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黎明之前

紫郢看到明起雙眼中的白光，微微一怔，隨即輕輕抬起酒杯，抿了一下，放下酒杯嘴角微笑道：「你憑什麼認為你會說服我？」

明起尷尬的笑了笑：「憑感覺。」

紫郢聽罷抑制不住的仰頭哈哈大笑起來。明起看著紫郢仰起頭露出白皙和脖子，和那男性般爽朗的性格，也是微笑起來。

紫郢正色道：「以你的眼光來看，我的功力在中土該算是何種位置。」

：「該是中土四王級別吧。」

：「贏仁可以雄霸西川、姬天可以舉兵南下、軒楓可以亂世布局，那我又為何把南方交給你呢？」

明起長嘆道：「我知道西天該是許你個人妖和平的世界，可是你也看到了，人與人之間都是征伐不斷，那個世界究竟是夢想還是說梵天打算把所有人的思想都轉化成一模一樣的。你既從那妖域入世，便有你的目的，只怕是姬天得了天下后，也未必有你的容身之所，而且相安為什麼離開自己的屬地，來了這裡，你該比我清楚吧。」

紫郢饒有興趣的看著明起道：「這麼淺的道理我又怎會不懂。只是你知道妖族的歷史嗎？」

：「願聞其詳。」

紫郢抬頭看向山谷上空的月亮，緩緩的道：「在上古軒轅與蚩尤大戰之前，這個世界是妖族統治的世界，我相信你看的中土書卷中也該提到過，人的始祖，女媧和伏羲在傳說里都有人首蛇身的，不過他們都被稱為神。盤古開天闢地、女媧創造了萬物生靈，太一治理天下；伏羲傳授人知識，賦予人靈魂。雖然我沒經歷過那段時光，但這個世界的萬物就這麼誕生了，所以人也好、妖也罷，追根溯源，無過都是從一而化，那時候的天地，妖族最為強大。帝俊和太一作為妖族的領袖，共領天下。有一說法，就是太一創造六道，並掌管六道。那時的五帝。北方黑帝是鬼族領袖，南方赤帝便是妖族領袖。甚至於你們所敬畏，保護人間的四靈，也是妖族。」

：「那個時代也是蠻好，人、神、妖、鬼都能共存。」明起遙看遠方喃喃的道。

：「共存？為了生存，或是利益，同類之間都不能共存，何況不同類之間。經過伏羲的教化，人對比畜生有了先天的優勢，無論是學習能力，還是適應能力。可以很容易的突破身體的極限和壽命的極限，達到所謂接近於神的地步。而一隻小鹿第一關就是要避免成為人的食物，還要突破短暫的壽命，才能有機會達到人一樣的靈智，最後還要通過修鍊，才可幻化成為人型，個中艱難，又豈會是你人能理解的。同時人在生存中又無時無刻不在提防不會成為豺狼虎豹的腹中餐。所以人與妖便是天敵。」

紫郢停住說話，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明起試探的問：「那你想要的是什麼？再創個妖的世界？」

紫郢緩緩睜開雙眼，微微一笑：「不是我想創造個妖的世界，是妖祖想這樣，我也不過是個馬前卒而已。」

明起聽罷剛要拿起茶杯的手停了一會，接著放下手嘆道：「四王、天人、妖祖。」跟著仰面躺了下來，看這天空的繁星，笑道：「有些累呢。」

紫郢饒有興趣的看著明起道：「你到是蠻有趣的，這便打算睡了？你的部隊明日便會在另外兩州陷入苦戰。」

明起轉身用手拄著頭，側身看這紫郢：「相安為什麼會來這？」

：「相安之所以會來這，是為了殺我。」

：「相安的實力，連我都可與之一戰，他如何殺得了你？」

：「人需要睡眠，有飢餓感，會隨季節身體有不適，會年老體弱，很多動物也有休眠期，我恰恰是進入了我的休眠期，雖不至於像普通動物那樣需要冬眠，但這段日子將是我功力最弱的一段時間。」紫郢說完，轉頭盯著明起的眼睛。

多年的經歷一時讓明起分不清楚真假，避開紫郢的雙眼道：「會弱到多少，會持續多長時間？」

紫郢轉頭嘆息一聲，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腿：「會弱到和你差不多，持續三個月。」

明起撐起身體，喝了杯茶，轉頭笑著問道：「我本是來奪取這三州的統治權的，你告訴我這個秘密，就不怕我轉向相安，想辦法殺了你。」

紫郢爽朗的大笑起來：「你知道為什麼你一進入軫州地界，相安和白霞便要伏擊你嗎？，」

明起思索片刻道：「如果我是相安，會先找我問明來意，看是否有聯合的可能吧。」

紫郢嘆道：「其實相安也是妖祖的馬前卒，雖然我與相安都遠在南方，但你莫要忘了，我和相安都是妖，與動物之間都有聯繫，中土的一舉一動我們都是知曉的。自然包括最近新冒出的你，這也是為什麼我會知道你的部隊將會在明日進攻其他兩州。所以在掌握了你的情報后，相安不會傻的認為你會和他聯合對付我的。」

