是萬物順從其希望而行。

這便是統治的最上層。

這也是超越了物質本身之物，也就不再是物了。

二十六人的起源。

魚、鬼、母。

三者的意象被統攝在一起，講述同一個痛苦的真相。

「它們面對的竟然是這個嗎？」

不能理解的存在形式，不能知曉的存在的因。

不能把握，不能接觸。

無法戰勝，也不會失敗。

萬物歸一的同時又維持著各自的獨立性。萬物長存的同時，正也大同為一。

祂對卑微的琴南郁人毫無興趣，只將那可憐的自稱歲月的奇怪的女性吞沒在她比宇宙更深邃的黑暗之中——

見不到星星的黑暗裡。

然後世界倒轉，一切俱成過往。

「我將忘記這一切。」

因為那個獵食者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的發生。

「那不是等同於什麼都沒變化嗎？那不是等同於什麼都不曾改變嗎？那就是沒有嗎？」

他知道假如在沉迷下去，他將在這裡毀滅，真正意義上的徹底毀滅。

但他又抱著那種僥倖存活的心思和更深一步對真相的渴望。

然而正如同他觀測他未知的過去，那自稱為歲月的觀測到屬於她的未來，並雙雙進入此地一般——

那名為魚鬼母的同時踏進了此地。

並非只是歷史，而是切實的意志。

時間是狂亂的遊戲。事件的次序被攪成一片混沌。

終是一切如常。

琴南郁人失手，讓裝有遼葯的小瓶子滾落在了一邊。

琴南郁人獃滯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物質的記憶是多麼虛偽的東西啊！

他突然想到V曾經對他說的話：

「物質的記憶是最為切實的東西。」

想不透，想不明白，究竟如何。

他的腦子裡翻滾著諸如此類的信息和感情。

然後一切平息。

什麼也想不起來。

「我在幹什麼？對了，遼葯。」

他起身拿起遼葯準備服用，發現少了點。

「這是怎麼回事？」

突然有人來了。他急匆匆地藏起這東西，後來也就不小心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