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巧兒

87 巧兒

因為這一跑,命運翻天覆地。

後來呢?後來再也沒有過了,剛回來時太過自負,以為不會有事,蒙汗藥下了也不起作用,可那又如何,她依舊是弱質女流,她救了狼心狗肺的人,把她綁了賣進深山裡給一對娶不起媳婦的兄弟為妻。

深山老林,與世隔絕,她花了好多年才使得他們兄弟起了嫌隙,最後一塊兒弄進陷阱里活埋了。

那是她第一次殺人,可做得很乾凈,山民原本就鮮少與人交流,死在林子里也是常有的事,她瞞住不叫人知道,過了些年,假稱是他們的女兒,與鎮上的人做了幾次買賣,湊足了銀兩,逃之夭夭。

那一回……連拜堂都沒有,是被強送進了洞房。

幾百年後,肖臣騎馬走過街邊,正好遇到下山的她,一眼就認了出來,強行把她擄上了馬,說要和她拜堂成親。

嗯,很像電視劇里陸司令強搶八姨太。

只不過那一次,她是自己點頭同意的。

妾室不能穿紅,他卻給了她紅嫁衣,和她拜堂成親,她成了肖臣的八姨太,肖臣對她說:「我是有恩必報的人,你對我有一飯之恩,我回報你一生榮華富貴。」

一生太長,他沒有做到,但一二十年是有的。

魚麗自己想著都覺得好笑,當年不肯跟裴瑾走,是有志氣,不肯做小,可後來呢,還不是給人做了妾。

肖臣正室是老派閨秀,也不知道是怎麼嫁給這個土匪的,兩個人之間沒有什麼感情,二姨太到七姨太,唱戲的有,下官的女兒也有,但要說起來,是對她最好。

但凡是她提的要求,沒有不應的,只有一件不許,不同意她去學堂念書,但肯陪她去看電影聽戲,後來往來應酬,也都帶她去。

臨死的時候,他才對她說出真相:「你的樣子從我第一次見你到現在就沒變過,以前說什麼書生遇見仙女,我是不信的,現在信了,我知道你遲早要離開我,所以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一步都不願意放開你,現在我要死了,你馬上就自由了。」

她說:「我不是仙女,我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嫦娥應悔偷靈藥,你聽過嗎?」

「我沒念過書,是個粗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肖臣握緊她的手,「我只問你,這些年,你恨不恨我?」

「不恨。」她答得很快,「我過得不錯,你把我保護得很好。」

肖臣就笑了起來:「那就好,如果有下輩子,你可願再嫁我為妻?」

魚麗覺得好奇:「你娶我,已經還了我救你的恩情,為什麼要下輩子還要再娶,不膩嗎?」

「我雖不懂詩書,也曉得情之所鍾四字。」肖臣說,「我願生生世世娶你為妻,魚麗,你能答應我嗎?」

她對著他那渴盼的眼神,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肖臣得償所願,含著笑閉了眼。

魚麗想到這裡,不由又點開封逸的相片來看,相伴數十載,枕邊人怎麼會不記得,封逸的樣子與肖臣一模一樣。

他見到她,還記得她嗎?還會想娶她為妻嗎?

這一回,有沒有三媒六聘,是不是明媒正娶?

***

裴瑾慣例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館坐下,通知崔瑩瑩讓幾個高管下來開會,他很少進公司,就是怕被太多的人注意。

流光的幾個管理層都習以為常,接到通知后前後到咖啡館里報道,一共七個人,包括一位副總,技術部、人事部、公關部、銷售部、設計部五個總監,以及秘書崔瑩瑩。

「老闆。」大家一一打過招呼坐下。

裴瑾笑盈盈看著他們:「好久不見,請大家吃下午茶。」

「謝謝老闆。」職位最高的是莫過於是副總,她是個成熟大方的女人,「我要抹茶拿鐵。」

「知道,你是抹茶,你是焦糖,你們兩個是黑咖啡,你不喝咖啡喝巧克力,瑩瑩和你是喝蘇打水。」裴瑾笑著說,「我都點好了,還有芒果千層和草莓泡芙。」

高管也不是清一色的女性,銷售部和設計部的總監是男性,可被老闆這樣記住口味,心裡說不妥帖肯定是假的。

咖啡端上來,裴瑾一邊品嘗千層一邊聽他們做彙報,他很少發表無關緊要的看法,但往往點出來的都很要緊,一針見血,容不得糊弄,次數多了,手底下的人自然就老實了。

在對上個月進行總結后,裴瑾突然拋出了一個炸彈:「你們做得都很好,流光發展得很平穩,不過我前兩天收購了一家科技公司,他們那邊的東西也挺有趣的。」

其餘人:「……???」他們是一家約莫百人的小公司,一直在做軟體開發,業內口碑一直不錯,合作的也都是知名品牌。

是,大家是野心勃勃沒錯,但是突然來這麼一下真的好嗎?