：「我明白了，妖祖想要重新創造個妖的世界，相安是貫徹妖祖命令的一派，你是違抗命令的一派，只是我不明白，即便是你功力衰退，相安也無法輕易勝你，你和我說這些的目的又是什麼？還有，既然我的事你都知道，你也該知道我在泰山屠殺降軍的事吧。」明起欲言又止。

紫郢悵然道：「你若真是好殺之人，屠殺之際又怎會發狂入魔，又怎會有那麼多人願意跟著你，圍著你。我當然不怕相安，我只是怕妖域里會有人出來，我到是不怕自己死，我是怕軫州的數十萬生靈，慘遭荼毒。」

：「而且，這數十萬生靈不光有妖，還有人。」紫郢加重了語氣。

明起抬頭疑惑的道：「那你需要我做什麼？」

：「我需要你和你隱藏在軫州南部的四千人在這裡陪我三個月。」

：「原來你早就知道我有四千人潛入到這了。」明起嘿嘿的傻笑著。

：「若是沒有我的話，你覺得相安不會派人截擊你們嗎？」

明起低頭沉默的想著眼下的中土的局勢，紫郢像是看出明起所想一樣，緩緩的道：「軒正應該不會這麼快潰敗的，只要北方敗像不現，雲楓便不會在南方有所動作，你所關心的中元自然就不會有危險，而且我答應你，若是你能幫助我平安度過這次難關，我會送你一隻三萬人的妖族部隊，供你征戰天下。」

明起原計劃是儘快平南，然後西進西川，解了西川的後顧之憂，有監兵王的相助，往小了說可以更有把握的守衛中元，往大了說可以與軒正、北疆三分天下。不過監兵王能否支持自己還是未知，但眼前的三萬妖族部隊，卻是要比爭取監兵王支持容易多。

紫郢接著道：「而且，你的功力雖然提升很快，也充滿危險，你現在缺少的是平靜的沉澱，這三個月雖然不會很平靜，但能不用你就不用你，雖說我們妖族所修鍊的功法對於現在的你用處不大，可我畢竟活了千年，所知所悟非你所及，你也可以從我學到不少有價值的東西。」

明起長吁一口氣道：「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是三個月？」

紫郢沉默了一會：「我盡我最大的努力，可以將我的休眠期縮短到三個月左右，可能會更長，只是三個月後我的妹妹青索就會趕來，有她在的話，應該可以幫我度過之後的日子。」

明起看紫郢的表情，知道紫郢必是還是有事瞞著自己，可以眼下也只好如此，當下也不客氣，隨手拿出懷中刻有「七殺」的牌子，交給紫郢道：「你那我的牌子，去調動我的部隊進來，也好應變，我料想相安天亮之後必會前來試探。」

紫郢接過牌子交給郎月，郎月點了下頭急忙離去。

明起又要求紫郢拿來紙筆，寫了封信讓紫郢派人交於劉風曉。

明起端起茶杯，輕輕飲了口茶。紫郢在旁問道：「若是累了，可以給你安排地方讓你休息。」

明起看向天空西沉的月亮笑道：「怎麼會累，明日便是我手下兄弟浴血奮戰的日子了，明日也是我正面面對妖族的一個高手，有些興奮呢。」

紫郢也是抬頭看著月亮，明起突然問道：「為何妖族的功法對我用處不大？」

紫郢回頭仔細觀察明起一番道：「你修鍊了《長生訣》，身具白炎、白光，來時與我對視催動功力，該是也練了《戰神圖錄》，那你就該明白六道功法各有特點。試問一個人能否對另一個，既愛、又恨、既在意，又無視、既想保護、又想毀滅呢？」

明起苦笑著想起紅衣男子說的話：「你活了千年，就沒人能練三種以上的功法嗎？」

紫郢思索了許久道：「陰極而陽，陽極而陰，或許是兩儀之間互相轉化的太過容易，所以千年來不斷有人嘗試著身兼六道、或是五行。然而即便是此人做到了，又怎會輕易的讓他人知道，只是傳說軒轅因為悟到了如何是身兼五行，因此得以飛升。還有就是一些上古時期傳說中的人物。」

紫郢停了一會，接著道：「你知道為什麼會有天劫嗎？」

明起訝然道：「真的有？」

紫郢點了點頭：「所謂天劫，據說是創世之初，為了維持世間的平衡，在這世間所設立的大陣，一旦有逆天的人物存在，便會有天劫落下。只是後來上古的幾次大戰，讓伏羲、女媧、太一等人增大的陣法的威力，所以現在幾乎無人能再達到他們的程度遍會遭遇天劫。現在的妖域和鬼界的一些特殊區域也不過是上古時期一些逆天人物用各種天地異寶在一小塊區域內設置的陣法來抵抗天劫，否則那些大人物早就來中洲屠戮生靈了。」