副總也驚呆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踟躕著問:「怎麼、怎麼這麼突然?」

「也沒有很突然,我本來就有這個想法,只是恰好有合適就買下了。」裴瑾笑了笑,「我很喜歡新科技,打算做來試試,你們也不要有壓力,不是一時半刻就要合併的,先互相了解一下好了,瑩瑩你給他們安排一個什麼旅行,就當是今年的員工福利了。」

副總有了不祥的預感:「老闆,你不去?」

「不去。」裴瑾理所當然地說,「這是你們的工作,不是我的,我已經失去談生意的興趣了。」

其餘人:「……」那你的興趣是什麼?

「花錢。」

會心一擊,-99999。

「我走了。」

路上,裴瑾經過一家甜品店,停車走了進去。他正打算去探望馬家姐妹,自然不能空著手去。

他選了一款造型非常少女的糖果蛋糕,正準備付賬離開,就看到櫥窗外有個穿著校服的少女,大概讀初中,衣服太小,偏偏長手長腳,手腕和腳脖子都短了一截,洗得都發白了,但眼睛一眨不眨看著櫥窗里展示的一款生日蛋糕,它做成了公主裙的樣子,上面寫著:每一個女孩都是公主。

裴瑾看了片刻,笑了,多拿了兩張鈔票:「再加一個那個。」

他提著兩盒蛋糕出去,路過櫥窗時,問那少女:「你過生日?」

她沒想到會被人搭話,略微瑟縮一下,局促地點了點頭,裴瑾把蛋糕遞過去:「生日快樂。」

她瞪大了眼睛,猶豫一下,搖了搖手:「我不能收。」

「覺得我是壞人?」

「我不能白拿人家的東西。」

「平時是這樣,但生日的那天,可以收禮物,」裴瑾笑了,「這是規矩,你不知道嗎?」

她猶豫著伸出手把盒子抱進了懷裡,慢慢的,眼中浮現出欣喜:「真的可以嗎?」

「當然。」

那少女緊緊抱住了盒子,喜極而泣:「謝謝你。」

「不客氣,我是紅領巾。」裴瑾對她眨了眨眼。

世界上總應該有一些美好的瞬間,在不幸的時候可以得到陌生人的關懷,即便是萍水相逢,那些溫暖也足以支撐他們走過那段艱難的歲月。

何況,施比受有福,贈人玫瑰,則手留余香,何樂而不為呢?

裴瑾愉悅的心情持續到他來到綠芽的宿舍,看著準備出發的四個人,他的心情又沉重起來。

前兩天,馬家姐妹的檢查報告出來了,馬小敏輕傷,馬欣兒處女膜陳舊性破裂,有多處傷口,兩個孩子現在住在綠芽的宿舍里,可是她們還是未成年人,綠芽並非政府組織,無法一直照顧她們。

今天,徐貞和董菡會陪伴著兩個孩子去一趟z縣,她們和當地婦聯聯繫上了,看看那邊有沒有辦法可以妥善安置這兩個孩子,不管怎麼樣,都不能讓她們重新回到馬家莊。

馬小敏和馬欣兒的心情看起來都不大好,裴瑾走過去把蛋糕給她們:「路上吃。」

「叔叔。」馬小敏看見他眼睛一亮,「你知道大仙去哪裡了嗎?」

大仙?魚麗?裴瑾失笑:「你想她了嗎?」

「沒有她幫我們的話,我們逃不出來的。」馬小敏認真地說,「她救過我好多次了,有一次我在死人溝里跑得太遠,是她給我指的路。」

裴瑾想一想才說:「她走了。」

「走了?」馬小敏急了,「她去哪裡了?」

「黃大仙被你們看見真身,只能到別的地方去了。」裴瑾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不過,如果你們聽話的話,她會回來看你們的。」

徐貞:「……」裴教授你這樣騙祖國的花朵不大好吧?