：「那是不我們人太過強大的話，也會遭到天劫？」

：「你想的太遙遠了，即便是如今的姬天、贏仁，也遠遠達不到經歷天劫的程度。或許是上古的幾次大戰，讓當時的功力逆天的人物想到，當一個人的能力太過強大時，對世間的破壞也是巨大的。而且根據陰陽理論，就好比毒物之旁必有解藥，當某一種力量特彆強大時，必然會引出另一種強大的力量來制衡。如此循環往複下去，可能世間就不復存在了。或許這創世之初的天劫，就是制衡力量強大的人而自然出現的也說不定。至於上古的強者都達到什麼程度，我無法估量，我只知道現在無論人、妖都好，都練不全一道內的功法。又或者是我們自身本身就有局限性。我甚至認為黃帝飛升都是假的，」

明起對這種遙不可及的東西，聽多了，頭就會疼、擺了擺手道：「算了，你還是說說我能學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吧。」

紫郢哈哈的大笑起來：「你這人，還是太急了，你沒發現你現在的每一步決定都是被時局牽著走，而你在一步一步的猛趕，希望不被這時局拉下，甚至於你對南方三州一點都不了解的情況下，就敢帶兵前來平南。如若不是我不甘願做妖域的馬前卒，你覺得以你的實力能拿下這南方三州嗎？

明起沉思半響才道：「你說得對，我的確是在賭。人生誰又不是在賭，你不也是把賭注壓在我了我身上？」

紫郢收起笑容嚴肅的道：「我可是多方分析了你的情報，和現在我所面臨的局勢才肯押注在你身上的，可不是像你為了急於與軒正一較長短，不看你自身實力，盲目的去賭。」

：「那你覺得我該如何？」明起反問。

：「我若你是你，我會跟著軒正，培植自己的勢力，現在無論辰南帳下的劉風曉，還是軒正帳下的宋飛都是你的過命之交。待軒正得了天下后，再伺機篡權要比你現在做的容易得多。」

明起打個哈哈，接著問道：「你說你既然分析過我，那我為什麼會這麼選擇？」

：「性格使然，你太自我了，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達不到自己的目標，想法設法也要達到，只是你還不夠陰狠，也不是天生的皇者，所以你的決定我只能說理解和欣賞，卻不認同。」

明起無奈的笑了笑：「在你面前就像是沒穿衣服一樣。」

紫郢也是笑了起來道：「你若是熱的話，可以脫衣服。」

明起臉色一紅，尷尬的低下頭，平復下情緒，抬頭急切的道：「到底有什麼對我有價值的東西。」

紫郢嘆了口氣：「我能告訴你的，就是現在的你需要自省、平靜。要以一個旁觀者，平常心去回想自己從最開始與人爭鬥，到現在的每一招、每一式、每一個動作，去想象在當時的情況下如何能做的更好，在現在的情況下如何能做到最好。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把你從出生到現在你能記起的每一件事，每一個細節，每次觀察到的東西，讀過的書，接觸的人，都仔細回想一番，從中悟出些東西來，融入到你的武學當中，」

明起聽完，有些茫然的看著自己的雙手，思索著紫郢的話，想到一路走來，很少去回顧過往，即便是紅衣男子傳給自己《戰神圖錄》之後，發現自己提升的還是很少，放佛遇到瓶頸一般。自己在這場戰爭中一直想的是如何和軒正、辰南比，感情中經常回想的是年少時的劉茗雪和現在的袁朔，偶爾還會想起曾經幫過自己的無憂。而最近最讓自己困擾的就是泰山的那次屠殺，讓自己整夜整夜的無法入睡，白天困極了，睡著了也會被噩夢驚醒。

想到自己在泰山親手捏向韓月的喉嚨，韓月祈求的眼神，明起漸漸的閉上了雙眼，渾身不住的抖動，額頭上也冒出汗來。

紫郢在旁見了，輕輕的站起，來到明起的身後，右手食指上冒起一點紫炎，輕輕的點在明起頭部後方的百會穴上。左手拿起桌上的香爐，輕輕的點起。輕聲的在明起的身後道：「放鬆點，慢一點想，從頭開始想，想一想你的每一個決定在當時為什麼要做這個決定。如果是不得已做這個決定，想一想以後該怎麼做。」

明起身體順著紫郢的話，想起了小時候，想起了母親，想起了和宋飛、李倫、劉風曉年少時的時光，想起了木琪，想起了那次打架被鎮院開除。

發現自己對不起自己的母親，曾經相信這個世界很美好，努力了就會得到，付出就會有收穫，其實到頭來什麼都沒有。也沒對得起自己過。自己所受的苦，心中的苦又有誰明白，又有誰能理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變的心狠和不擇手段起來，自己到底還喜歡劉茗雪嗎？如果袁朔不是天元王袁旦的妹妹，自己還會對她動情嗎？

明起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淚水。

紫郢在身後嘆了口氣，看這天邊的魚肚白，喃喃的道：「黎明還是快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