裴瑾又關照董菡:「路上的花費我都給你報銷,別讓徐警官破費。」

董菡用極為詭異的眼神看著他:「不好意思,請問,你是誰?」

「噢。」裴瑾這才想起來董菡從沒有見過他不說,他還是一直用偽聲說話的,當下馬上切換聲調,「我是裴瑾。」

徐貞笑得腸子打結:「哈哈哈,又一個被裴教授騙了的,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一路順風。」裴瑾在董菡無法言喻的臉色中揮了揮手。

上了高架,董菡終於綳不住,表情微妙:「我老闆竟然是一個男人!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女人,流光在業內那麼有名,人人都說老闆是個要和男人搶天下的女強人……他竟然是個男的?」

「男人就不能關心女性地位啦?」徐貞不以為然,「裴教授人好嘛。」

董菡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對,從沒有說過不準男人去關心女性這個群體,或許,能從一個男人的角度去體諒女人更加難得。

只不過那麼久以來,她一直都以為那是一個年長聰慧強大的女性,乍一看到一個年輕俊朗的男人變成了自己一直十分尊敬的裴教授,視覺衝擊有點大。

「你知道嗎,他一直都是用女聲和我打電話的!」董菡還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徐貞點頭:「我知道啊,他也是這樣和我們交流的,那天他從我師父的辦公室里出來,所有人都驚呆了!」

那次,為了何坤的事,周世文請裴瑾過去了一趟,他們到的時候早,有不少人還沒有上班,等談完的時候基本都到齊了,聽得周世文叫他「裴教授」,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

現在想想還覺得可樂。

原來不止她一個人上當!董菡稍感安慰,可又奇怪:「為什麼他要換聲音?」

「他是聲紋專家,可能這樣……比較容易讓人信服?」徐貞給了一個不怎麼靠譜的猜測。

董菡:「……也許吧,不過應該是驚嚇才對吧。」

裴瑾辦完了事,卻沒有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單獨去吃飯,他轉道去了超市採購,家裡多了一個人,零食的消耗速度簡直翻倍。

裴瑾足足買了一推車的零食飲料,提了兩大袋子回家。

魚麗正在努力和數學奮鬥,這對她來說完全是新的概念,接受得比較辛苦,咬著筆苦思冥想算著乘除法,學完這個還要學因式分解和幾何。

看到裴瑾回來,她很不開心:「你那個時候都不用考數學,還有,橫著讀好吃力!」

雖然已經記住了繁簡字的區別,可是豎著讀變成橫著讀總歸不大適應,別說還有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數字以及標點符號了。

裴瑾沒吭聲,拍了一本雜誌在桌上,財經版,專訪天羽集團新任ceo,今天剛出來的,他路過報刊亭的時候看見,順手給她買了。

魚麗剛要伸手去拿,裴瑾又把雜誌拿了回來,她瞪他:「你戲弄我嗎?」

「麗娘,如果我說我有別的辦法讓你和他見面。」裴瑾道,「你還想念書嗎?」

魚麗眨了眨眼,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裴瑾靜靜凝視著她,等待著她的答案。

他對謝清吟是有感情的,怎麼說呢,或許是因為很難得吧,機緣巧合陪他那麼久的人,很少。

再見到謝清吟,她二十有四,這個年紀,現代女性剛剛大學畢業,正值妙齡,可謝清吟已經韶華不在,豆蔻年紀的小姑娘一個賽一個嬌艷。

名妓也有過氣的時候,否則魚玄機怎麼會笞殺綠翹?

不過好在謝清吟有盤算,此時名頭仍在,到金陵地界上問起秦淮河的花魁娘子,誰敢說不是謝娘?可再過些年,恐怕就要被取而代之了。

她決定從良。

可是這從良也有分別,真從良,假從良,苦從良,樂從良,趁好的從良,沒奈何的從良,了從良,不了的從良。

謝清吟知道該怎麼選。

她不動聲色地物色著客人,這或許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自己決定未來的命運。

鴇母那邊並沒有遇到太大的阻力,她是聰明人,知道這棵搖錢樹差不多到了盡頭,能在還值錢的時候敲上一筆,總比她人老珠黃了好,因此也大方:「你我母女一場總歸是緣分,你想從良,我沒有阻攔的道理,只不過招牌不能砸,謝清吟身價低於五千兩,下面的姐妹們臉上也無光。」

「我明白。」一曲紅綃不知數,她有出手大方的客人,自己也有積蓄,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鴇母很是高興,承諾道:「清吟,你放心,我定叫你風風光光出嫁。」

謝清吟想從良的消息就好像長了翅膀,裴瑾那是正在姑蘇,亦有聽聞,只不過他不好再見她,於是託人送了五百兩黃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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